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了晌午饭,所有大夫又开始头不抬眼不睁地干活。
“哟嗬,二哥,这不是在城外见着的那个小媳妇吗?她还会干这个!”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惊一乍地响了起来。
花无尽心中一沉,心道,肯定是洛之文那个混球——凡是得罪过她的人,她都记得清基本特征,尤其是声音。
“美人,抬起头来!”
一双马靴出现在花无尽眼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马鞭把抵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头来,手里捏着一根带血的针尴尬地停在空中。
“三弟放手!”洛之安怒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劳军嘛!伤兵看多了伤眼睛,欣赏个美人,休息一下不是更好?”洛之文丝毫不以为意,“二哥,你快来瞧瞧这小媳妇,皮肤多白,这小脸蛋多精致,啧啧,气质很好,不像村妇哦!”
“三公子!”陈济生隐忍地喝了一声。
“洛之文!”洛之安阴郁地喊了一声,手里的鞭子高高地扬了起来……
“啪!”一记鞭响。
花无尽下巴一松,那只华贵的鞭子掉到地上,她吓了一大跳,不满地瞥了眼洛之安,心道,太拿别人的脸不当回事了吧,真尼玛犊子玩意!
洛之安忙着瞪洛之文,没看到花无尽的表情,他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舍弟胡闹,还请这位娘子见谅!”
花无尽瞅了瞅紧张的陈济生,示意他自己无碍,重新垂下头,将手头的针刺入断裂的皮肉,一边缝一边说道:“不要紧,民女谢过公子。伤兵伤口严重,民女就不行礼了,还请公子见谅。”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且洛之安的态度也算诚恳,一点小事而已,她不想给自己树强敌。
洛之安点点头,走近了仔细观瞧好一会儿,又道:“娘子好定力,技法娴熟,想必是教授陈大夫缝合术的那位花娘子吧,花娘子为我华国士兵做了件大好事,我乃辽王之子,行二,我替镇北军谢谢花娘子。”
“这人是谁,凭什么代替镇北军?”
“这便是洛之安,辽王二公子,最是贤德!”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果然如此。”
……
周围的伤兵小声议论起来,言语之间满是溢美之词,对这位声名在外的辽王二公子极为敬佩。
洛之文眼里滑过一丝不屑,脸上有些讪讪,道:“美人就是美人,做的事情也美,回头叫父王赏你。”
“闭嘴!跟我过来!”洛之安眼里有几分真怒,他是来探望伤兵的,可不是让洛之文砸他场子的。
他重新跟花无尽道了扰,扯着洛之文去里面探望重伤伤兵。
这时,乔继武从城墙上下来,匆匆走到花无尽身边,沉声说道:“这里差不多了,回去吧。”他显然注意到这里的骚动,不想花无尽招来更大的麻烦。
花无尽打好结,剪掉多余的线,说道:“不要紧,为了一个混蛋因噎废食不值得,救一个是一个吧。”
“说得好!”给她帮忙的药童小声地喝了一声彩。
乔继武拧紧的浓眉一展,拱手道:“花娘子真乃女中丈夫,乔某佩服,乔某替我们镇北军谢谢你!”
“多谢花娘子!”
“多谢花娘子!”
“多谢!”
……
伤兵们早已接受花无尽,心中感激,大声致谢,声音传出很远。
洛之文听闻恼羞成怒,嘀咕道:“堂堂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娘们看光了,谢你娘啊!”
“你在说什么?”洛之安收回视线,不露痕迹地撇了一眼洛之文,板了面孔,大步向营地之外走去。
洛之文见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心里明白他在怪自己破坏他贤德的形象,不免在心中嗤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世子了呢!这么多年都没杀死那草包,简直就是废物,也就敢在小爷面前嘚瑟得瑟!
他追了上去,在路过花无尽时,又仔细瞅她一眼,心道,还是这种又辣又漂亮的小媳妇好玩,不如派个护卫弄清楚她住哪儿,看看能不能得手,刚刚她不也没怎么反抗吗?以小爷的魅力,想必没多大难度。
“不用惦记了,那女人不是善茬。陈济生是墨无白的弟子,你不要惹事。”洛之安头也不回地说道。
“知道了。”洛之文答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
洛之安等人刚刚上马,北金便又敲响了进攻的战鼓,越来越快的鼓声如同雷鸣一般滚滚而来,每一声都像敲打在胸腹之间,激昂的节奏让人不由自主的战栗……
躺在墙上的士兵闻声而起,一排排地弓箭手严阵以待。
乔继武来不及嘱咐花无尽,他单脚一点,腾空而起,再落地时,已在三四丈之外,接连几个鹞子翻身,那个高大强壮的身影已经到了城墙之上,他高声叫道:
“大炮准备!”
“滚木礌石准备!”
“杀啊……”北金几十万大军的呼喊声如同海啸一般奔涌而来。
“大炮准备……放!”
“轰!轰!轰……”
惨嚎声遥遥传来,听声音大概在两里地开外。
伤兵们忍着伤痛叫骂着:“好,就这样,炸死那些狗日的!”
“炸死他们!为我兄弟报仇!”
……
“轰轰轰!”北金的大炮也发作了,巨大的爆炸声将伤兵的咒骂完全压了下去,震耳欲聋。
硝烟四起,城墙不断坍塌,消失在火光中的士兵血肉横飞,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饶是花无尽看惯了生死,却也忍不住别过了头,泪水遍洒粉腮。
“怕吗?”忽然有人问道。
她转过头去,见陈济生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点点头,这是一个女子正常的反应,然而对于她内心而言,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敬畏,为惨死者惋惜。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又有多少子女失去了父亲,还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此刻,她不得不卑鄙地庆幸着自己的父亲不在这城墙之上,庆幸着她的家人还在,而且会一直都在。
药童们奔跑着将一些幸运的伤兵抬回来,军医们更加忙碌了。
有大夫将伤兵分类,肠子肚子跑出来的直接放到一边等死,重伤但可以活的先治,轻伤的便扔给他们一团干净棉布自己包扎。
花无尽不是救世主,没办法去想这种分类的残酷,只是专注的冲洗,缝合。
“弓箭瞄准……射!”
羽箭飞射,“咻咻”声不绝而耳,交错的羽箭黯淡了墙外的天空,城墙上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人补充上去。
北金攻势极猛,喊杀声很快便到了城防之下。
“放滚木礌石!”
“咕隆隆”的滚动声很快被成片的惨叫声淹没。
北金的炮声又起来了,每一炮都打在城墙破损处,将那里的墙砖炸得粉碎,重新轰出一条豁口。
炮停后,大批北金士兵从豁口处蜂拥而入。
“拦住!拦住!”
早有一队士兵迎在豁口前面,“放箭!”
冲在前面的北金士兵很快被射成了筛子。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道豁口成了北金士兵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