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魏来又与薛行虎聊了一些近况,薛行虎也听闻魏来与徐家千金订婚的消息,免不得一阵祝福。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各自离去。
魏来出了明玉楼,明显感觉到街道两侧有不少目光在他走出的刹那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知道此番行径一定还是免不了会被人传出去,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被各方人马盯上也绝非什么稀奇事情。但他也并不为此而生出半点不安,他早已让笛叔派人遮掩好薛行虎的行踪,以暗霄军的谍报能力,寻常探子都会被他们所清理。
魏来任由那些躲在阴影处的目光瞩目在自己身上,迈步便踏上了归家的路。
天色已晚,雪还在下个不停。
路过衡珞街时,魏来忽的发现眼前不远处有一处宅邸被重兵把守,远远的还能闻到一股焦炭灼烧的刺鼻味道。魏来的心头一动,想起今日一早徐玥与他说过的话,想来此处应当便是昨日发生大火,却并无任何人察觉的那座府邸。他的心头一动,便迈步走了过去。
看守此地的紫霄军,见有人径直走来,门口处负责看守的甲士立马伸手握住了刀鞘,口中喝道:“紫霄军办案,闲人勿进。”
魏来正要言说些什么,可一旁的另一位甲士却伸手推了推方才大喝的甲士,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那位甲士的脸色顿时一变,又一次将目光投注在魏来身上。而这一次,他显然认出了魏来,当下便低头言道:“小的眼拙,还请魏公子恕罪。”
那甲士不免有些诚惶诚恐,但魏来却不以为意,只是言道:“无碍,只是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府中一观。”
听魏来的态度看守的甲士暗暗松了口气,但魏来提出的要求却不免有让甲士方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个……”二人迟疑言道,不敢给出答案。
魏来知晓三霄军素来军纪严明,这府门中发生的事情又着实古怪,恐怕负责调查此处之人早已下了命令封锁此地,魏来的要求着实有些为难他们。
不过魏来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他拱手言道:“不知此刻府中是哪位将军在负责调查此事?劳烦二位通报一声,将军若是应允在下便进去一观,若是不应亦是情理之中,魏来绝不纠缠。”
以魏来的身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二位甲士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拒绝下去,而人在那时互望一眼,点了点便要转身去府中通报,可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开,府门之中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魏公子是州牧的外孙,宁州哪一处地界公子去不得?看不得?”
“公子既然想看,那便进来吧!”
……
府门的牌匾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依稀可见一荣字,大抵是这府邸的名字,又或者府门原本的主人便姓荣。而府门中的景象更是让魏来有些失望,府中的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成了灰烬,为了花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在府中走过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看过府中景象之后,魏来皱着眉头在心底将此地的状况与魏府中那房门内的状况做着对比,二者当然有相似之处——一场大火将二者的一切都烧成了灰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正因为如此,魏来虽然明知这两场大火恐怕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却难以再深究其他更深层次的联系,更不提寻到纵火之人。
“魏公子也有会办案的本事?”魏来正想着这些,一道身影却忽的从他的身后传来。
魏来一愣,转头看去,却见一位穿着紫霄军甲面容坚毅的年轻男子迈步而来。
魏来回过神来,赶忙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见过萧将军。”
来者赫然是那萧家的大公子、宁州翰星榜榜首——萧牧。
魏来与这位早负盛名的萧将军接触并不多,但在当初胡乐之事时,萧牧的诸多言行做法还是让魏来对其生出了些好感,天赋卓绝、刚直不阿,便是魏来对于萧牧为数不多的印象。
“魏公子发现什么了吗?”萧牧微微颔首,算是回了魏来之礼。
魏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大火烧毁了一切,什么都寻不到,更不提能发现什么了。倒是萧将军经验丰富,不知可有什么魏来遗漏之处,萧将军还请不吝赐教。”
年轻的将军眯眼看了魏来一眼,似有深意,却不点破,而在数息的迟疑之后,他便言道:“这场大火来得出奇,显然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火势极大,方才能在一夜间将这宅院中的一切焚尽,而同时火势却也只局限在这处宅院中,并未波及到临近府院的一草一木,并且我遣人在周围的居民中调查了一圈,所有人都表示昨天夜里并未察觉到这场大火的存在,显然,能够将火势控制在一处,同时又遮掩住其声势不被旁人察觉的只有修士能够做到。但偏偏,我在这府院中巡查了一天,也并未嗅到半点灵力波动的残余。也就是说,扬起这片大火的家伙不仅是修士那般简单,同时修为应当不弱,至少六境以上的修士方才能将自己的灵力波动收敛得如此彻底,几乎不留下半点痕迹。”
萧牧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目光再次看向魏来,可魏来听着萧牧的陈述,心底正暗暗感叹这位萧将军的心思细腻,同时也暗暗比对着他魏府中那场大火的遗迹情况,心底正有所思量。却听萧牧忽的沉默,不免抬头奇怪的看了萧牧一眼,这一抬头,正好对上萧牧的目光,魏来一愣,下意识的问道:“萧将军怎么不说了?”
萧牧不答,只是再于此之后,又接着言道:“萧牧自为官以来,也接手过不少案件,但凡杀人灭口之事,无非谋其财色,又或者生有私冤。故而在无法从此地寻到太多讯息之后,我便遣部下去州牧府的户部调取了这处宅院记录,想看看所住何人,查一查他这些年来有无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可魏公子知道我查到什么了吗?”
“什么?”魏来皱起了眉头,他说不明白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却确确实实的感觉到,萧牧在问出这番话时语气中裹挟着一股让人不喜的味道。
“什么都没有。”
萧牧的回答让魏来不解,他不禁再问道:“萧将军此言何意?”
萧牧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应道:“就是字面意思,魏公子不必多想。”
“我的部下与负责管理户部资料的文官在库房中翻了足足数个时辰,都一无所获,这处宅邸以及这处宅邸的诸人在这户部的档案中都没有半点记载,就好像宁州从来就不存在这处宅院与宅院中所住之人一般。”
听到这里的魏来心头一凛,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在那时喃喃自语道:“一场火烧灭了所有,加上抹去的户籍,这样……”
萧牧眯起了眼睛,接过了魏来的话才,言道:“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知道这座府邸中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魏来一个激灵,不知为何在那时有一股寒意忽的从他脚下升起,蔓延过他的全身,他盯着萧牧问道:“那周围的邻居呢?难道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吗?”
“问过了,在这些邻居的记忆里,这处宅院似乎很久都没人居住了,嗯,甚至他们连这宅院的模样名字都记不真切。”萧牧说罢这一切,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魏来身上,言道:“我觉得魏公子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与魏公子说了这么多,魏公子是不是该投桃报李,也与我说上一些呢?”
魏来的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并不想将自己魏府中发生的一切说与旁人听,而这样的神情落在萧牧眼中,反倒愈发坚定了萧牧的试探。
萧牧并不点破这一点,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言道:“魏兄不愿说也就罢了,不过既然来了,萧某今日的工作也算做完了,不如陪萧某去浔阳街喝上两杯,可好?”
这样的邀请当然有些突兀,魏来也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话未出口,萧牧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魏兄这也要推辞?”
大抵是心虚的缘故,魏来听闻这话,微微迟疑,终究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
浔阳街与衡珞街交界的路口,依然是整个宁霄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哪怕此刻夜色已深,飞雪不歇,两侧酒肆中依然热闹非凡。
魏来与身着甲胄的萧牧的到来多多少少打破了酒客间热络的气氛,一个是州牧的外孙,宁州的少主,一个是萧家的大公子,翰星榜榜首的天才妖孽,这样的二人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便会引来众人的频频侧目,更何况二人同行。
萧牧似乎是酒肆的常客,酒肆老板极为熟络的招呼着萧牧二人,将二人迎到了一处临窗的木桌旁,周围的酒客们极为知趣,纷纷在那时让出了周围的木桌,给魏来二人留出了一道还算富余的空地。
杯酒上桌,踩在明玉楼饱餐一顿的魏来并无饿意,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萧将军让在下前来,所谓何事,还望明示。”
萧牧对于魏来的直接并不感到半点的惊讶,他淡淡一笑,端起酒杯言道:“魏兄要做大事。”
魏来皱眉,沉默以对。
“魏兄今日去了一趟明玉楼,要见的人被一群探子护着,来历神秘。”萧牧见状却也并不将魏来的反应放在心上,自顾自的便又言道。
“萧家在跟踪我?”魏来的眉头一挑,在那时露出了些许怒色。
“不是萧家在跟踪你,是整个大燕都在看着魏兄。”萧牧平静言道,又举起酒杯饮下一杯。
魏来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方才的佯怒也只是想要障人耳目,不过既然眼前的家伙是个不会被轻易唬住的聪明人,魏来也索性收起了自己拙劣的演技,沉声言道:“既然萧将军知道那人来历神秘,也知道有人在护着他不被萧将军在内的各方人马看清底细,那将军以为我会告诉你他是谁吗?”
萧牧闻言一笑:“我当然明白,但不明白的却是,大敌当前,有的是内忧外患萦绕宁州,州牧大人一心想要维系宁州,那为何近年来却始终与宁、萧、徐三家若即若离?导致三族人心向背,已成如今貌合神离之相?眼看着近日因为山河图与乌盘龙王神庙之事,三族又有了联系,州牧也好,魏兄也罢,不趁着这个档口联系三族,共御外敌,怎么还是自顾自行事,任由三族各谋后路呢?”
“萧将军这个问题似乎问错了人吧?你猜不到州牧大人在想什么,我又如何能够猜到呢?”萧牧的问题着实有些出乎魏来的预料,但在微微沉吟之后,魏来还是应道。
魏来的回答明显在敷衍萧牧,萧牧却并未露出半点意外之色,他又言道:“那我换个问题,魏兄在翰星大会结束之后,意欲何往?”
魏来又皱了皱眉头,应道:“这似乎与萧将军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吧。”
萧牧闻言又是一笑,伸手再次端起酒杯饮下一口,他再言道:“既然我问的问题魏兄都不愿意答,那我就不问了。”
“就像三族之间相互猜忌,也像州牧与三族之间的各有算计,魏兄不信任在下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道这处,萧牧忽的顿了顿,又才言道:“我已经拒绝了归元宫、风雪楼以及海漫城的邀约,我会留在宁州,遵循我曾经立下的誓言。三霄不负三霄,亦不负宁州。”
“两日之后的翰星大会,天阙界一定会想尽办法争夺头名,而我会守住我的位置,这是我给宁州,也是给州牧的投名状!”
说罢这话,萧牧再饮下一杯清酒,随即站起身子,迈步便要离去。
因为翰星大会规则的变化,也因为山河图的存在,翰星大会的榜首会在山河图中有更多的机会去获得那些天大的机缘,而作为洞开山河图的始作俑者,天阙界自然会将争夺榜首当做头等大事,想要守下的榜首的位置远不是拥有实力那般简单,还得有得罪天阙界的决心甚至一些……必死的勇气。
魏来并不认为在这个时候与他说出这样一番话的萧牧是在试探于他又或者惺惺作态,他沉默了一会,在萧牧迈出第二步之前,忽的言道:“萧将军可清楚,如今的宁州远非州牧一人之过,三族若是没有背德之举,州牧有岂会处处防范?”
“三霄军确实还有一些当年的血性,但这样的血性将军以为真的足以支持三霄军以及他们背后的三族留在宁州一同对抗那些即将到来的东西吗?”
“将军有一身义气是好,但这一身义气左右不了宁州。就像州牧左右不了……燕庭一样。”
萧牧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并未转身,而是闷声应道:“但我可以左右我自己。”
“但那或许是一条死路。”魏来再言道。
萧牧这一次终于转过了头,他的目光越过了魏来看向魏来背后的那把刀,他忽的一笑,言道。
“魏兄。”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永远活在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