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确实不打算让自己太过引人注意了,可她记忆力比别人好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人注意她了。
第二天上班,她直接就被刘厂长和几位副厂长围住了,张工想找她说话都靠不上前。
炼钢设备已经基本安装完毕,就剩最后几个关键零件了,这个关头大家能指望的只有她了。
周小安也很干脆,“我记是记下来了,可我怀疑他们一开始给我看的就是错的图,我画出来得让张工他们好好看看再确定能不能用。”
她一点都不隐瞒自己水平有限,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我就是死记硬背,其实上面的东西我自己也不是都懂。”
不管懂不懂,能画出来就是救了全厂的命了!
这次不用躲到安全屋去画图了,厂里的绘图室给他们腾出来,除了张工几位高级工程师谁都不许去打扰,张大勺小心翼翼地跟过去,“小安啊,你想吃啥?吃啥咱给你做啥!”
现在这丫头的脑袋就是全厂的宝贝疙瘩!
只是几张小图,程序上并不复杂,周小安有了上次画大图的经验,这次没用上一天就完全画出来了。
画完她也不能闲着,被张工带着跟大家一起讨论,看她兴致不高,张工还严肃地教育她。
“小安,你太聪明了,聪明的人都习惯走捷径,可咱们搞技术的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必须扎扎实实地打好基本功!这几年你就好好打基础,等你差不多练出来了,我在机械部有同学,到时候让你去进修一段时间。
咱们厂以后技术革新的路还长着呢,就指望着你挑大梁了!你也别有思想负担,我们这些老同志还能奋斗几年,总要把你扶上马送一程的!”
周小安有点发懵,她什么时候被当做厂里的技术接班人来培养了?她只是过来帮帮忙,她是人事编制,她的兴趣在写文章上啊!
可张工严肃认真起来怎么是她能说服得了的呢,周小安又不想让他着急,只能先顺着他。反正她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当来学习了。
厂里的技术骨干和市里机械研究所的专家聚集一堂,对着这几张图纸反复印证之后,果然看出了很多错误,都设计得非常巧妙,不仔细看并不能发现,可如果真的投产了,对机械的损害几乎是毁灭性的。
所以这几张图纸除了用来印证外国工程师们的居心不良,而且早有预谋,其实真没起什么大作用。
周小安回家想了想,开始翻自己手机里存的资料。
前世敌特也是丢下了一个烂摊子,直到七十年代末期钢厂才自主研发出合适的零件,那套几乎废弃的设备才终于投产。
所以这项研究是钢厂的骄傲,是必须要写在厂史上的。
周小安熬了两个晚上,又画出一份图纸,交给了心急如焚的张工,这两天不止她在透支体力,张工已经熬得头顶出现白发了。
张工拿着那份图纸越看越激动,最后手都抖了起来,跳起来就往外跑,“老刘!老刘!有了!有了!”乒乒乓乓撞倒好几张椅子都没感觉到一样。
这份图纸有很多方法和细节上的错误,甚至笔触都是青涩稚嫩的,但原理和思路却是再正确不过的!
按着这个思路做下去,他们在技术上的难题马上迎刃而解!
张工激动得重重拍着周小安的肩膀,把她拍得矮了好几截自己却哈哈大笑,“小安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的苗子!聪明!勤奋!谦虚!还沉得住气!”
张工一向谦虚低调虚怀若谷,难得这么大张旗鼓地夸自己的徒弟,实在是太欣慰太激动了!
“等咱们设备安装调试完,我马上写推荐信,送你去北京的大学短期深造!再去机械部实习!”
去北京的大学深造,还能去机械部下属的研究单位实习,这是所有搞机械的人的荣誉和梦想,却被周小安这个半吊子这么轻易地拿到了,当然马上有人不服气,“小周是挺聪明,运气也好。”
说话的是挺着大肚子的谢楠,自从谢楠妈被小土豆吓回了上海,张彬又去了三线,谢楠就开始从那个清高矜持的上海大学生变成一个满脸尖酸刻薄的怨妇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别人高兴的时候她总是能说出几句让人不舒服的话。
很多以前跟她关系不错的人都被她得罪得不肯走动了。
不过如果她遇到的是张工和周小安这师徒俩,就有点有劲儿没处使了。
周小安根本就不搭理她,跟一个荷尔蒙水平不正常的孕妇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张工心地纯善,很是有一些搞技术的痴劲儿,根本不肯往别的地方去想,还赞同人家,难得高调地一直夸自己的小徒弟。
“小安就是聪明啊!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比小安还聪明的!她天生就该是搞机械这块料!而且她确实是运气好!干啥事儿不需要点运气啊!小安的好运气给咱厂可是带来大运气了!”
张工兴冲冲地跟几位高工一起去研究图纸细节改进了,当然也得把周小安拉上。
设备上的难关攻克了,王瘸子一行人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不过王瘸子却再不能开口了,他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氰化物自杀了。
这件事说来也有些蹊跷,逮捕王瘸子的事是严格保密的,除了参与的公安人员没有泄露一点消息,他却在被捕前偷偷从家里潜逃出去,而且还去了市政府,甚至在追捕人员没发现他的情况下先开枪袭击他们暴露了自己。
王瘸子死得有些出人意料,他死前的一系列活动也让人想不明白,很多线索就这样断了。
不过要查出他的身份并不难,还有一个知情人,他的通房丫头红蕊。
王瘸子死了,再加上之前王秀兰死的刺激,红蕊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让她开口并不难。
王瘸子确实是邢家大少爷。当年枪决邢家人的时候是建国初期,负责枪决的士兵里有海峡对岸的潜伏人员,打在邢家大少爷身上那一枪找了个刁钻的角度,让他最后死里逃生。
邢家大少爷养好伤以后回到沛州,在红蕊的帮助下把真正的王瘸子杀死,自己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得面目全非,就这样一直潜伏了下来。
秀娟说得很对,王瘸子不是她的父亲,她和王秀兰还有他们的大哥都不是他的孩子,家里两个弟妹才是王瘸子的儿女。
至于他在被捕前跑去市政府干什么,红蕊只知道他是去找人,找谁,做什么事,她就不清楚了。
红蕊交代完这些当天晚上就用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看守所里,死前在墙上刻了一个“昇”字,那是邢家大少爷的名字,也是二十年前他们情浓时他教她写得唯一一个字。
其实她早在解放前就被邢家赶出来了,可这一辈子却都在为这个男人生为这个男人死。
即使当年他抛弃了她,让她最后嫁给了一个火葬场烧锅炉的,可她还是为他毫不犹豫地杀死丈夫,甚至主动牺牲了大女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