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秋脸上的笑容未减淡半分,依然和孩子们温柔和气地说话,让他们小心拿好,吃完了再把小碗放在一边,自然会有人拿去洗刷干净的。
那女人看她不理睬,越发来劲了,气呼呼地道:“我要举报你们,你们这个饭店,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这可是国营单位,你们这是搞个体私人的东西。”
沈雁秋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我说这位大姐,你知道什么是国营什么是个体?
馒头包子是国营,冰激凌也可以是国营,是不是国营不是看卖什么决定的。”
那女人却不管,她是那种听人说了一点东西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好像只有自己懂别人都是白痴一样,恨不得四处卖弄。
如今私人摊贩越来越多,卖冰棍儿汽水儿的、烧饼的,甚至还有专门弄了油来炸油条的。
这时候还没有个体户的说法,但是和国营集体不同,那就是个人私人的,是旧社会乃至资本主义的。
普通老百姓并不能很好地明白这些概念,但是却不耽误他们听到一点便当成全部,好像自己很懂的。
尤其如果家里有个亲戚在某单位做什么干部的,知道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内幕消息,那她/他就会更加兴奋,仿佛自己掌握着绝世秘密一样,恨不得宣扬给全球人都知道。
这个女人家里有个亲戚,就是在市里冰糕厂上班的,她听说了一些做冰糕的事儿,什么就是自来水加点糖精冻成冰棍儿,什么奶油雪糕也不是奶就是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加糖精冻起来的。
不管什么做的,反正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对身体不好,尤其对孩子不好,摧残孩子们的身心健康。
她尖声尖气地道:“我不管你是国营还是个人的,反正你这个东西对孩子不好,祸祸孩子健康。”
沈雁秋不想跟她理论,可她却不依不饶,站在那里哔哔赖赖格外烦人,真是魔音循环。
沈雁秋便道:“这位大姐,我们的冰激凌可不是你说的那种冰糕厂拿的,是我们饭店自己手工做的。
我们用水果肉、果汁、奶粉、牛奶、奶油、蛋清等自己做的。”
奶粉等材料很贵,自然要加一些其他可食用的材料。
她认识贺工、常燕泓那些人,让他们给她做一个电动搅拌器是很容易的事儿,所以她的厨房现在也加入了一些现代小机械。
比如研磨机,可以是石磨,却是电力控制,不需要人工。
这都是科学和机械的结合,学以致用,说了普通人也不懂,沈雁秋也懒得给他们说。
那个女人见不断有孩子拿了钱来买,就道:“我说你们傻啊,这些东西都有毒啊,你天天吃早晚就把你的肚子吃坏了,到时候不长个。”
那小孩子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天天吃?
好啊好啊,我不怕有毒,你给我买吗?”
他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攒着,也才能七天到十天吃一根,他连酸梅粉、溜溜糖都不吃了呢。
如果有人能天天请他吃这么好吃的冰激凌,他不怕中毒!那女人气坏了,“怕不是吃傻了?”
这时候她小孙子跑出来,哭着喊着,“我要吃冰激凌,我要吃,别人都吃,为什么不给我吃!”
女人很丢份,赶紧要拎着自己小孙子走。
她小孙子喊得撕心裂肺的,“我要吃冰激凌……你非说人家里面抹了牛粪鸡粪,怎么他们都吃得那么开心呀,呜呜……”女人骗孩子习惯了,只要是不想给孩子吃的,就说人家有毒、有尿、有牛粪马粪。
这种话在家里说都不对,还跑到外面来说,怎么能不招人膈应?
都不用沈雁秋说话,冰激凌的维护者们就开始群起而攻之,“吃不起就不吃,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是大人呢!”
“没礼貌!”
女人被几个孩子挤兑得不行,涨红了脸,“我是吃不起的人?
谁说我吃不起?”
她把小孙子拎过来,“来,奶给你买冰激凌吃!”
说着她拿出一块钱,又肉疼地揣回去五毛,财大气粗地一拍,“给我来五毛钱的!”
沈雁秋笑道:“两毛钱一个冰激凌球,你可以四毛钱买俩。”
女人很想说五毛钱给我来三个,不过没好意思,实在是怕被人瞧不起,毕竟一群孩子说她吃不起冰激凌,还要脸吗?
沈雁秋问她要吃什么口味的,女人挑了桃子口味和葡萄口味的。
沈雁秋帮她打了两个球放在小碗里,“吃完,麻烦把小碗放回去。”
不说这女人再给拿走了。
女人就把小孙子拎过来,给他喂了一口白桃冰激凌,“吃,咱是吃不起的人吗?”
小孙子吃了一口,立刻不哭了,高兴地还要吃。
女人忍不住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立刻就尝到了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冰冰凉凉的,滑滑的,甜甜的,还有一种绵软的感觉,带着桃子的清甜气息。
妈呀,真好吃!要是一天这么来上俩球儿,再热的夏天也能过!祖孙二人你一勺我一勺,没一会儿把俩球吃了个干干净净,小孙子把小碗捧起来,埋头就舔,直接吃得干干净净的,一滴都不浪费。
女人意犹未尽,有些失落,很想再来俩,她掏出钱来。
几个孩子又开始鄙视她,“怎么那么贪心?
有钱了不起嘛?
一人一天就吃一两个行了。
给别人留点!”
沈雁秋这里的冰激凌每天卖出去的数量是有限额的,毕竟奶粉这些那么贵,怎么能随便卖呢。
这时候陈桂枝抱着小幸福过来吃饭,她逗孩子叫沈雁秋,“幸福,叫娘。”
幸福已经八/九个月大,生得虎头虎脑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很可爱。
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很喜欢沈雁秋,见了沈雁秋就开始手舞足蹈,朝着沈雁秋伸手。
沈雁秋很喜欢他,伸手把他抱过去,逗他说话。
她对陈桂枝道:“现在还忙得过来吗?
要是太辛苦就再招两个帮工。”
陈桂枝笑道:“辛苦啊,比种地可轻松多了。”
沈雁秋当了代理主任以后,给他们改善了伙食,不让他们自己带饭吃,也不用自己做,直接来饭店吃。
伙食自然有标准的,表面和别的食堂差不多标准,但是味道可好太多,毕竟这里有高汤,再着肉菜也多,隔天就能吃顿肉菜,而且量大管饱。
沈雁秋把冰柜锁了,这时候冰柜是稀罕物,里面的东西也不能给人随便乱动,都是由主任保管钥匙的。
她抱着小幸福和陈桂枝去后厨,自己人都是在院子的廊下吃饭的,不占用餐厅的位子。
陈桂枝感慨道:“雁秋姐,你说这才两年啊,变化就这么大,以前想都不敢想呢。”
沈雁秋笑道:“哪里不敢想?
以后肯定变化还大呢。”
除了果子茶院的职工,还有旁边鸭蛋院的职工也都过来吃饭。
他们都是霍家村和沈家村以及附近大队的社员,家里劳力多的吃不饱饭,过来做工既能吃饱饭还赚工资,这些好事儿他们以前想都没想过呢。
他们对沈雁秋都很感激。
陆彩玲接了一个电话,她对沈雁秋道:“嫂子,找你的,好像是革委会的。”
沈雁秋把孩子交给陈桂枝,快步过去接电话,竟然是革委会人事科的秦科长。
她现在是饭店代理主任,和革委会的基层干部们总打交道,所以非常熟悉。
寒暄了两句,她问:“秦科长,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边秦科长有些犹豫,最终叹了口气,道:“沈主任,你别有情绪啊。”
沈雁秋笑道:“到底怎么啦?”
秦科长:“经过革委会班子的决定,要任命一位新的饭店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