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狂风暴雨不断肆虐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里,听着格外渗人,像怪物在嘶吼呐喊。
季淮被吵醒,睁开眼望了眼窗外,又是一道闪电亮起,雷声未响起,他就听到门口传来声响,眸底微微一闪,第一时间掀开被子下了床,大步往门口走。
一打开门,就看到站在他房门前的人。
施韵穿着一身奶色的纯棉睡衣,柔顺光滑的秀发披在肩头,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此时写着恐慌害怕,清澈的美眸里染上一层水雾。
她怀中抱着枕头,光着脚丫,莹白的脚指头踩在地板上,微微蜷缩着。
“你又在这做什么?”季淮望着她白净无暇的脸,剑眉拧着,垂落的手却不自然收了收,暴露了他情绪的不稳。
“我....我怕打雷,我不敢睡。”她眼神无处安放,吸了口气认错,拖着尾音委屈道,“你别凶我了,我跟你道歉,我以后都不这样了,之前你都不生气。”
季淮薄唇抿了抿,一直盯在她脸上。
施韵被他看得不自然,眼眸垂了垂,忐忑又吃醋,“我听说你们婚约早就解除,孟诗晴要和段景言订婚了,你是不是还有点喜欢她?”
“没有。”季淮语气很淡,瞥了她一眼,转身重新走进房,顺手往墙上一按,房内顿时变得敞亮。
“轰隆隆。”
外头又传来一道雷声,施韵缩了缩脖子,快步跟上了他。
季淮余光看到她的神情,嘴角不自觉上扬一抹笑意,心底更是五味杂瓶。
“没有你怎么这么生气?”施韵松了口气,上前揪着他的衣角,“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要跟我说。你上次不是说了吗?在我没恢复记忆之前,不会赶我离开,我不知道去哪。”
季淮:“从哪来回哪....”
若是以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不耐烦,恨不得她立马滚蛋,今天说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很轻,没有半点威慑力。
垂落的手握成拳头,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施韵缓缓低下头,声线很细很小,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可是,我只记得你。”
季淮被这句话彻底破防,抑制住想要把她搂入怀的冲动,心瓣膜隐隐传来痛觉,一下比一下强烈,他别开眼,紧珉唇没做声,板着脸的时候看着有些冷漠无情,像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言不合就让人滚蛋。
“你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我,不高兴的时候就不喜欢我,你现在又不喜欢我了。”少女的声线里带着控诉,还略带更咽,还得让步哄他,“你消消气吧,我等你心情好一点。”
她不敢再留下来讨人嫌,拖着脚步慢慢往外走,带着满身的落寞。
纤瘦的人影慢慢消失在他视线里,季淮久久没回神,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们原本是没什么交集的两人,他是季氏集团太子爷,她不过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十八线跑龙套明星,两人因孟诗晴和段景言有了联系。
孟诗晴和他一起长大,两家有联姻,他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也一直把她未来季少夫人,就是舔狗男配,还挺痴情。他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后来,孟诗晴和段景言因戏生情,执意要解除婚约,他恨不得弄死姓段的,查到这家伙有个初恋女友施韵,两人从孤儿院一直相伴,可谓是感情深重,他找到了施韵,只要她答应搅黄两人,让孟诗晴再回到他身边,他就力捧施韵,给出的条件十分诱人。
对方演技不错,长得好,只差机会,再说,段景言本就抛弃施韵另攀高枝,两人合作是共赢,多好的机会?
哪曾想,施韵没答应,他对她印象很深,那个女孩美眸澄澈,脊背挺直,天生就带着一股韧劲,只跟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算了,我也在忘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他哪肯放过?三番五次联系施韵,半诱半威胁,将他那贵公子的脾气尽显。
最后一次,又把人约出来,施韵再一次拒绝后,他黑了脸,觉得她太倔,真是满身臭脾气,给脸不要脸。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翘着脚,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摇晃着手中的茶杯,语气讽刺意味满满,“施小姐不会以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伟大吧?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连个丫鬟的角色都拿不到,人家就已经是影帝吗?”
话落,他单手插兜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语气冰寒刺骨,“你的决定是的对,依我看,就你这样,也不配有什么好发展。”
司机开车离开时,他见施韵神情恍惚在路上走,眼底皆是不屑,然后,意外发生了,她出了车祸。
许是刚损了她,他良心过不去,送她去医院。这人醒来就只认得他,记忆发生了紊乱,看着通讯录里和他的通话,坚信两人关系很好,不然怎么三番五次打电话?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失忆后的施韵与之前完全不同,以前性子清冷,仿佛什么都不放眼里,波澜不惊,像个高冷美人,对他既有戒备也有疏远,像只刺猬一样。
现在突然变得很依赖他,像个单纯懵懂的小白兔,只信任他,好玩又好骗。
她不敢让他走,一个人很无措,而他起了坏心思,就势带她回家,心情好就逗一逗,见她太可爱,开始灌输她说两人感情不错,她喜欢他,就是太爱撒娇太任性。这一次就是跟他赌气闹别扭,不肯坐司机的车,所以出了车祸。
施韵将信将疑,很是依赖他,渐渐对他有了情感,愈发不受控制爱上他,全身心信任。
段景言抢了他未婚妻,他抢了对方的初恋,很公平。
爱一个人藏不住,她小心翼翼又忐忑,爱得热烈又真诚,他享受其中又心怀不安,在施韵和孟诗晴当中徘徊,其实是开始质疑自己的感情。
施韵说得对,他高兴的时候会说喜欢她,亲过她,也摸过她,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她长得好,皮肤光滑细嫩,那双眼实在惹男人心生怜惜,他又不是圣人,除了最后一步,便宜占尽,就喜欢她害羞的样子。
今天他带施韵去餐厅时碰见了孟诗晴,他很心虚,甩开她的手。
女人第六感太准,施韵面对孟诗晴挑衅的神色,主动挽上他肩膀想要宣誓主权,而他第一时间甩开,脸上黑如锅贴,丢下她一个人就回来了,没有再理她,于是有了刚刚那一幕。
他说过很多次让她离开,赶紧滚,这人总是撒娇说不知道去哪,他气急了会说从哪来滚哪去,撒娇要是不管用,她就会不情不愿离开,等他缓过来又出去找。
犯贱。
她犯贱,他也犯贱。
后来更犯贱,犯贱得想跟她结婚,她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好了,一直就这么乖巧顺从,一直这么爱他,骂不跑还傻乎乎觉得他是好人。
戒指买了,婚房买了,婚也求了,婚礼在哪举行他都想好了,最好举办得隆重点。
紧要关头,她恢复记忆了,一切化作泡沫。
施韵在回忆和过往里痛苦挣扎,性子又倔,一身韧劲,不会撒娇不会服软,一点都不讨他喜。
他发了脾气,爱结不结,不想待着就滚出去,省得他看着碍眼。
孟诗晴都不敢在他面前太作,施韵又算哪根葱?
他的确动了情,暗地里替她牵线,她在事业上突飞猛进,加上敬业又拼命,影后指日可待,随着知名度,她被挖出和段景言的过往,得了不少人青睐,绯闻不少,成香饽饽。他真是看不惯,早知道就让她在家,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离开那天挺应景,狂风暴雨肆虐,她最怕打雷下雨,肯定怕死不会走,以往哭着撒娇要来找他,他如果出差,就得打电话烦他,还要打视频让他哄,就跟个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他看着她拖着行李箱,神情冷漠讥诮,“不是我跪着求你嫁,是你自己钻我被窝缠着求我娶,那副求欢的样子施小姐是忘了吗?到底是谁精明?怎么?攀上更高的枝头了?失忆这一招再玩一遍?”
施韵脊背一如既往挺直,握着行李箱的手指尖泛白。
他说话还是那么毒蛇,把她对他的爱意贬低得一无是处,就像个唯利是图出卖色相的女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苦涩一笑,没有回话。
“段景言还是舒平?蒋书峰?我能让你站到上面,我他妈就能让你从上面给我滚下来!”他青筋暴跳,明显已经口不择言。
施韵没再回头,拖着行李淋着雨走了。
他气得半死,将房间里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猩红着眼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绝对绕不了她。
施韵没等他动手,秘书说她又出车祸了。
他笑得讽刺,“这回又失忆了?被谁捡回去了?”
秘书神色为难,迟迟没有接话。
施韵这回是独自驾车,神情恍惚出了事故,救援不及时,没救回来,她还怀孕了,一尸两命。
上天真的开了个玩笑,他没接受这个事实。
离开就离开,不结婚就不结婚,骗了她可以道歉,大不了他不惩罚她,他心胸又没那么狭隘,带着他的孩子离开是怎么回事?
他总说施韵不识好歹,他也挺不识好歹的,而且还自大狂妄,被她哄惯了,不肯低头。
她尸体一直放在医院太平间,没人认领,他也不敢认领。后来想想,她压根没亲人,就当他可怜她,好歹也相识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就好事做到底,帮她处理后事。
他一定会忘了她,当初他也喜欢过孟诗晴,也想过娶她,后面还不是喜欢上施韵了?又想娶她了。
爱情最廉价,女人多得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娶别的女人,结婚生子,想生多少个孩子就生多少个孩子。
她不嫁他就算了,有的是人要嫁,全市的名媛排着队,巴不得给他当老婆,施韵算什么?给脸不要脸,就是太宠她了,蹬鼻子上脸!
每一年,清明和她的忌日,他都会来给她扫墓,看着她笑靥如花的照片,坐在一旁,额头抵着她的墓碑,叨叨絮絮说着绝情的话:
“我想培养多少个影后就培养多少个,我砸了钱人家还听话,给你砸多少钱,你都不听话。”
“你叫我负责,我也听了,说要嫁,我也答应娶了,你还跟着我对着干,以前那么会服软,哄我的话一套一套,那么麻烦又缠人,为什么就不肯再服一次软?”
“我又不是对你不好。”
后来啊,他找过很多像她的人,真是神似,声音都像,比她会撒娇多了,踹都踹不走,打了几巴掌还能笑嘻嘻把另一张脸伸过来,哪个都比她好!
他也想过要结婚,总得就有个继承人吧?有几次都订婚了,总临阵脱逃,就觉得挺没劲。
磨磨蹭蹭,这倒好了,终身没娶。
他有时候在想,就不应该把这小妖精带回家,真是倒了一辈子血霉,沾上了爱情这玩意儿。
当初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死活都和他无关,医院都懒得送她去,直接让司机开车走。这个女人一直都不识好歹,有多远滚多远,谁乐意多个小祖宗?
但他也真是爱,当时是真想娶,娶回家疼,再生个孩子,多好啊。
孩子肯定随她,骄里娇气,就知道撒娇和耍小聪明哄他开心,要不是遇上他,谁乐意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