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太后对康熙说道,“江南的事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云锦一定都不记得了,就别提了吧?”
“是吗?”康熙看着云锦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云锦非常感激太后的体贴,不过,事过多年,现在说说也无妨了,”云锦明白太后是怕自己想起那次遇险的事儿,于是先向太后行礼致谢,然后才对康熙说道,“皇上,云锦不想瞒您,江南的事儿云锦尚还记得,那可是云锦第一次跟您一起出巡呢,又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既然记得,那就说说看吧。”康熙淡淡的说道。
“那就请太后和皇上恕云锦放肆了,”云锦笑着说道,“要说那江南的风景确实是很美的,看有多少名人雅士为它写下佳句就知道了,但如果和这个行宫来比,它却还是稍逊一筹。毕竟那江南的景致再好,却只有一种风情,哪象这里,积咱们大清各地的风光于一身,正所谓‘谁道江南风景佳,移天缩地在君怀’。”
“谁道江南风景佳,移天缩地在君怀”是近代诗人王闿运所写的“圆明园词”当中的一句,只是这首长诗虽被称做是鸿篇巨作,云锦对它却并不是很了解,之前也没有听说过,她之所以会知道并记住了这一句话,也不是因为这首诗所描写的圆明园,而是她现在正在评论的避暑山庄。
因为避暑山庄也享有“中国地理形貌之缩影”的盛誉,所以在后代也有人引用了这句“移天缩地在君怀”来对它进行赞美,云锦虽没去过,有朋友却是去过的,云锦听着这话有趣儿,就查了下相关资料,这才知道了出处,当然那整首的长诗,她是不可能去背的,不过,这一句她倒是因此而记住了。
“谁道江南风景佳,移天缩地在君怀,”康熙吟了一遍,“不错,这是你写的?”
“不是,”云锦故意用眼睛瞄了一下四阿哥,“云锦只是借用而已。”
不是云锦要拿四阿哥来顶杠,而是她自己可不是以文才见长的,拿后世的诗词来用这种事儿,还是尽量少做为好,可是这种现成的拍老康马屁的机会云锦又不想错过,有好处当然要便宜自家人了。虽说之前自己没跟四阿哥打过招呼,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接不起来这话的。
“老四,这是你写的?”康熙的眼睛也顺着看了过去。
“是儿臣在来时的路上,”四阿哥起身说道,“听云锦一直在夸这里集大清南北风光于一身,故而才有感而发。”
云锦见四阿哥果然认下来了,心里忍不住偷着乐。
“这话说的很好啊,”太后笑着说道,“既形象又大气,皇帝不如将之写下来,让人刻成碑立于行宫之中。”
“太后这个主意太好了。”云锦笑着说道。
“这事儿就交给儿臣去办吧。”四阿哥上前请命。
“写老四的话你当然是说好了。”康熙瞅着云锦笑,“行,那就交给老四你去办吧。”
“皇上,我们爷也是您的儿子啊,”云锦也冲着康熙笑,“此碑由您父子共同写就,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呢。”
“就你会说话,”康熙摇头笑了笑,“行了,你和元寿在这儿陪太后吧,朕外面还有事儿要办,老四,你也跟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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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后,康熙和太后就经常召云锦带着元寿到行宫去陪他们游乐,有一天,康熙身子不舒服,他就借此跟元寿说,让他在行宫里陪自己呆几天,元寿对这个皇玛法倒真是关心的很,虽然稍做了一些工夫的思想斗争,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康熙采用了蚕食政策,一点儿一点儿的,先是三、四天,再来七、八天,如此这般下去,慢慢的,元寿晚上睡觉挑地方的习惯真的被他改掉了,弄得云锦怪不是滋味的。以前她虽然口头上总埋怨元寿有这个毛病,但心底深处对此可是一直有那么一点小得意的,现在这份隐藏在暗中的喜悦却被康熙破坏了,而自己却还要对他表示出佩服和欢喜来,云锦实在是郁闷的一塌糊涂。
好在康熙虽是总找借口让云锦的儿子去陪他,可却给了他自己的儿子充分的时间来陪云锦,四阿哥可是很少扈从康熙出巡的,这次不只可以跟来避暑,居然还可以拉家带口的过来,也可算是康熙的恩典吧。
但对云锦来说,出不出门旅游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因为在此避暑,四阿哥没那么多差事可忙了,呆在狮子园的时间也多了,虽然不是都拿来陪云锦,但比起在京城来,已经是强得太多了,云锦对此也很知足。只是在四阿哥与云锦的二人世界里,却还是免不了要有别人的打扰,对这些不速之客,云锦也只能笑脸相迎,因为这些人不是四阿哥的父亲,就是他的弟弟。
这天云锦正在给四阿哥唱歌,因为身份不同,她可是久不弄此道了,现在出了雍亲王府,只自己与四阿哥身处在这园林之中悠闲度日,当然免不了要增加些夫妻情趣了,只是她现在唱的可不是什么情啊爱啊之类的歌曲,而是红楼梦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姣妻忘不了;夫妻日日说恩情,夫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云锦之所以会唱这首歌,是因为四阿哥这些日子正在搜罗一些诗文语录,准备置于案上,供自己愉悦心境之用。不拘是何人所写的,历代文人骚客也好,隐士僧道也好,官吏、庶人都无谓,也不注重什么体裁,短文、诗赋、格言或社会上流传的趣事、谐语、歌诀也都可以,按他的话说,这叫“人非一家,语不一体”,四阿哥对他搜罗的这些东西唯一的要求就是内容,就是要知足豁达、恬淡宁静,并劝喻世人“戒食祛妄、屏虑释思”等相类似的内容。
云锦不知道四阿哥是自己真的喜欢这些,还是要做给康熙看的,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是支持的,而且也决定帮忙搜罗一些,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首好了歌。
“这曲词不错,”四阿哥听过之后,“你是从哪听来的?又是无名那里吗?”
“是从无名那儿听来的,”云锦点头承认,但又有些纳闷的看着四阿哥,“爷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是云锦所写的呢?”
“这里的意境不是你这种阅历能写出来的,”四阿哥淡淡的说道,“再说了,那词中‘唯有娇妻忘不了’不就说明写这个是男人写的吗?想来那无名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云锦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是有些退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呢,脸上热辣辣的同时,也提醒自己赶紧说点什么,好逃避这尴尬的境地。
“爷,这曲词还有解呢。”云锦急忙间想到了这个,正好也可以给四阿哥增加些素材,好在自己虽没背全红楼梦的诗词,但一些经典却还是能记住的。
“哦,说来听听。”四阿哥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自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冷,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云锦配着古筝的乐音,将这首“好了歌”的解注朗诵的抑扬顿挫。
“好,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声喝彩传了过来。
云锦回头望去,原来是十三阿哥带着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过来了,也难怪没人来禀报,因为自己和四阿哥并没在屋子里,而是在四面空旷的园子里,也就自己是背对着那个方向没注意到,四阿哥肯定是早就看到他们过来了。
“云锦给十三爷请安,给十六爷请安,给十七爷请安。”虽然与这几位阿哥比较熟,但云锦还是赶紧从琴后站起身来,向他们行礼请安。
“小弟给四哥请安。”十三阿哥他们让云锦起身之后,又对四阿哥行礼。
“好了,都坐下吧。”四阿哥这些年下来,已经不象当初那样总是板个死人脸了,对着这些弟弟们,虽没有笑容满面,但脸色也是很温和的。
“四哥,”十三阿哥坐下来后笑着问四阿哥道,“刚才云锦吟的,也是你搜罗来的佳句吗?”
“是这些日子我在外面听来的,”四阿哥看了看云锦点点头,“也不知是谁写的,我听着还不错,就抄了来。”
“是不错,”十三阿哥点点头,小声说道,“尤其是那一句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些年的情景不正是如此吗?”
云锦刚才还在奇怪,四阿哥这回怎么主动把这个解注的事儿揽了过去,上次自己在康熙面前把那句诗安在他身上,他回来可是不高兴了好一阵子呢,怎么现在又不在乎了呢。听了十三阿哥这话,云锦再细一品,也就明白了。那些个词如果让一些人联想起来,可是有好多地方不太妥当呢,且不说那个“你方唱罢我登场”有些影射那些个夺嫡的阿哥们的嫌疑,就是那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说不得就能让人联想到废太子了。
四阿哥这些年一直在理佛,而且也收集了好多相类似的东西,再收集一个也无所谓,可这个东西如果让人知道是出自云锦之手,那就保不准会不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了,尤其是那一句“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正好可以用在云锦身上。看来四阿哥在听云锦朗诵之时,就想到这些了,所以才将它说成是自己从外面听来的。
“十三哥,”十六阿哥进来的时候面色就不是很好,这时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那里寒暄,就忍不住插话道,“你别总顾着跟四哥闲聊,先帮我想想办法啊。”
“怎么了?”四阿哥目光一凝。
“爷,您几位先聊着,”云锦一看他们有事儿要谈,就准备回避,“云锦去厨房看看。”
“算了,云锦,”十六阿哥一挥手,“这事儿你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就不用回避了。”
云锦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四阿哥。
“十六弟既如此说了,你就留下来吧。”四阿哥淡淡的说道。
云锦依言又坐了回去。
“好了,十六弟,”四阿哥看着十六阿哥,面色平静的问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面对着四阿哥,十六阿哥可不象对十三阿哥那边随便,期期艾艾的有些难以开口。
“嗨,”十六阿哥在一边着急的开了口,“都到这儿,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说我说。”
经过十七阿哥的说明,云锦才知道,却原来是又有人叩阍了,这次叩阍的是原任户部尚书希福纳,他状告其家人长命儿等伙同恶棍桑格、存住、赵六、明图、屠巴海、原任左副都御史寿鼐之子常有、雅代达尔布、七十鄂罗、太监李进忠、邓珍、杨茂生、陶国泰、王国柱、曹贵德、陶进孝、苏国用等讹伊家财物又强勒放出家人等款。
而这一大长串的人名中,却是涉及到了好几个阿哥,明图、屠巴海是三阿哥府上的管事,那个原任左副都御史寿鼐之子常有则是九阿哥的门人,太监李进忠也是他的人;太监邓珍、杨茂生是十阿哥府上的内侍;雅代达尔布、七十鄂罗是十四阿哥地门人;陶国泰、王国柱是十五阿哥身边的管事太监;曹贵德、陶进孝则是十六阿哥身边的太监。
“十六爷,”云锦对十六阿哥以前是当弟弟一般,现在又有些长嫂如母的意思,说起话来也就比较随便,“云锦也真是服了您了,您这下边的人都什么脑子啊,就算是想讹点银子花,也没这么多人可着一个人讹的,这不是等着把人往绝路上逼吗?那还有个狗急不跳墙的。”
“说的什么话?”四阿哥瞪了云锦一眼,“不能可着一个人讹,难不成换个人讹就对了不成。”
“四哥,”倒是十六阿哥替云锦说了话,“云锦其实说的没错,那几个该死的没脑子的奴才,居然给我惹出这种事儿来,看到时候我不剐了他们。”
“怕是轮不到你了,”十七阿哥在一旁说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刑部大狱就是个问题。”
“且先不管他们了,”十三阿哥对四阿哥说道,“出了这个事儿之后,小十六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在皇阿玛面前说话也不太管用,所以才想着来找你问个章程。”
“有什么章程,”四阿哥严肃的对十六阿哥说道,“奴才们犯错也是你约束不严造成的,该认错认错,该挨罚挨罚。”
“四哥,我知道错了,”十六阿哥很诚恳的对四阿哥说道,“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管好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可是现在皇阿玛盛怒,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皇上生气了?”云锦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那元寿……”
云锦话刚出口,就招来四阿哥的冷眼相对,于是后面那“没受牵连吧”几个字就咽了回去。
“元寿没事儿,”云锦话虽没说完,但那意思十六阿哥如何会看不出来,“这次还幸亏在他皇阿玛身边帮我解围呢。”
“十六爷说笑了,”云锦不相信十六阿哥的话,“元寿一个孩子,能帮你解个什么围?”
“真的,”十六阿哥连连点头,“云锦你不知道,有元寿在身边,皇阿玛的心情是好多了,发作人也轻了,就象我这次,要是没有元寿,怕早就让皇阿玛关起来了。”
云锦刚想笑着说哪有那么严重,可是再一想,以前康熙关儿子,比这个事由轻许多的甚至是莫需有的,不也是有好几回吗,更何况十六阿哥还是事儿犯到了,说是关起来也是正常的,再说,多一个人感谢四阿哥有什么不好,何必非往出摘自己呢。
“好了,”四阿哥皱了皱眉,“这事儿我会去跟皇阿玛说,能成不能成的,我也不敢保,只说是尽力试试吧。不过,话讲在前面,我只管你,你那些个下人我可是不管的。”
“四哥,太谢谢你了,”十六阿哥兴奋的冲四阿哥行了个记,“那些个奴才死有余辜,自然不用四哥为他们费心。”
“还有,”四阿哥又严肃的跟十六阿哥说道,“以后要约束好你的属下,别随便去和什么人都去结伙,让人连到你身上可不是好玩的。”
“我知道了,四哥,”十六阿哥听了四阿哥这话想了想,“我说这次的事儿怎么有些个不对劲儿呢?要说就算是那些奴才眼皮子浅,也没大家一起盯着一个人的道理,肯定是有人牵头儿的,看这些人里也就三哥府里的就管事,难不成就是他把这些府里的人都扯进去的。”
“行了,”十三阿哥跟十六阿哥说道,“这事儿现在还不好说是谁牵的头,四哥的意思不过是让你以后小心谨慎些罢了。”
“嗯,我知道了。”十六阿哥老老实实的点头应着。
ps:
谢谢“书友100109104332440”的提醒,颐和园是乾隆时期建的,之锦居然提前把它说出来了,真是太抱歉了,现在已经改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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