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天晚上,他守在边上,还近前去递帕子呢,原来是怀着这份心!
可自己比他大了七岁,而且,他还曾经是皇帝为外甥女挑的驸马,这怎么能接受呢?
再说,他家里人会同意吗?
也说不准,武安大长公主人挺好的,也不拘泥于陈规旧俗。
不过,万一他跟纪明一样,都是驴粪蛋表面光,那可怎么办?
呵!
韩国夫人冷笑起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靠不住的!
第88章 放榜
太上皇的确是不太好, 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嘎嘣过去。
这几日天气有些燥热,连带着人的情绪都跟着烦闷起来,寻常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前不久才被儿子赶出宫, 灰溜溜搬到大安宫去居住的太上皇了。
他心里边儿憋着火, 脾气不免大些,接连处置了好些仆婢,是以若是无事, 连章太后都不太敢过去, 唯恐做了他的出气筒。
昨天夜里, 太上皇说屋里太热, 叫人多送些冰去, 侍从们哪敢不应, 或许是因为送的太多了, 温度过低,他受了凉,第二日便没有起身。
侍从守在外边儿, 左等右等也没听见里边有动静, 小心翼翼的进去瞧时, 才发现人昏迷不醒, 已经烧起来了,赶忙叫人去请太医,又将这消息告知章太后。
太上皇内宠颇多,又有唐贵太妃这么个宠妾煽风点火, 这么多年下来,所谓的夫妻情谊早就消磨的一干二净,章太后虽也盼着他死了拉倒,但心里却也知道,太上皇要是真的死了,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故而忙前忙后,倒也十分殷勤。
太医开过药吃了,午后便降下热来,太上皇也睁开眼,用了点儿东西,众人的心便放下去了,哪知到了傍晚时分,忽然再次发作起来,烧的人事不知。
太医见状不好,忙叫人去请皇帝来,免得真错过最后一眼,叫皇帝抱憾终身,再惹得天下人议论纷纷。
皇帝到的时候,大安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人刚进殿,就听见难以抑制的女眷哭声,其中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声,闹哄哄的,吵得人耳朵疼。
“太上皇还没有驾崩呢,急着哭什么丧?”皇帝眉头皱起,摆摆手道:“都退下!”
章太后正守在太上皇床边,眼圈儿红着,荆王夫妻在旁边站起,面有戚色。
皇帝进去瞧了一眼,便见太上皇面色涨红,似是火烧,伸手一探,着实烫的惊人。
这是真要不行了?
前边还有明德皇后的国孝在,皇太子等人须得守孝一年,这会儿太上皇再去了,又得再加一年,几个小的倒是还好,但皇太子那边儿,却拖得有些晚了。
再则,皇帝心里想着软化乔大锤,再将人娶回来,虽然短期内没什么打算,但也不想就这么把自己后路堵死。
皇后薨逝,再立新后,起码也得出了孝期,要是太上皇忽然死了,那又是二十七个月。
皇帝心里不禁有些嘀咕,没理会旁边儿垂泪的章太后母子,出了殿,向太医道:“太上皇身体究竟如何?”
太医擦了擦冷汗,不甚确定道:“太上皇毕竟上了年纪,底子虽好,却没法儿同年轻人相提并论,这夜若是退下烧来,大抵还能将养过来,否则……”
皇帝眉头拧个疙瘩,倒也没为难人,打发他退下,便进内殿去守着了。
高庸往卫国公府上去送信儿,解释道:“圣上惦记娘娘,只是太上皇那儿出了事,实在是走不开……”
乔毓没想过自己出嫁的事儿,只是忧心儿子,先给母亲守孝一年,再给祖父守孝一年,等娶太子妃进门,都二十多了,对于皇家而言,着实是有些晚。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知道了,”乔毓叹口气,又关切道:“叫他保重身体。”
高庸笑着应了一声,见她没有别的吩咐,这才行了一礼,退将出去。
……
第二日清晨,乔毓起个大早,与韩国夫人一道去拜别乔老夫人,便启程往万年县去。
晨间空气清新,鸟鸣婉转,马蹄声踏碎了草木上的露珠,也溅湿了马上人的衣摆
乔毓总觉得韩国夫人的神情有些奇怪,心不在焉似的,趁着歇脚的时候,悄悄道:“怎么,舍不得离家?”
韩国夫人怔楞一下,倏然回魂过来,不好意思的笑:“没有,我刚刚出神了。”
乔毓还当是她在为平阳侯府的事儿伤怀,不免多说一句:“过去的毕竟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
“嗨,不是因为这个,”韩国夫人心知她是误会了,失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姐妹俩感情好,她也想听一听乔毓的意思,略一踌躇,低声道:“你觉得,林缙怎么样?”
“很好啊。”乔毓钦佩敬慕武安大长公主,对于她的孙儿,也天生带着几分好感,更别说林缙相貌出众,卓尔不凡,本就讨喜。
她这么说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说起他来——”
韩国夫人不好意思了,面颊微红,小声道:“他,他叫人送东西给我……”说完,又将话本子的事儿讲了。
乔毓听罢,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见其余人都跟自己这边儿隔开一段距离,这才悄声道:“你中意他吗?”
“哪有这么快的?”韩国夫人摇头道:“他人再好,也没有这么早点头的道理。”
“他今年也二十了,因为圣上此前有意招婿,所以林家才没给他相看人,既然淑质无意,怕也要开始张罗了,”韩国夫人语调转轻,眉宇间显露出几分淡淡怅然:“我这会儿是无心婚假的,何必再叫人陪着虚耗,想着是不是送个信儿过去,叫他打消了这念头……”
乔毓眉头微蹙,思忖几瞬,复又笑道:“你还是没说,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有那么点儿意思吧,”韩国夫人也不推诿,坦然笑道:“我也是女人,也有虚荣心,刚刚才没了丈夫,就有这么个出众的年轻人追求,心里自然欢喜……”
“那就找个机会,说说清楚,”乔毓提议道:“你们若真是有缘,不小心给错过去,那才可惜呢。”
韩国夫人也不扭捏,想了想,点头道:“寻个机会,我与他说清楚便是。”
乔家的女儿,个个弓马娴熟,从长安到万年,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她们在长安盘桓的时候,科举的复试便落下帷幕,孔蕴听说秦国夫人回来了,还带了拟定的名次表去,又将她不在万年时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她听。
乔毓接起来瞅了眼,便见早先为自己打官司的那位庆州宋晏高居榜首,不觉一笑,他下边儿的榜眼,却是结拜的三弟许樟。
她微微肃了神色:“许樟的榜眼……”
孔蕴知晓她心思,笑吟吟的接了下去:“我看过他的试卷,实至名归。”
乔毓这才舒心的笑起来,再看榜中探花,却是昌武郡公的长子,乔家三郎乔南。
榜首是帮自己说过话的人,榜眼是自己三弟,探花是自己侄子,即便乔毓没暗箱操作,这会儿也有点犯嘀咕。
内举不避亲,她问心无愧,也不会因此否决掉亲朋好友的努力,只道:“这次考试的答卷……”
孔蕴滴水不露的接了下去:“成绩公示的同时,也会进行公示。”
乔毓的心安了,勉励道:“做得很好。”
孔蕴温婉的笑:“兢兢业业,不敢叫夫人失望。”
参与此次考试的有几千举子,这会儿能被留下的,却只有五十人,前十名有资格登顶红榜,剩下的则会以红纸誊抄,唱名天下。
这是乔毓到万年后办的第一件事,也是她变革的起点,放榜在即,不去瞅一眼,实在是说不过去。
韩国夫人头一次到万年,颇觉风貌宜人,自然与之同行,孔蕴也默默跟随在二人身后。
天气燥热,日头焦灼,但再燥热的太阳,也抵不过人心。
张榜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士子们齐聚在红榜下等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不时低语几句,汇到人群中去,便是一阵轰响。
心里有底的人不会在这儿等,自觉没希望的人也不会在这儿等,但这两种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坚持守在这儿,第一时间得知结果才好。
乔毓放眼一瞧,竟还见到不少人是父子俱在,显然是陪着儿子来等结果,心头不免微微一叹。
望子成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日头太晒,她们这边儿都是女眷,自然不会下去哄挤,白露往左右酒楼上去寻位置,不多时便笑着回来,低声道:“常侍中夫妻就在不远处,也来陪常家郎君等消息呢。”
乔毓心里边儿念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又笑道:“带路吧。”
“今天放榜,不来守着,实在是不安心,”常珪迎了乔毓进去,便先解释一句:“没办法,谁叫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呢。”
常夫人也在笑:“大郎说感觉自己答得不错,或许能中榜,夫君连小花都带来了,说是进了三甲,今中午便烤了吃肉。”
乔毓事先已经看了榜单,知道考试结果,常宁没中三甲,但是的确前十之中,那只可怜的花鹿,应该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只是这时候,她没法儿把这话说出来,便只装作不知,笑着问了常宁一句:“几日之后还有面试呢,打怵吗?”
常宁莞尔:“又不是没见过太子殿下,如何会怕?”
这也是勋贵世家子弟对于寒门子弟的一大优势。
乔毓见他那张洋溢着自信昂扬的面孔,忍不住笑了:这才是年轻人啊。
韩国夫人与常珪夫妻也是认识的,孔蕴虽不甚熟悉,但说几句话也不难,几人略微寒暄了会儿,便听外边儿骤然喧嚣起来,不需别人提示,便知道是要张榜了。
乔毓几人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到窗边去看,只见几人骑马而来,马蹄哒哒声裹挟着尘土,飞奔到了红榜之下。
如同一瓢水滴进了热油里,场面霎时间沸腾起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放榜地不算远,但其实也不近,能瞧见发生了什么,但想听见声音,却是困难。
常珪身居侍中,乃是宰辅,当然不可能去那儿挤来挤去,倒是常宁,等不及叫仆从通传,亲自跑了下去,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乔毓早知名次,这会儿便觉有些尴尬,偏生见人家翘首以待,更不好直接说出来,哪知等了片刻,却听楼下有人进来,伴随着“蹬蹬蹬”上楼梯的声音,欣喜高呼道:“阿爹,阿娘!我中了探花!”
乔毓知道探花是乔南,刚一听见,还当是昌武郡公与二嫂来了,就在隔壁呆着,下意识同韩国夫人对视一眼,却见常珪与常夫人面露喜色,迎出门去,赞道:“臭小子,干得不错!”
来人竟是常宁。
乔毓窘了,孔蕴眉宇间也浮现出几分淡淡异色,二人交换一个颜色,神情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正迟疑间,常宁已经进了屋,他面颊被晒得有些发红,脸上却遍是欢喜:“可别瞧不起人,我这会儿是探花了!”
常珪向来严格要求儿子,但那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现下听闻儿子中了探花,忙吩咐底下人:“把小花杀了,今中午烤了吃!”
说完,又笑着挽留乔毓几人:“我们这儿就三个人,也没意思,你们若是有空,就留下凑个热闹吧。”
乔毓心里正奇怪,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榜单又被人改了?
还是说常宁撒谎,故意糊弄常家人?
可是榜单又不是只有常家人知道,常宁但凡有脑子,就不能这么干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脸上却还不显,笑着说了句:“那就叨扰了。”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门外进来一个仆从,面色苍白,战战兢兢道:“老爷,夫人,郎君的名次……”
常珪听他这般言说,心头不禁一跳,却还是镇定道:“怎么,出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