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听话地让开,警察和妇联工作人员全都冲了进去。
“你们干什么?”辛三婆抱着香炉的脚,嘶哑地尖叫,“都是我的钱!谁也不能抢!”
“这……”警察摇摇头,上前强行把她控制住。
“快!这婆子疯了!把她送精神病院去!”
“抓住她的手!嘶!还挠人!”
妇联大妈在旁边看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四处打量着:“那些孩子呢?”
“我看三婆发疯,怕她伤害到孩子,所以让她们在后院呆着。”苏暖问道:“她们……不是辛三婆的孩子吧?”
“当然不是。”妇联大妈叹了口气,“说来真是头疼,这些女孩,也是姓辛的,她们父母都是辛式家族的成员。但是本地的问题,重男轻女,生下女孩,要不就是不想养,要不就是早早的让她们出来打工,都想要儿子。辛三婆就跟族里说,愿意帮他们养女孩,所以好多不愿意自己养女儿的人,都会寄养在祠堂里。”
“还有寄养这种事?”苏暖猜测,“辛三婆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没这么好心吧?”
“她哪来什么好心啊?还不是想‘收徒弟’。辛三婆一直古古怪怪的,整天研究什么法术,女孩寄养在祠堂里,她一边问女孩父母要抚养费,一边教给女孩们‘法术’,要她们出门挣钱,搞什么下符咒、喝符水、小儿受惊。小孩子,树立正确的三观多重要,整天教这些哪行啊?搞得小孩子都不相信科学了,又迷信又拜金。”
妇联大妈说着,气得牙痒痒的。
谁家没有个孩子?将心比心,一个孩子被养成这样,能不气吗?
“光教法术?”苏暖皱眉,“不给她们上学吗?现在不是强制义务教育吗?”
“是啊。我们发现一次,就过来一次,把女孩送回去给他们父母,做教育工作,告知她们父母,说不给孩子上学是违法的。有些父母通过我们做工作,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老实送孩子上学了。另外一些父母呢,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送孩子上学不到几天就接回来。老师打电话了解情况,父母就敷衍说生病在家,请假。其实还是送回辛三婆这边养了。”
这样也行?苏暖活了几百年也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怎么会这样?这些父母怎么想的?”
“唉……还能怎么想?不想养女孩呗!”妇联大妈叹气,“有些是不想养,有些还想利用辛三婆的‘法术’,让女孩坑摸拐骗挣钱。我们真的做了很多工作,但有些父母真的太狡猾了。你看,这些女孩子,两月前我们才送回去给她们父母,半个月做一次回访,又被送回来了。跟打游击战一样,太烦人了!”
尽管烦人,但妇联和警察都没放着不管。只是对基层的工作人员来说,对付这类打游击式的违法不犯罪行为,没有经验,没有资金,所以也没有办法。
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苏暖思考着,问道:“大姐,你说,鉴于这些女孩的父母行为特别恶劣,能不能剥夺他们的监护权?之后,把孩子们交给政府组织的机构养,让她们读书,给她们做心理干涉,纠正她们的三观,给她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妇联大妈一阵迟疑:“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她叹了口气:“哪来那么多钱啊?要养就要养到成年,否则中途不做了,对孩子们的伤害更大。你看这些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一二十个,好多才四五岁,养她们十四五年,我们实在是……”
“我知道你们很难办,所以,我会找到资助人。”苏暖建议,“有个作家叫月满西楼,你们听说过吗?”
“月满西楼?你真的能找到她赞助吗?”妇联大妈登时双眼放光,“我听说她很喜欢资助女童上学,不过她主要资助对象是山村的女童,像我们这种城市的,她看得上吗?”
“看得上,我刚好认识她。”苏暖微笑,“而且,我也可以资助。区区不才,名下资产只有几千万,但一年资助个一千万,是没问题的。”
一千万!妇联大妈几乎晕过去,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妹子!”妇联大妈握着她的手,激动得眼睛冒泪花,“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好心人?是活菩萨还是妈祖娘娘?真是太好心了!我替这些女孩感谢你!”
苏暖刚要开口,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插嘴道:“是啊,好心人,你做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苏暖回头一看,沈北宸走进来,眼中又是不满,又是自豪。
不满是对她单独行动的,自豪是他的小仙女又救了人。
“我星云集团,追加捐款,并且提供各方位的支持。”沈北宸说完,抬手示意。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对妇联大妈伸手:“你好,我是星云集团本地分公司的总经理助理,这是我的名片,接下来由我负责接洽救助女童相关事宜……”
后续的话,苏暖没有听,她和沈北宸并肩离开了。
上车之后,苏暖问道:“北宸,你是不是看过很多资料,从前的闽越巫法,是什么样子?”
沈北宸知道她问的“从前”是什么时候:“两百年前,闽越巫法在华夏大地上还鼎鼎有名,是南方法术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但是进入现代社会之后,就渐渐没落了。不仅仅是闽越巫法,越来越多的法术流派,都不如从前。归根结底,是从前的社会没有别的办法,人没有办法靠自己的能力生存时,总是想求助鬼神的力量。但是现在,有更多的方式让人可以自食其力,生活富足,所以逐渐地,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信鬼神之说了。”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甚至不是时代的错,而是不管什么东西,都要适应时代的变化。好比说,你也是做法术生意,但你知道自己应该针对的客户群体,知道低调行事,知道什么群体该碰,什么事该管,不会盲目宣传。世上不是没有法师流派传下去,也不是没有能人异士,但大多都知道顺应时代,藏拙,低调。”
诶?苏暖眨眨眼,靠在副驾上巧笑倩兮:“沈总,你这是在夸我吗?”
“从言辞里说,我是在批评辛三婆的做法,利用本地重男轻女的风俗,以抚养女童为借口,用传承法术流派为理由,不过是将女童当成敛财的工具。”
沈北宸一本正经地说:“实际上嘛,当然是在夸你。”
“诶?”苏暖不相信,“我这么狠毒,对老人家下手也这么重,一个法术,直接将她弄疯了。沈总,你这都夸我?”
“唔?”沈北宸沉吟,“那,我要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去你的!”苏暖笑骂了一句,嘴角翘了起来。
虽然她做事问心无愧,我行我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在乎他对她的看法呢!
☆、第 68 章
其实, 辛三婆、辛恬、云雁回的事进行到这一步, 还有一系列收尾的事情没做。
例如必须布下可靠的监控,防止辛三婆在疯人院中途清醒, 再兴风作浪。盯着女孩们的救助事宜,免得中途再生枝节,对孩子们心理健康不好。还有告诉辛恬,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可以给云雁回做匹配检查, 同时搜索别的骨髓是否匹配。而且资助女孩们的事情,也该跟云雁回谈谈了。
一大堆事情等着她,但沈北宸一句话, 苏暖便不想动了。
“交给助手就行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嫌累吗?”
“就算不信任他们, 还有我呢。”
一句还有我呢, 彻底让苏暖放心了。
这世上谁都可能坑她, 就沈北宸不可能。因为沈北宸实在太有钱了, 有钱到没地方花,得做点亏本生意才舒服。她钱财/色/权,什么都比不上沈北宸, 他干嘛冒着名声受损的危险骗她呢?
犯不着。
所以, 苏暖就赖在车上,假装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只想混沌度日。
外边暮色渐合。
深秋了, 华南的天气再暖,白天也短了,该考虑吃晚饭夜生活还是回去瘫着了。
沈北宸瞥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苏暖便说:“我想去酒吧。”
“酒吧?”沈北宸表示好奇。
一个不能喝酒的酒吧老板,要去别的酒吧?
“酒吧门口也没贴着‘同行免进,面斥不雅’的标志吧?再说了,我脸上也没刻着酒吧老板四个字。反正我也不喝酒,进去看看怎么了?”苏暖打定主意。“好,就近把我在酒吧放下来吧!”
就近放下来可以,但是让她一个人行动,他却不甚放心。沈北宸找地方停车,车门一关,跟了上去。
“工作繁忙,忽然想喝点酒放松一下。”
什么呀?苏暖抿嘴一笑,由他去了。
哎哟,心照不宣,但是,她记得这个情。
榕城酒吧不少,沈北宸怕吵,特意挑选了个清吧。
苏暖一进去,便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桌椅不近不远地摆放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吧台对面,还有个舞台,上边坐着个歌手,抱着吉他在唱歌。
苏暖挑了个靠近舞台的位置坐下,手支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
沈北宸点了酒和饮料,见她看得认真,也转头看了一眼台上。
歌手很年轻,干净利索的短发,衬衫休闲裤,倒是非常清爽。灯光明暗不定,衬出歌手的脸线条分明,低头弹吉他的样子认真而疏离,好像别有一番风味?
沈北宸忽然有些后悔选这家酒吧。
歌手低低地唱着一首闽语歌。
“……伫你的心肝内,是毋是佫有我的存在,永远拢咧等,有时阵嘛会毋甘愿……”
闽语娇而扬,如果是女子唱,歌声便又娇又甜。但这歌手唱来,声音沉沉,仿佛深夜絮语,倒十分符合歌词的意思。
在你的心上,是不是还有我的存在?永远都在等,有时候也会不甘愿。
沈北宸尝了一口杯中酒。
调酒师应该用了上好的白酒,调出来的酒微苦,入喉又回甘。
越发符合他的心境了。
有时候,也会不甘愿。
因为贪心,不想满足。
“糟了。”苏暖歪着头听了一会儿,低头喝饮料。“听不懂闽南语歌,哎。”
她叫住路过的服务生:“你们酒吧可以点歌吗?”
“可以的,女士。您要点什么歌?”
苏暖想了想,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会吗?”
服务生点头去带话了,歌手闻言调试了几下吉他,信手拨弦,慢慢地唱道:“随浪随风飘荡,随着一生里的浪,你我在重叠那一刹,顷刻各在一方。缘份随风飘荡……”
沈北宸转头,只见苏暖一手撑在脸颊,另一手指尖点着桌面,跟着节拍。
“你很喜欢这首歌?”
“嗯,说不上非常喜欢,只是忽然有些感悟,缘分随风飘荡,人生在世,不就是这样吗?”苏暖目光回转一笑,又落在了歌手身上,“我只是喜欢粤语歌。”
对了。沈北宸忽然想起,她车里的歌,几乎都是粤语歌。
他问:“我还以为你随便听听而已,原来你也有喜欢的东西吗??”
“是啊。”苏暖拢拢散在肩上的长发,笑盈盈地横了他一眼,“我除了钱和吃,还有别的爱好,是不是很吃惊?”
他知道她误会了,也知道她故意这么说。
沈北宸也笑了:“你这是在指责我不了解你吗?那么请问苏小姐,你喜欢粤语歌,为什么我从没听你唱过呢?”
“天生五音不全,唱出来能吓哭小孩子。何况,北方人,实在学不来粤语的发音。”苏暖笑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回歌手身上。
那小青年刚好唱道:“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默默承受际遇……”
就着一句歌词,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吗?连和他说话也不顾了?
沈北宸只觉得肚子里酿了一坛子醋。
他强自若无其事地喝着酒,听着歌,注意力却不由得放在苏暖身上。看她跟着打节拍,跟着歌词目光感慨,一曲罢了,又点了一首《农民》。
沈北宸忍不住问:“你到底几岁?听的怎么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哥?”
苏暖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反问:你说呢?我本就是几百岁的老人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