宁明跟随季墨一路远行，最后居然在大地上看见了一个小型城镇。
对，没有说错。
这里应该是真正的阴市了。
城镇不算大，就只有四条街道，呈“井”字形排列，土地很平坦，屋舍俨然。
城镇里还有一些人...不对，这些应该说都是鬼。
“是季墨他们回来了。”
有人抬头，看见了天空上的宁明一行人。
很快，黑袍老者季墨就带着宁明几人降落在了城镇中。
除了宁明，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王霸同样满脸匪夷所思地观察着四周。
“没什么可惊讶的，死后的阴间同样也是一个世界。”
季墨简单解释了一句。
与此同时，一群人走来，男女老少皆有，全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宁明与王霸。
“这位是王霸。这位名叫宁夜。”
季墨主动替二人介绍，然后又看向前方。
宁明也察觉到了异常。
顺着看去，
人群忽然分成两排，然后，一片冰蓝色的雪花忽然从虚空中缓缓飘落了下来。
像是冰山之巅的寒气刮了过来，一位气质独特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了宁明的视野中。
那女子衣着如雪，长身玉立，纤细的柔眉，空灵的眼睛有些清冷。周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青丝如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高雅出尘，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
宁明颇为意外，没想到阴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不像是女鬼，更像是仙子。
哪怕是天外天时期的季婵，也没有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
随着这名白衣女子款款走来，季墨以及周边的人齐齐敬称，“长孙小姐。”
宁明和王霸也跟着拱手。
“你是王霸？”白衣女子来到面前。
她身姿婀娜而立，一袭白衣胜雪，令附近的空气都清寒了些，就像是天上宫阙中的宫主，有种独特的美感。
“是。我叫王霸，生前是大夏天下太虚斋的教主。”
哪怕是前面表现很张扬的王霸，在此女面前表现得也安分了起来。
“嗯。”
白衣女子螓首微颔，声音极为悦耳，“这里是莲华城。我目前算是莲华城的城主，长孙璇。”
王霸问道，“不知长孙小姐在阴间创建这个莲华城的目地是何？还有冥府和鬼差等，还望解惑。”
“这也是我待会儿要跟你们讲的。”长孙璇说着。
她又看向了宁明。
那双黑眸平静温和，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但又如深海般难测。
宁明在此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气韵，想来对方生前也不是一般人。
“你是宁夜？”忽然，悦耳的声音响起。
“不错。”
宁明点头。
长孙璇的目光在宁明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些，“你有些奇怪，似乎...还未达到觉醒的程度。”
不光长孙璇，其他人也都感受得到。
与其他已经完成了复苏的鬼比起来，宁明更像是一个...早产儿。
嗯。
他的气息强度和王霸、季墨等相比还有些差距。
“你脑海中的记忆足够完整吗？”长孙璇又问道，“可还记得生前的所有一切？”
宁明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记得。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不知为何，在对方的回答中，长孙璇感受到了淡淡的悲伤。
于是，她对宁明轻柔地说道，“忘掉了的话其实也很好。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过去的就该放下了。”
“长孙小姐她真的，好温柔啊...”
旁边，宋青满眼仰慕地看着长孙璇，颇有种想要扑上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好了。”
长孙璇收回在宁明身上的目光，“你们两位随我过来吧。”
言罢，她便转身迈步走进一个楼阁中。
宁明与王霸紧随其后。
看着二人的背影，先前的那个宋青惴惴不安地说道，“希望宁夜他一定要留下来！”
“我看不一定。”
季墨则摇头。
他本就年长，又在死亡世界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此刻眼神沧桑，喟然道，
“和王霸不同，那个宁夜自始至终的话都不多，个性内敛、沉默寡言。”
“这样的人，骨子里往往是最倔强的。一旦他们有了什么想法，那就怎样都动摇不了。”
这里是一间雅舍，古色古香，左右各置了一个屏风，正中央则是坐在椅子上的长孙璇。
此刻。
长孙璇姿态有些慵懒地斜坐在椅子上，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撑着脸颊，那双秋水般的美眸在看着前方的两人。
“请问...”
王霸才是真正刚觉醒的，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样一个世界，此刻迫不及待地就想提问。
“不要急。在阴间，急切是最没有必要的情绪。”
长孙璇打断，然后不快不慢地说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们已经死了，而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王霸和宁明皆安静了下来。
长孙璇用青葱般的手指勾着乌黑柔顺的青丝，悠悠道，“其实，更确切地说，这里是生死道界。”
“生死道界？”
宁明眼神微动，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听我说。”长孙璇瞥了眼宁明，然后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大道三千，衍生出世间万物。尤其是岁月、空间、生死、五行大道，它们更是世界的运行规则。”
“而我也是如今才知道，除了我们以前所生活的世界以外，其实还有一个个道界。”
“生死道界就是对于诸天而言最重要的道界之一，还包括岁月长河，虽然岁月长河就在天外天，但其中内蕴有一界，那是时间道界，想来应该同样会很奇异吧。”
听到这里，
宁明若有所思。
王霸也明白了过来，又道，“既然这里算是一界，那我们岂不就有可能破离出去？”
长孙璇停顿了下，然后深深地看向王霸，“你活着的时候，诸天可有过关于生死道界的记载？”
王霸陡地一愣。
此言一出，他立马就懂了。
生死间有不可被打破的大屏障！
生者连阴间都不知道，而死者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进入阳间。
“你们没发现吗？在这里，你们就只有单纯的肉身力量，而动用不了大道之力。”忽然，长孙璇悠悠一语。
宁明顿时就咬了下嘴唇。
是的！
他来到阴间已经有了两个多月，在此期间，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可自己始终感应不到禁忌道。
“不同于万道交织组成的现实世界，这里是生死道界，只有是纯粹的生死道。”
长孙璇在这时给出了定语，“也就是说，在生死道的世界，其他大道根本就不可能动用得了。你我皆凡人。”
至此，
王霸意识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
作为证道境的诸天大能，自己拥有击溃法则的伟力，仙尊更可以撕裂一个宇宙的界壁。
但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握有更强大的大道法则！
而今，在生死道的道界中，其他大道进入不了，这里就只有生死道则。
自己就算挥拳的力道再强，也永远不可能达到法则的地步，注定要被一辈子困死在其中。
“从古至今，唯一一个从生死道界中走出的，那是作为生死道主的北冥啊。”
也就在这时，长孙璇开口说道，“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们两个刚复苏过来的鬼魂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再去想回到现实世界了。”
“不...不...为什么...”
王霸脸色苍白。
这个事实是铁打的，太绝望了，只能接受。就算自己再有天大的狂妄与坚定不移的志向，但又怎么可能撼动得了？
宁明同样胸口像是被一颗巨石给压住，连开口呼吸都很困难。
“既然如此...冥府呢？生死道主呢？”
宁明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闻言，长孙璇黛眉微蹙。
她切实地感觉到了，那个黑衣青年，对方身上有一种和那些家伙相同的气质！
他们是最让别人感到头疼与棘手，同时也是最容易受到天地压制的生灵。
“在四万年前，这个世界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是后来出了一位生死道主，北冥才将这个世界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
长孙璇逐一答道，“不过，除非北冥道主亲自出手，冥府不过就只是一个负责将生死道界中的生灵送去轮回道界的处理鬼物的机构。”
“而目前不知怎么回事，北冥道主并不在生死道界中。”
“另外，冥府其实也不怎么管事，我们要想重新在人世间走一遭，那就去东川城接受审判，然后轮回。要是不想，只要别在生死道界中乱来，冥府其实也不会严厉地管制我们。”
“莲华城就是基于冥府之下的一个势力。”
“我们暂时还不想重新踏入人间，也不想再折腾了。”
“大家就只待在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追忆往事，然后放下往事，等什么完全摆脱了烦恼，到时候再一一离开莲华城就是了。”
“......”
一番交谈结束，王霸最终选择了留下来。
他就算是叫王大霸，如今也不可能再去想如何破开生死道界。
“你呢？”
长孙璇看向宁明，对于后者的表现，早有预料。
“留在莲华城，就不要想着折腾，不然闹大了，冥府会强行把大家拉去轮回。”长孙璇提醒道，“要是你不甘接受现状，还是一定要回到现实，那莲华城也就不适合你这样的死者。”
宁明依旧沉默着。
“兄弟，你不会还想着能离开吧？”王霸惊诧地看着宁明，“不是我说啊，除非什么，除非北冥道主遇上了不可揣度的存在，生死道崩了...等等，那样我们好像也完了。”
正在这时，长孙璇玉手一挥，示意让王霸离开。
等到王霸离开这间雅舍后，
长孙璇从椅子上站起来，黑发也顺着身姿滑落，散落在胜雪的白衣上，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愿意说说吗？你生前的故事？”长孙璇朝宁明走去，“在诸天，你是死在了背叛你的女人手里？还是你的孩子被敌人抓去了？抑或是其他什么？”
执念的强弱与实力并不挂钩。
但相对来说，执念越强的鬼物，他们生前经历的事也就越精彩。
“我愿意留在莲华城。”
正在这时，宁明突然开口。
长孙璇有些意外，随即又提醒道，“莲华城不欢迎那些成天折腾的存在...”
“我不会到处折腾的。”宁明抬头，直视着对方的秋水明眸，平静地说道，“我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打坐就行了。”
“打坐？”长孙璇不解。
“嗯。”
宁明想了想，还是对这位女城主说道，“我想试试看悟道。”
“悟道？”
长孙璇果然一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表情，“你悟什么道？我都说了，这里和我们以前生活的现实世界不一样，生死道界就是由纯粹的生死道则所组成的。”
“我的大道...比较特殊。”宁明道。
他大可不用说出缘由，但万一到时候还是搞出了大动静，难免就容易影响到人家。
“有多特殊？”
长孙璇则感觉这名黑衣青年像是一个傻子。
“很特殊，很特殊。”
宁明直视着长孙璇，只重复了三个字。
不知为何，长孙璇的心跳加快了下，随后移开视线，“如果你就只是打坐的话，那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个人如何也想不出来...什么大道可以降临。”
“呼~”
宁明深吸了口气。
这次和莲华城城主，长孙璇的交谈尤为重要。
的确，大道才是一切的本源。
比起吸收灰雾，
自己还是得想办法进入悟道之境，尝试让禁忌道强行降临在生死道界，然后重新踏在那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