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努力过了,至于结果如何,也只有听天由命吧。
在前往清池宫的路上,大师兄告诉我,说邪灵教的那个左使十分狡猾,而且也异常机敏,那厮带着以刘师叔为首的茅山一干人等,在山里面绕了好几个圈之后,就藏匿起来了,再无踪影;掌门出关之后,曾经用神念扫及了一遍阵法布置的地方,并无发现,估计那人见机不对,早就已经逃之夭夭,离开茅山了。
毕竟茅山有内应在,阵法必有漏洞,山中又乱作一团,他的出入其实并不是很困难。
至于杨知修,掌门师尊处理完紧急事宜后,当天下午又返回了那林海迷踪,结果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通过极不稳定的空间,被扔到了别的地方去——总之此人消失不见,是死是活也都不得而知了。
那日在接管三茅峰清池宫的时候出了一点小茬子,是杨知修的心腹死党在闹事,结果当场被果断镇压,在诸如陈兆宏这样少数的铁杆心腹反击失败之后,再没有人有勇气敢来挑战掌门的权威——时间虽然已经过了十余年,茅山似乎也被杨知修经营成了铁桶一块,但是陶晋鸿的出现,却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打成了碎片,除了被拴在一条贼船上的少数几人,其余的弟子,没有谁敢和一位传说中的地仙去作对,故而所有的一切,很快就得到拨乱反正。
走在路上,碰到的人都喜气洋洋的,瞧见大师兄也热情打招呼,十分敬重,准备上山的时候,碰到朱睿,大师兄拉住他,问他萧克明在哪里?
朱睿说在湖边,大师兄让他去叫过来,我们在上山的路上等他。
我们继续登山,没多久杂毛小道从身后赶过来了,我俩见面好是一阵热闹,我问这家伙忙啥,他嘿嘿笑,说还不就是四处晃悠,躲猫猫的干活。说完这些,他抓着大师兄的袖子,问叫他过来干嘛?大师兄耸耸肩膀,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得了师父的吩咐,让陆左醒来之后,叫他和你一起过来见他老人家。
杂毛小道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莫是论功行赏?”
他笑得开心,跟之前那犹犹豫豫、畏首畏尾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区别,显然是心结已解,少了许多忧愁。
大师兄也笑了,讲这说不准,说不定就是——小明和陆左,你们两人这次真是立了奇功,当晚的事情我也听云起跟我谈及,说起来我都后怕,可以说我们茅山现在的这大好局面,差不多都是你们两人用命拼出来的,而我们这些在外面的家伙,做得还真是少,惭愧啊惭愧……
大师兄夸起人来,如沐春风,让人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自在,舒爽得很,我们又好是一阵谦虚,如此心情舒爽地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三茅峰顶。
比起当日祈福法会的大场面,今日的清池宫显得有些冷清,一些亲近杨知修的道士被隔离了,也有的则直接被废去了修为,逐出山门。那广场上面似乎还有一些冲洗未尽的血迹,昭示着这次变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平和。
我们跟在大师兄身后,进殿直走,然后朝着后殿行去,路过几个偏厅,我看到有身穿黑袍的刑堂弟子出入,大师兄告诉我们,说梅浪,还有几个作了内应的家伙给生擒了,具体的审查事宜则由刘学道长老负责,这些应该是过来汇报的。
一路走,最后来到清池宫的一处小殿里,门口有人把守,通报之后,竟然是那符钧走了出来,引着我们进了房中。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擦得发亮的地板之上随意摆放着一些发黄的草编蒲团,陶晋鸿正在与执礼长老雒洋讲着话,我们不敢上前打扰,坐在门口处等待。又过了几分钟,雒洋长老起身与陶晋鸿告辞,路过我们的时候,微笑着点头示意,还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鼓励几句,表示亲密,然后离开。
等雒洋长老走了之后,我们才上前拜见陶掌门,大师兄此番只是过来领路,与他师父禀报了下大范围搜集邪灵教余孽进度后,起身离开。
在进来的过程中,我差不多是一直盯着陶晋鸿看,此刻的陶真人一袭新做的灰白色道袍,素雅而高洁,斑白的头发和胡须梳理整齐,面嫩如婴,总算是有了一些仙风道骨的气度来。
见我这般瞧他,陶真人不由笑了,说怎么,不认得了?
我盘坐在他身前一米远的蒲团上,瞧见他笑,紧张的心情不由得也舒缓了下来,小心地回答道:“倒不是,只是觉得您既然已经是那地仙了,自然是跟咱们常人不同的,说话需要言简意赅,做事要直指本心,却不曾想你竟然会有这般平易近人……”
陶晋鸿哈哈大笑,说人是人,地仙其实也是人,只不过超脱了一些凡物而已,何况我这个地仙可是刚刚成形便实力大损的,说不上厉害。
杂毛小道在旁边诚惶诚恐,说弟子知错了。陶晋鸿又笑了,指着杂毛小道问我,说这小子平日里跟你说话,也这样?我摇头,说他好久没见你了,紧张。
这般说了几句,气氛就好了许多,他又问我这两天伤势的恢复情况如何,我答还好,前不久杨知修弄了颗洗髓伐骨金丹,药力未散,正好可以当做调养,不多日便可好转。陶晋鸿说好,那帮老巫婆炼的丹药还不错,只不过不能多吃,会有副作用的……
通过这一段交谈,我感觉陶晋鸿修为虽然极端高深厉害,但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恰恰相反,这位身为茅山掌门人、成就地仙的老人,言谈举止十分接地气,跟普通的朋友长辈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倘若不是那日见过他的出手,平日里还真的瞧不出来。
讲完伤情,陶晋鸿问我,那日跟在我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呢,怎么没一起来?
我见这殿中光线不强,便将朵朵和小妖都唤了出来。陶晋鸿这人坐在蒲团上,如同一个普通的居士,然而在朵朵和小妖的眼中却如同那高山峰峦一般耸立而沉重,不过她们倒也没有怯场,强忍着巨大的压迫感,甜声叫爷爷好,喜得老陶连连点头应下,又从兜里面翻出两样东西来。
这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把小巧玲珑的油纸翠竹伞,一样是张绘得有怪兽图文的锦帛,分别递给了朵朵和小妖,说是见面礼。
有了大师兄的那一次经历,这两个小姑娘已然熟练,嘴儿甜甜,一边推辞,一边却忙不迭地将这好东西收下。我一问才得知,这竹伞名唤碧落回阳伞,拿在头上打着,不时旋转,便是鬼魂也可以白天行走;而那锦帛更加厉害,它是李道子晚期的作品,里面封印着一个永动机法阵,繁复的符文可以从虚空中摄取力量,倘若贴在灵体身上,则可化作一具驾驭的鞍具,并且给灵体提供力量,不至于越来越弱。
这两样东西仿佛是给小家伙们量身打造的一样,瞧这功效,便能够感受到其中的珍贵,我又带着两个朵朵,给陶晋鸿好是一番感谢。
老陶摆摆手,说无需多礼,这一回倘若不是你在,后果不堪设想,这样说来,倒是我要多感激你才是——陆左,我听小明说你的体内有一条本命金蚕蛊,可否拿出来,给我一观?
陶晋鸿虽然贵为一宗之掌门,说话却也客气,不过听到这要求,我不由得苦笑道:“这并无不可,只是这小东西醒过来之后,就有些六亲不认了,弄得我现在头还疼得很呢。”听得我这番说,陶晋鸿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说若不介意,伸手与我一见。
有人肯帮瞧,我自然高兴,坐近一点,将手伸在前,陶晋鸿三指搭脉,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突然问我,说你是不是曾经吃过一颗萃炼千年的丹丸?
我一愣,想起当日在藏地,青山界飞尸死后,火娃曾经给我尸丹一颗,我那时服过之后并无效用,仅仅只能够给朵朵提供能量场域,老陶说得,莫非是那个?当下我点了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他听。
听完之后,陶晋鸿抚颔微笑道:“陆左,本来我还没有想好如何补偿你的,现在倒是有了办法——我观你体内有诸多力量,却各自为战,不能够形成统一的组织,糅合起来,平日只有靠金蚕蛊在内中调息,这也是尸丹未消的缘故。我这里有一本行气的法子,是我年轻的时候偶然所得,是那十万大山万毒窟的遗作,跟你的来历倒是同一路子,你且拿去,当你能够将体内的这些气息,融合一体的时候,便是你完全镇压金蚕蛊之时,来来来,你且拿着!”
听得陶晋鸿的话语,我也不推辞,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册子,低头一瞧,人却惊呆了。
只见这书的名字,叫做《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力上经》,而落款竟然正是山阁老——这名字,与我在怒江山谷地洞石床之上所获得的《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蛊上经》,相差不过区区一个字。
啊,这是什么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