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桥道:“大人,小人冤枉。”
火凰滢道:“哦,冤枉?那你为何挑唆父母盯着寡嫂的嫁妆产业不放?她收多少银子,干你何事?”
周二桥道:“嫂子说买了铺子,我们不信,房契呢?买了几间铺子,把房契给我们看了,才算我们冤枉了她,我就给她赔罪。也让大伙儿都瞧瞧,她有多少产业,将来我要是霸占了这产业,不得好死!”
他竟发了个毒誓。
听了这毒誓,周老汉夫妇底气也足了,认为小儿子一定是被冤枉的,忙附和道:“对,给我们瞧了,晓得你是给孙子攒钱,我跟你爹从此不怪你。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两人就怕肥水流了外人田,又担心连累小儿子名声受损,害他娶不上媳妇,因此想大事化小。
秦氏却犹豫起来。
火凰滢道:“所谓财不露白,秦氏买了几间铺子,你们无权逼她拿出来。然所有房契地契都在衙门有留底,本官会向齐主簿证实,只要秦氏所言属实便可。”
周老汉夫妇无言以对。
秦氏大大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火凰滢想,新上任的女县令真的很明事理,不像以前那些官儿,不问皂白便乱判一气。她也没指望告倒小叔子,只要把这些财产过了明路,往后就没人敢欺负霸占她的。
火凰滢就问齐主簿。
齐主簿上前,悄悄告诉她:这秦氏已经买了三间铺子了,其中有一间铺子在霞照最热闹的三旺街,价值上千银子呢。所谓三旺街,就是汇聚了各地的织锦、瓷器、玉器铺子,最是兴旺发达的。因办理房契,齐主簿见过秦氏,刚才听说她连给女儿治病的银子都没有,才觉奇怪。
火凰滢恍然,对秦氏又敬佩又怜惜,寡妇不易呀,竟能在虎狼环饲的环境中攒下这些产业。
然等她抬头,刚要宣判,周二桥大声道:“大人说我们无权看她的房契,大人自己问了,晓得她有几间铺子了。我这里有一张计算的纸,嫂子这么些年收了多少银子,都是能算出来的,能不能够买这些铺子,大人算一算。要是不够,多出来的钱她是从哪来的?是不是李春给的?她要是跟李春没私情,李春为什么给她银子……”
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卷纸。
一衙役忙上前接了,呈上去。
火凰滢接过来,略一扫,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计算了秦氏这些年总共收租多少银,织锦刺绣一年能挣多少,家中花销多少,收支相抵后大概结余多少。
算的清清楚楚。
这是有备而来!
火凰滢震惊——原来他的用意在这!他早发现秦氏新添置了产业,不是怀疑秦氏倒贴李春银子,而是怀疑李春给了秦氏银子,进而怀疑他们有私情。
周二桥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想而知,今日若告倒了秦氏,秦氏下场难料,而她的一双儿女年纪幼小,尚不能撑起门户,秦氏的这些产业都将被公婆接手,也即落入周二桥手中。
再看秦氏,果然脸色煞白。
火凰滢神情凝重了。
段存睿等人也都收了不耐之色,被这案子陡起波澜所吸引,觉得有些意思了。
李菡瑶也疑惑,以她的智谋和眼光,竟然看不透眼前这局面,到底秦氏是节妇还是荡妇?
火凰滢深知,接下来她的每一句话都需慎重,众目睽睽之下,不得有丝毫偏差;况且,她也摸不准秦氏这钱到底怎么来的,光靠收租肯定不够。
她便问:“秦氏,你去年和今年都添置了产业,花费不少,除了码头那间铺子可收租,可还有其他收益?”
秦氏嗫嚅道:“小妇人织锦……”
火凰滢道:“还有呢?”
秦氏再不能答,搁在身前的一双手紧张地扭在一起,扭得关节发白,浑身瑟瑟发抖。
火凰滢微微蹙眉。
这到底有什么隐情?
周老汉夫妇从儿媳添置产业的惊喜中醒过来,变成惊慌了,愤怒逼问秦氏“快说!钱是从哪来的!”
说来好笑,他们不顾丢脸到衙门告状,一是并不相信儿媳会偷人,二是想逼出儿媳的私房钱。谁知审着审着,竟然真审出了私情,纵然李春补贴银子给儿媳,他们也觉烫手,再不稀罕了,只觉得丢尽了脸面。
周二桥道:“肯定是李春!”
周婆子质问:“是不是?你说!”
火凰滢猛拍惊堂木,喝道:“住口!本官审还是你们审?再敢喧哗,即刻掌嘴!”
周家三人忙闭嘴。
火凰滢再问秦氏。
秦氏依然不能答。
火凰滢无奈,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她一直顾忌秦氏的名节,没当这是一桩通奸案,因此没传李春来对质。眼下看来,不传不行了。因喝道:“传李春!”
冯辉急忙吩咐一兄弟去传李春。
那人飞奔去了。
少时,李春传来了,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斯斯文文的,在周家人身后跪下,磕头道:“拜见太爷。”
火凰滢照例先询问“下跪何人”,验证了他身份后,才问:“李春,你这些年总共支付给秦氏多少租金?”
李春道:“每月十两,五年共六百两。”
说完,堂上堂下一片寂静。
大家都在心里算账:
六百两在霞照这地方,买个小铺子也不难,但要看什么地段。虽然刚才火凰滢并未强令秦氏公开产业,但从她跟周二桥的对话可判断:秦氏绝对不止添了一间铺子。若只凭这六百两,怕是不够置办的。况且,秦氏去年和今年都添置了产业,那时收的租钱还不足六百两呢。他们还不知秦氏是在三旺街置办的产业,若知道更觉蹊跷。
火凰滢问秦氏:“他说的可对?”
秦氏点头,低声道:“对。”
火凰滢再问:“然这些银子是不够你添置那些产业的。你可有其他收益来源?若不便在堂上说,可写给本官看,本官自会判断。”这是保护她的意思。
秦氏深深地低头,不说话了。
火凰滢再问:“你可借了银子?”
秦氏抬头,惶恐摇头。
她不愿撒谎,若撒谎说借了银子,公婆和小叔肯定要对方来对质,她如何能圆这个谎?
所以,她只能缄口不言。
然不说能行吗?
当然不行的。
今日必要审出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