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氏看着姚肆神情呆滞,半边脸都红肿了,好容易忍回去的泪水,又涌上眼角,她端着水盆走过去。
“你爹忒狠心了,下手这么重,女孩子脸上哪儿能有点伤,你这脸上若留了疤,我跟他没完。”
她一边抱怨一边拧帕子给姚肆敷在脸上。
姚肆不在意的笑:“一巴掌而已,过两天就没事儿了----娘,你帮我劝劝爹,若是明天不去报名,咱们就没法儿搪塞刘家了---我还不想嫁人。”
“就是这辈子不嫁人,也绝对不能嫁给那种人。”闫氏想想就来气。
她最是心软,只想心疼自己的孩子,至于孩子要做什么,她实际上并未特别反对。
只是姚肆的要求,让闫氏实在太诧异而已,虽说贵族女子也可学习,但都是在家中请了先生教授。
像姚肆说要直接去考试的,她也只听说过一个而已,且那女子最终也并未有好下场。
姚肆受了委屈,闫氏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疼,此刻被如此恳求,她是如何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只能叹息道:“我知道你爹是过分了些,可他也是为了你好。
父母总不会害你,你若是真的去考举,那面对的流言蜚语,不是你一个孩子能承受的。
女生徒确实也并非没有例子,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你可知那女子最后的下场如何?年纪轻轻就死了,哎----”
这事儿姚肆早就听过了,虽说不知道那女子如何死的,但她却直觉与读书考举无关,更不认为自己也会同样遭遇。
“我知道,我若是没有这点觉悟,我也不会提这件事,娘,你相信我,我能走下去。
就算哪天我真的被逼的无路可走,不是还有你们吗,你们是不会抛弃我的。”
“傻孩子,这说的什么话,爹娘怎么会抛弃你呐。”闫氏眼泪流的更凶了,“行,我答应跟你爹好好说说,但是你也知道他就是个老顽固,娘的话他也不怎么听。”
姚肆心下大喜,好歹娘现在站在她这边了,连连点头破涕为笑:“娘,我就知道你疼我,不愿看我委屈,爹那边你好好帮我说说,我现在还得进城一趟。”
闫氏疑惑:“野菇也卖完了,你还进城做什么?”
姚肆可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去准备报名的事,嘿嘿一笑:“有事儿需要打听打听,回来再跟你说。”
闫氏见她立马就生龙活虎了,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无奈的叹气:“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样东西。”
姚肆没等多久,见闫氏拿着簪子出来,心中立马明白了。
她不等闫氏开口:“娘,我从年前就在筹钱,这些天也卖了不少野菇,单是今天就挣了一百多文。
我手头有钱,考试费用你们就别担心,这簪子留着,这该是咱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留着当传家宝。”
闫氏失笑:“一支簪子而已,你若真下定决心要去考试,这花销可大着了,你能有几个钱够花?
光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没个一两银子置办不齐全,我跟你进城,咱们去把簪子当了,这也是娘唯一能替你做的事了。”
“娘---”姚肆按住闫氏的手认真道:“真的不用,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问你们要钱,小将明年也得考,我说真的,这簪子得留着。”
闫氏怎么说姚肆都不同意当簪子,她没奈何,又去把家里能找到的钱全拿出来,凑了三百多文,让姚肆无论如何都得收着。
姚肆知道不收下这钱,闫氏是不会安心的,只能暂时先把钱拿着进城。
这趟进城,正是去准备笔墨砚,顺便再去打听打听报名的事儿,虽说姚正与还未点头,不过姚肆还是得先计划好,而且她一定得参加考试。
比起早上人潮拥挤,中午日头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不过笔墨铺子的人却多得很,这时候其他乡镇的考生可都陆陆续续的进城了,是笔墨铺子生意最火的时候。
姚肆选了一家人并不太多的铺子,铺子里很安静,走进去,掌柜的单手撑在柜台上打盹儿,铺子里摆着几行木架,依次放着不同等级的笔墨纸砚。
她识不来东西的好坏,只是凭感觉选了个看上去便宜的,毕竟只是一场考试,字写工整答案正确就够了,谁还会看你用的工具是不是好的呐。
“你眼光可真好,竟然挑了这铺子里最值钱的。”
姚肆循声看过去,先一惊,又是一喜,“褚大哥,怎么是你啊。”
激动的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显得特别亮,立马引来其他几个客人不满的眼神,姚肆倏地捂住嘴,尴尬的脸红。
楮孟忍着笑不答反问:“你要买笔墨砚?”
姚肆这才注意到他刚才的话,呵呵的将灰不溜秋的砚台放回原位,又不相信的问道:“这真的是最值钱的?看上去----”不怎样啊。
楮孟笑吟吟的打量姚肆,上次见面她一身小子装扮,这一次换了女儿衣服,还挽了个双丫髻,因为刚才一激动,脸蛋儿还红扑扑的,黑珠子似的眼睛看上去灵动有神。
不过这左脸颊----他假意没看到,指着姚肆刚才拿的砚台:“人不可貌相,这砚台也一样,你看它不起眼,它可是墨砚当中最好的,又名回归砚,少说也得五十两。”
姚肆脚下一踉跄,惊的嘴巴都要掉下来:“五----五十----”
她呵呵干笑两声,赶紧往边儿上挪了挪,“你懂的可真多,那你给我挑一个便宜的,笔就随便选个能写字的就成。”
“你用?”楮孟看着她笑问道。
姚肆弯了弯嘴角,“嗯----是不是觉得奇怪?”
楮孟笑摇了摇头:“有什么好奇怪的,先帝的新法令规定女子都可入学考举,你想学习,这是好事。”
姚肆表情凝了一瞬,这还是除了毛秀才和小将,头一个说支持自己的人,而且他竟然还同意先帝的新法令?!
“怎么了?”楮孟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盯着我看做什么?”
姚肆不好意思的挥手:“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说那样的话,一般人都觉得女子入学考举就是天大的笑话。”
“有什么可笑的,那些人就是迂腐,早十年前就已经有女生徒了,见怪不怪。”楮孟左手拿着一砚台,右手拿着一毛笔,问道:“如何?可喜欢?”
姚肆欣喜的点头,虽然只知道一个名字,虽然只有几面之缘,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如故的投缘,她想,自己对楮孟,或许就是这样了。
“楮大哥,我真高兴认识你。”姚肆眼睛笑成了月牙。
恰在此时,笔墨铺子门外一群人嚣张而过,雷志彪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对随从道:“走,本少爷要去考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