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样动感情的话,鹿忘机便在微微摇荡的湖船里,眼含泪光地叙说起自己当年那段悲伤的往事。
原来鹿忘机之前,是有个结发妻子的,叫“吕秀云”。
他们两人的感情,非常好。
他最先的师父,也是祝羽明。
当祝羽明横死之后,龙沧江才将他收为徒弟。
后来龙沧江估计看到,鹿忘机生性平和冲淡,眼神视力还越来越不好,便将他扶上掌门之位,打理教中俗务,自己则专心对魔灵教布局。
鹿忘机表面看起来风光,但暗中其实是龙沧江的傀儡。
他也曾有不甘,暗中拉拢了一些帮手。
但龙沧江强势无比,十分狠辣果决地将这些帮手全部杀光!
虽然他表面什么都没说,但这就是对鹿忘机无声的警告、严重的威慑。
鹿忘机又不傻,立即用进献宝物秘籍的方式,表示臣服。
但龙沧江什么人?老谋深算,怎会轻易相信?
毕竟此事如此重大。
于是他想了个办法,来考验鹿忘机——
有一天,他忽然召唤鹿忘机的妻子吕秀云,去他升龙洞那里。
作为龙沧江的弟子,鹿忘机怎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大部分仙极门弟子都不知道,但鹿忘机,是绝对知道龙沧江贪花好色毛病的。
所以他知道,这既是龙沧江对他的考验,也是龙沧江的好色本意——
毕竟,吕秀云也是很美的,在仙极门中,从来都颇有美名。
于是这件事,就变得很痛苦,极度地让人陷入两难抉择。
说不去吧,肯定不行。
以两方的强弱对比,一旦不去,龙沧江真的可能下死手,到时候不仅爱妻保不住,还得搭上鹿忘机自己。
但去吧,也不行。
龙沧江真可能侮辱吕秀云的!
对这一点,鹿忘机毫无幻想,毕竟作为祝羽明的弟子,他对龙沧江当年那段黑历史,已经辗转听到了一些、猜到了一些。
更何况,这些年来,龙沧江可丝毫没改恶习,一直以来自诩“风流”。
没有人能够想象到,原来赫赫有名的仙极门大掌门,还有这极度好色的一面。
最难受的是,在这样两难的抉择面前,他们夫妻俩,并没有第三条路。
能自杀吗?以吕秀云的贞烈程度,完全可以,甚至是个相对轻松的选择。
但她连自杀都不能啊!
自杀了,那就意味着是对龙沧江的反抗,和“不去”这个选项,本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后果还更严重——
龙沧江会觉得,“怎么?你用死来对抗我?这是想对我的名声抹黑吗?”
于是在接到龙沧江召唤后的那几天里,鹿忘机夫妻俩极度难熬,真叫度日如年。
最后,吕秀云其他什么话都不再说,只是对自己丈夫道:
“相公,我去荫山的路上,有个鹰愁涧。”
她这句话,有点没头没尾,但鹿忘机立即便听懂了。
他忽然泪下如雨,十分冲动地叫道:“我们俩一起逃吧!”
“逃?”妻子十分冷静,摇了摇头,“我们能逃到哪儿去?那个人,背后可不仅仅是仙极门……”
“而且,相公,这可不只是咱夫妻俩的事;咱仙极门中,还有很多人,在看着你。仙极门的列祖列宗,也在看着你。”
听到这句话,鹿忘机愣住了。
他没再说什么。
但脸上的泪啊,真的好像流成了河……
一天之后,下起了雨,连绵不绝。
两天之后,消息传来,仙极掌门鹿忘机的爱妻吕秀云,去给隐居在荫山升龙洞的前掌门送礼物,中途路过鹰愁涧,因为天雨路滑,失足摔下石梁,掉入了百丈石涧中,落得个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时,平时一直清淡平和的鹿忘机,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时候,仿佛老天爷也被他的悲伤感染,下渚湖一带忽然下起了雨,于是船里船外,一片雨声泪声,互相应和。
这时张少尘,也难忍眼中泪水,旁边的尹月柔,更是泣不成声。
他们二人,现在不仅悲伤悲愤,还极度震惊。
那鹿忘机,等悲声稍歇,便抹去泪水,面对二人,眼露坚决之色。
他道:
“本来,在那之前,我即使有所动作,也只求自存自保。”
“我之前真的被一些传闻给吓住了。”
“连位列‘仙极三子’之人,都一死一逃,我鹿忘机何德何能?”
“但从鹰愁涧的噩耗传来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了更强烈的志愿,和更强硬的誓言。”
“我再也没去过鹰愁涧。”
“我发誓在有些事没做之前,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涉足那一带。”
“所以少尘,我才请你跑腿。”
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年:
“今天,我鹿忘机,想请你做更多的事,你敢吗?”
“且说何事。”张少尘没有立即应承,只是手按桌案,神色郑重。
“也是升龙洞之事。我要请你去对付拿鱼肠剑的独孤飞。”鹿忘机沉声说道。
“好!正为所愿!”张少尘慨然说道。
“真的?”鹿忘机看着他。
“真的!”少年斩钉截铁。
“好!果然不愧是独孤师伯看重的人!”鹿忘机一拍手,很特别地赞叹一声。
听他这么说,张少尘微微有些发愣。
这时又听鹿忘机道:“少尘,有件事,我要事先言明。”
“您请说。”张少尘道。
“我的把握,并不大。可谓‘九死一生’。你怕不怕?”鹿忘机很认真地望着少年。
张少尘一时并没有回答。
他看了看掌门,看了看尹月柔,又看了看船外迷蒙一片的雨雾水烟。
见他如此,尹月柔心中忐忑,神色有些不安。
鹿忘机却神态悠然,手抚茶杯,静静地等待少年的回答。
望着外面灰暗迷茫的天地,张少尘默然半晌,便转过头来,对眼前二人说道:
“我也算,经历过一些事。”
“有些事,确实很让人恐惧。但总有更重要的理由,给予我们击败恐惧的勇气。”
“没把握,又如何?不过一死而已!”
说完这番话,张少尘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鹿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