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几天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姬钺白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汾婴山上。
他是在一株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木下找到简禾的。此树的形态甚为奇异,甚至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树枝无叶,根须垂落。盘根错节的树根恰好弯绕成了一个天然的半圆形空间,那圆弧型刚好可以“兜”住一个人的身体,让人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简禾把一缕头发搭在了自己的眼皮上挡光。腹部盖着条毯子,懒洋洋地靠在那里睡觉。衣裳被山风吹出了水波一样的纹泽。
她这具身体是可以进食的,但之前状况不稳定,故而没有尝试过。昨晚,简禾按捺不住,喝了点稀粥,惊喜地发现自己果然是能吞东西的,不过,舌头上的味蕾则似乎还没发育好,什么东西吃进嘴里,都淡出了鸟来。
简禾又岂是对此坐视不理的人,反手就往饭菜里加了几勺辣椒,果然就有滋有味多了。结果到了夜里,胃部就开始隐隐作痛,偏偏又吐不出来。
系统:“机器起步也有适应时间,你一上来就吃那么重口的东西,难以消化也是正常事,受着吧。”
简禾:“……”
这几天,因为状况趋于稳定,简禾已经搬到了夜阑雨院子的小房间里住了。到了后半夜,她翻来覆去,忍无可忍,翻身坐起,面如菜色地敲门向金大腿求助。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如果她断胳膊断腿了,夜阑雨倒是能修好。可“吃多了胃痛”这种问题,却不是能掰一掰骨头就解决的。人类的药物对她又没有效果。简禾折腾一晚上没睡,第二天胃脘隐痛缓解后,她简直走到哪里都能睡着。这儿风又大,吹着吹着就睡着了。
四周空旷,看似无遮无挡、无人在旁,但其实,地上已被夜阑雨画了一个法阵。若产生了波动,他就会立即知晓。
这个法阵,或许能拦下上汾婴山滋事之人,却拦不住势均力敌者。姬钺白甚至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力给它,不慌不忙地踏入其中。凝固的结界没能阻拦他,铮然嗡灭。系在树上的铜铃弱弱地嗡动了两声,除了警示之外,就没什么作用了。
简禾:“……”
她在这赖了一整个白天,早就睡饱了。刚才听见脚步声时就已经醒了,不过因为这样躺着太舒服,所以懒得动而已。再加上,来者脚步很轻,且没有散发出恶意,应该不是个恶人。
她犹豫了那么一瞬,姬钺白就侧身坐下。
随着招魂阵的推进,眼前的少女越来越有鲜活的气息。恍惚之间,好似中间蹉跎的岁月不曾有过,他只不过是与迩迩一起离开蝶泽散心,中途走累了,她就这里打了个盹而已。
这么想着,姬钺白的目光落在了简禾的衣裳上。
似乎是因为跟夜阑雨混得多,她如今的衣着打扮,无一不是素白加身。
印象中,迩迩在出嫁前,确实是比较习惯作玉柝那边的清淡打扮。但嫁到了蝶泽以后,她柜中衣裳、盒中发饰,无一不是奢靡华丽,何曾穿过这么寒酸寡淡的衣服。
一种莫名的不悦闪过,姬钺白轻哼一声,抬手,扯松了自己披风上的绳结,将之展开,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嘴唇。
这样看上去,才是他熟悉的迩迩。
落在身上的衣服有阵淡淡的、华贵的熏香味,简禾继续装睡,心中了然:“这味道,是姬钺白。他怎么走路跟猫儿似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装睡就挺有难度了。与其被揪住“装睡”,不如自己坦白。
简禾默然了一瞬,酝酿了一下,正准备打个哈欠假装刚醒来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被两片柔软而微凉的嘴唇印上了。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简禾霎时忘了做别的动作,呆若木鸡。
来者似乎不愿吵醒她,亲吻的动作非常温柔,似是在用唇舌呵护锦缎中的宝石。这导致了简禾傻眼了足足三秒,才震惊地反应过来——姬钺白在亲她。
而且还是趁她睡着时,在!偷!亲!她!
这下是真的装不下去了,简禾悚然地“呜”了一声,睁开眼睛,可惜,还什么都还没看见,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眼睛。想要将置于腹上的手抽出来,却也被一道大力隔着披风按住了。无论是捂眼还是摁手,他都温柔得不会弄疼她,可也强势得不容许她拒绝。
与一个成年男人相比,她挣扎的力气堪比花拳绣腿。更何况,今时今日的姬钺白的力气之大,比在梼城尸洞里时要恐怖得多了,让她根本无法招架。
而简禾的这些反抗的小动作,也无疑是在向姬钺白传递“我已经醒来了”的信息。
或许是亲一个有反应的人比亲一个尸体般的人要有意思得多,姬钺白的动作变了。简禾脑海“嗡”地一声,感觉到堵在他的噬咬力度骤然加大,舌头极富侵略性地钻入了她的唇缝间,因刺激而泌出的津液都被他尽数地舔去了。
简禾:“!!!”
她视线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挣扎无果,呼吸越发急促。因而,他衣裳上浸染的熏香气味就更强烈地灌入了简禾的鼻中,发酵之后,冲上了眉心,无处可躲。如同醉了酒,简禾被压着亲得双腿发软、目眩神迷,慢慢地就不反抗了。
虽然没有横向或纵向比较的对象,但简禾缺氧的脑海里,还是模模糊糊地升起了一个念头——姬钺白的吻技,真他妈好。
可怕,太可怕了。
能不能不要连这种方面也这么天赋异禀啊!
简禾心中悲愤,却感觉到姬钺白忽然停住了动作,微微分开了嘴唇。终于有时间歇口气,简禾刚松懈下来,就听见姬钺白在她耳旁低声问,“为何不推开我?”
被这一问,简禾指节微动,这才发现——原来姬钺白早就松开了对她双手的压制。她的手还没什么力气地抵在了他的心口上,简直像是在欲拒还迎。
简禾:“……”
说实话,要是说“被大佬你亲得昏昏沉沉手脚发软忘了反抗”,好像有点没面子……
姬钺白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也不知道简禾有记忆,也早就凭借他衣服的味道认出了他是谁。在他看来,她应该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谁在压着她亲吻的。可除了一开始的挣扎外,她就完全软了下来,任他乱亲。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怎么在亲吻的中途换气。
心中思绪百转,姬钺白俯身拭掉了她唇角的晶莹,不经意地呢喃了一声:“迩迩,你刚才……应该没有把我当成是别人吧?”
简禾寒毛微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并非冲她而来的危险气息。就在这时,两人的耳朵同时捕捉到了一阵“叮铃、叮铃”的铜铃声。
这声音就说明了……法阵有第二个人在闯入!
姬钺白眼中冷芒一闪,说那迟那时快,已再次俯身,两人分开了片刻的嘴唇又再度重合。
简禾:“……”
这个法阵只囊括了以这棵树为圆心的直径三米内的土地。也就是说,来人既然能触动它,只要不瞎,就必定能将他们亲吻的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姬钺白比她耳力更甚,可能在法阵被触动之前,他就知道有人在看了。
所以,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绝对是故意的。
果然,下一瞬,夜阑雨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了:“姬家主好兴致。明知我就在身后,还要假装看不见,继续与尊夫人亲热么?”
虽然一口一个“尊夫人”、“姬家主”,但是人都能听出来,这话说得挺不客气,仿佛这一幕污了他的眼睛。
此话一出,似乎终于看到了满意的场面,姬钺白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放在简禾眼上的手被拿开后,她的眼底尤含着一层浅浅的泪光,唇瓣红肿似烂熟的果子颜色,粉腮发热。没有一点时间,那些吻痕是散不去的。就算没有目睹刚才的过程,她这副模样,还是能让夜阑雨一看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姬钺白坐起身,不慌不忙地拭了拭唇畔的晶莹,似笑非笑道:“若我是夜公子,看到别人夫妻在亲热,便不会这么不识趣。不仅不掩藏气息,还特地上前打扰。”
夜阑雨厉声道:“你们爱做什么与我无关,只是不要在我汾婴山上做。”
“好,那我就回蝶泽再做。”姬钺白道:“我今日是来带走她的。”
简禾的神智不断回归,证明招魂的过程非常顺利。而且,据魔宠传信所写:她已经重新学会了说话,也不再胡乱攻击人了。也就是说,她的魂魄应该已经回来了一半以上,除了没有记忆之外,一切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既然这样,就更没有理由把她留在汾婴了。
“这才过了多久?”夜阑雨皱眉道:“我不是说过招魂术急不来的吗?那么长的时间你都等得了,为什么她醒来之后反而就等不了了?”
姬钺白道:“我很快就要离开蝶泽一趟,不带着她,我不安心。”
夜阑雨抬了抬眉,这个动作便表示他在疑问。姬钺白抚了抚简禾的发丝,并不废话,道:“仙盟大会。”
“略有耳闻。”夜阑雨也冷静下来了,道:“今年的仙盟大会,真的要提早举办?古战场出了问题?”
姬钺白讶然道:“常道你隐居山林,谁知道你才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
这话算是侧面肯定了夜阑雨的疑问。
从仙魔大战告捷的那年起,为了纪念这份先贤们浴血打下的战果,更为了警醒自己——要时刻提防魔族的卷土重来,仙盟大会应运而生。一开始还比较寒酸,可到了近几十年,那已经成为了仙门的一大盛会,各大世家的家主、各路宗派的宗主都会受到邀约。
他们不仅自己去,还会选拔出门下出类拔萃、年少有为的弟子一同出席。毕竟,这可是一个在其余世家或宗派面前展露自己的机会。
而仙盟大会举办的间歇也是不规律的,完全视乎当年的形势来定。有时候三年一次,安定平和的年代,则五年才一次。最近,各族都收到了“古战场有异动”的可靠消息,仙盟大会就被提上日程了。
夜阑雨若有所思道:“今年也还是在潼关举行?”
潼关是一座距离古战场的入口只有百里的古城,居民极少,也有许多空置的建筑。但因其处于偏僻之地,而仙盟大会的举办也要时间,如果姬钺白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下一次再见到简禾时,就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
在出发前夕接走她,是很正常的事。
简禾:“……”
喂,不要自说自话,你们谁问过我比较想抱哪条大腿了吗?
系统:“那你想抱哪一条?”
简禾张了张嘴,系统抢先道:“不能都抱。他们要是朝两个方向走,你恐怕会被撕掉。”
“……”简禾蛋疼道:“算了,当我没说话。”
那边厢,姬钺白把话说清楚后,就不再看夜阑雨了,而是握住了简禾的手,温声道:“来,我带你回家。”
刚才明明就像个抢亲的恶霸,现在却这么温柔,简直是诱拐犯——简禾腹诽,面上则佯装不信任地往后缩了缩。
她先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夜阑雨,好似雏鸟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下意识就向保护者寻求帮助——就算这个人在她吵闹的时候总是绑着她的手脚,还很坏地堵住她的嘴巴,平时对她也不怎么温柔,总是冷冰冰的。可是,骨血同源的亲近、危难时刻的救助,却是深深镌刻在她记忆里、改变不了的事实。
夜阑雨沉默地看着她,既没有向她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也没有说反对,眼中一片深沉。
姬钺白把她寻求帮助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温柔的笑容没有改变,只是手上的力度微微加重了。
看到夜阑雨没有给出提示,少女有点泄气,这才迟疑着看向姬钺白,鼓了鼓腮帮子,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我跟你走?”
姬钺白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是你夫君。”
简禾:“……真的吗?怎么证明?”
姬钺白弯起灰眸,蛊惑道:“很好办。你跟我回家。家里面有很多你穿过的衣裳、戴过的首饰、看过的书、睡过的床。你还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厨子还能天天变着戏法给你做好吃的东西。”
这话说完,眼前的少女的神情就肉眼可见地松动了:“你家在哪里?”
“是我们的家。”姬钺白笑道:“在蝶泽,离这里很近。你跟我回去,要是过得不开心,我就送你回来,如何?”
当然,这话纯粹是哄人而已。他会让她快乐到忘记汾婴发生过的一切,自然也不会有“回来汾婴”一说了。
说到这个份上了,系统也没有强制要求她该如何做,以她现在的人设,也找不到一个强而有力的理由来拒绝。姬钺白见她不再反对,便把人抱了起来,朝夜阑雨点了点头,便准备与之擦身而过。
夜阑雨冷眼旁观到现在,见到简禾乖乖地搂住了姬钺白的脖子,只觉得有股不悦的邪火烧到了头顶。
按理说,他不应该为一个陌生人的离开而产生这么大的抵触情绪。然而,这段朝夕相处时间里,她身上越来越重的即视感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到底是他疯了、他多心了,还是其中确有古怪——他还不知道,但是,在简禾与他擦身而过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却涌上了他指尖——
如果现在不留下她、不弄个清楚,他未来一定会后悔。
不等细想,夜阑雨倏地抬眼,拦在了两人跟前,冷道:“慢着。”
姬钺白脚步一顿,眯起眼睛望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现在不能带走她。”夜阑雨说得很慢,笃定道:“她现在不能离我过远,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上一次你是这样跟我说的。上上次也是同样的说法。”姬钺白啼笑皆非:“‘性命之忧’。”
夜阑雨负手在背后,指骨捏得发白,可表情却是漫不经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的人绝不是我,而是你。”
姬钺白沉默了一瞬。
而就在这个关头,仿佛呼应了他的猜疑一般,简禾胸口一闷,猛地捂嘴剧咳了一声,一道凄艳的血花在白衣上渗染化开。
几乎是同时,她的鼻间、眼中,都溢出了黏糊糊的鲜血,极为可怖。
见到此景此景,姬钺白的心脏好似被重重地锤了一下,失声道:“迩迩?!”
根本没猜到时简禾倒下的机会那么准,如果不是呕血不能伪装,夜阑雨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是,这正合他意。
夜阑雨上前来,强行将简禾从姬钺白的怀里抱了过去,道:“看见了?这段时日招魂阵总出问题,她只有留在我身边才能安然无恙。”
姬钺白伸出手,刚好接到了她唇畔淌出了血。好似被烫了一下,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扯住了夜阑雨的衣领,责问道:“你不是说招魂阵到了中期便不会有危险的么?”
“我是说过。但那是用在活人身上的招魂阵。而以傀儡招魂,你我皆是第一次接触。”夜阑雨拂开了他的手,道:“你先走吧,我要施救了。”
姬钺白冷静了些许,道:“给我一个限期。限期一过,我来接走她。”
夜阑雨考虑了片晌,道:“三天。”
三天时间,足够他确认她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小剧场——
如果换成粤语频道……
姬钺白:靓仔,你唔好玩嘢。:)
夜阑雨:我就系要玩嘢,吹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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