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宅已领教过苏家与两县官员的熟稔,此时借着打趣,温婉想一探这江阴地界地方官的虚实。
楚朝晖心知温婉说得也有道理,她身上有着品阶,总不好一味地躲着不见这些官家夫人。再者这于子谦也是个人物,来时办事不错,并不多做纠缠,便想着买他这个面子,由儿子见见太守,自己见他夫人一见。
这厢里微一沉吟,苏暮寒以为母亲仍是不想见,怕如上次一般,错过这次与江阴太守晤面的机会,便扶了母亲的胳膊,急急笑道:“想那于子谦本是江阴的父母官,老宅在他家地面上承他照应,由不得他不出面。”
温婉望一眼苏暮寒,见他言语间已然透着自己都未查觉的迫切,偏是楚朝晖不往儿子身上疑心,竟一无所知,不由喟然暗叹自己这义母于大事上的疏忽。
温婉便挽了楚朝晖的胳膊,甜甜笑道:“世子说的很是,母亲若是不见,这太守心里必然惴惴不安,指不定搜肠刮肚琢磨哪里惹到了苏家,平白生出麻烦。我便陪母亲见她夫人一面,叫她问了安,咱们好走。”
不提那太守本人,想避开苏暮寒与地方官的会晤,偏是苏暮寒锲而不舍,向母亲笑道:“来时于太守设了路祭,儿子去谢他一谢,也算是礼尚往来。”
牵强的理由,楚朝晖依旧不疑,只略略点了点头,指着一对儿女道:“真不知道这于子谦如何投了你们的眼缘,一个两个的替他说话。”
命苏暮寒去见于子谦,楚朝晖这边重理了鬓发,换了件宝蓝色绣月白宝相花的云绵帔子,才命传那太守夫人觐见。
太守夫人粘氏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一直恭恭敬敬侯在外头。旧历已近四月,今日又是阳光晴好,金灿灿的碎芒透过茂密的枝桠间直直倾泻下来,洒在这母女三人身上。
两位于小姐还好,立在树后香罗伞下吹着南风熏然,不过略略有些急躁。
为示恭敬,粘氏没有撑伞,大日头底下立了半日,映得脸色有些泛红,身上也微微冒了汗。
粘氏端庄地保持着站姿,正是苦不堪言,想着这一面难见。忽听得楚朝晖泒人传召,一时喜出望外。
粘氏极快地拿帕子印了印脸上的汗渍,重新匀了脂粉,整整身上裙裾,再招手唤来两个立在香罗伞下等候的女儿。见她们衣饰得体、妆容精致,左瞧右瞧没什么问题,这才带着两个女儿登船。
楚朝晖到底是宽厚之人,受了她母女三人的礼,便赐了坐,向粘氏矜持地笑道:“不过是私事,来时便惊动了太守与夫人,今日又劳动夫人岸上久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粘氏约是三旬开外的妇人,肤色依旧白皙红润,保养十分得宜。身着一件烟水蓝的杭绸对襟帔子,衣襟上绣着暗金的折枝海棠花纹,梳着元宝髻,插一只嵌着蓝宝石的赤金如意钗,富贵里带着几分典雅,未曾开口便带三分笑意。
粘氏起身答话,虽然等了半日,面上没有一丝不虞,笑得依旧谦和自然:“夫人这样说,叫妾身无地自容了。往常夫人在京中,我们无缘得见贵人。今日船过江阴,便是夫人不得空,妾身也该带着女儿在岸上叩头请安。”
太守会做事,当日设了路祭,又不耽搁楚朝晖的行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按着楚朝晖的吩咐做事,又或与王府有什么交情,平白拉近了与安国王府的关系。
今日泒夫人问安,那于太守也是知道楚朝晖出名的好脾气,苏家老宅在江阴地界,强龙不压地头蛇,又哪会轻易抹他与他夫人的面子。
来时太守于子谦便私下交待了夫人粘氏,“姐夫有密信过来,说是大公主也在船上。你小心应对,讨得安国夫人欢心,最好能得见公主一面。若是见不到,也不要强求。不能顾此失彼,惹得贵人不喜。”
这些个皇亲国戚,用她们办正事大约不行,可若是一不小心惹了天颜,指不定哪天皇城内院小风一吹,在地方官眼里便是满城的暴风骤雨,轻则丢管重则要命的大事,于子谦自然不敢马虎。
粘氏出身官宦人家,被当做宗妇来养,打小受的教育便是打理中馈,辅佐夫君的仕途。听得大公主也在在船上,心内先是咯噔一下,触及娘家私事,有些难言之隐,面上一时踟蹰。
夫君面前,粘氏不愿失了自己贤内助的面子,勉强笑着应下,端着一贯温柔得体的微笑强撑道,“夫君,说起来那位大公主还与妾身有着些拐弯的关系,妾身必当尽力而为,不叫夫君难为。”
粘氏长袖善舞,在江阴一带女眷之中很吃得开,堪称自己的贤内助。有她出面应酬,于子谦很放心。对于夫人提到的拐弯关系,他一时没往心里去,只点点头含笑说道:“这次就有劳夫人出马。”
粘氏在夫君面前夸下海口,其实心里正在打鼓,她说得莫须有的关系是实,却更担心这层浅浅的关系不仅会害了自己,乃至会害了家人。
打起精神准备礼物,粘氏知道给贵人们送礼也讲究,金银珠宝楚朝晖一概不受,大公主更不会看在眼里。
粘氏便只带了江阴特产,还有两匣子自己亲手制的点心,只是略表心意。
她这一招使得巧,楚朝晖瞧了礼单,见不过是些干果蜜饯的吃食,正可消解旅途漫漫,便含笑谢过,命明珠收起。
粘氏京中有人,自然消息通天。知道温婉从五品的尚仪摇身一变成了安国王府的义女,虽是还未册封郡主,在楚朝晖心目中地位并不一般。
见温婉陪侍一侧笑语嫣然,粘氏便言辞婉转,不提楚朝晖,只夸温婉的孝顺与恬静怡然,到听得楚朝晖脸上开花,态度和煦了许多。
以己推人,见粘氏一对女儿在侧低眉顺目,很是乖巧的模样。楚朝晖便也赞了两句,吩咐明珠送了见面礼。
温婉一早便预备下了缂丝内造绣流云蝙蝠的荷包,里头是一模一样的东珠耳坠。宫廷内造的手艺尚可,只是成色一般,不过是寻常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