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浪眉头紧皱,一瞬间心思千回百转,这女子想要做什么?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是叔父派来的人?
那位女子也没有下车,见余浪站在原地垂首看着手里的香囊,抿嘴一笑,放下车帘,马车叮叮当当地走远了。
余浪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将香囊随手塞给了路过的跑堂的,然后拿着糖画上楼了。
跑堂喜滋滋地把香囊凑在鼻尖嗅了嗅,阿嚏!真香,料子做工也好,带回去给婆娘,婆娘肯定高兴!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元安看着余浪调笑道:“没想到我今日竟然和掷果潘安一路同游,三生有幸!”
余浪愣了一下,掷果潘安?
余浪听出元安这是在夸赞他相貌好,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他轻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糖画分给了元安和曹宝珠,“郡主莫要笑话我,我还以为我在临城惹了什么仇家,有人要暗算我。”
元安接过美人糖画,噗嗤笑出声:“人家那是心悦于你,怎么会是暗算?难道你之前走在街上都没有被姑娘们扔过花果?”
余浪摇摇头,他在舜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凶神,谁敢往他身上投掷花果香囊?
元安啧啧称奇,“你长得这么好看,看来是你家乡的姑娘们都比较腼腆。对了,那个香囊呢?”
元安见余浪进来时手里只有两个糖画,却没有刚才那位姑娘掷过来的香囊,便好奇问道。
余浪面不改色,只是耳朵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了,“我转赠给跑堂了,”
元安微微张大了眼睛,半晌才好笑道:“可怜人家姑娘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香囊扔给你,你这么转赠给跑堂小哥了?”
余浪没有说话,厢房里陷入了沉默,元安笑的正开心,气氛突然陷入了尴尬中,她有些无措地扶了下发钗,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还是曹宝珠没心没肺,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她拿着余浪给她的糖画看了看,又看了看元安手里的糖画,嘴一撇不开心道:“为什么元安的糖画是美人,我的就是□□?”
元安举起糖画细细观赏,突然发现,这美人糖画的衣服和发髻和她一模一样,她问余浪:“这是我吗?”
余浪点点头,“我见郡主似乎对糖画很有兴趣,我又不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样式,便让老人家比照着郡主的模样画了一个。”停顿了下继续道,“老人家说郡主长得太过好看,他画不出来,只能勉强画出郡主的衣裳样式和发髻。”
元安微红了脸,低着头转着手里的糖画,浅浅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余浪也回以一个微笑,“郡主喜欢就好。”
曹宝珠愤愤地啃了一口手里的□□,她是透明的吗?元安和余公子不但看不见自己,还听不见自己说话了?
不一会,掌柜就亲自带着厨娘把点心送了上来,一碟子咬春饼,一碟子什锦春盘,一碟子豚肉饼,一罐七宝羹。
掌柜谄媚道:“郡主,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春天里才有的点心,劳烦郡主尊口尝一尝,若是有哪里不好,只管跟我说!”
厨娘站在掌柜身后一脸惴惴地望着元安,元安对着厨娘微微一笑,然后举起象牙箸夹起一块咬春饼咬了一口,然后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春娘的手艺越发好了,难怪我母亲指名要我带你做的咬春饼。”
春娘顿时喜笑颜开:“民妇微末手艺,都是长公主娘娘和郡主不嫌弃,若能让娘娘和郡主吃的高兴,就是民妇前世积德了!”
元安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小茴,小茴从荷包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塞到春娘手里。
春娘忙跪下磕头:“多谢郡主殿下赏赐!”
小茴扶起春娘,笑道:“我们郡主在外头不愿意见人跪来跪去,快起来吧。”
春娘和掌柜喜滋滋地出了厢房,刚出厢房就拿了一大半的银角子要塞给掌柜,掌柜直摇手:“你自己拿着吧,给你闺女请个好大夫,抓副好药,眼瞅着要说亲了,不好总病着。”
春娘红了眼圈,“她那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把她生的和别家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
掌柜叹了口气,“你家丫头乖巧懂事,不过就是身体弱了些,肯定能寻个好婆家。”
“元安,”曹宝珠等春娘和掌柜的出去了才开口道:“你又当善财童女了,那一把银子得有十多两吧,要是见个人都这么赏赐,你有多少钱够赏赐的?”
曹宝珠早年跟着父亲东征西讨,也是吃过苦的,知道对穷苦人家来说,银子是多么重要,后来曹家发达了,她也从不铺张浪费。
“春娘是个苦命人,”元安叹了一口气:“她女儿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吃药比吃饭还勤,她丈夫想再要个健康的孩子,她怕多了一个孩子,分了对女儿的关爱,便不肯,她丈夫一纸休书休了她出门,女儿也一并赶了出来,她靠着自己一手厨艺被熙春楼掌柜看中,留在店里当了厨娘,每月的工钱除去女儿的药钱,也不剩多少了。”
“原来如此,”曹宝珠一脸怜悯,“她那个丈夫也太不是东西了,妻女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荷香姐姐,咱们身上带了多好银子?都送去给春娘吧。”
元安沉默了,春娘的丈夫想要个健康的孩子,这有错吗?没有错,只是他不该为了要孩子休妻弃女,要不是熙春楼掌柜心善,春娘只怕已经沦落风尘了。
荷香听了元安的话也十分佩服这个自强自立的母亲,曹宝珠不提,她也打算把自己刚拿到手的月钱给春娘送去。
“临走再送吧,”元安拦住就要去后厨的荷香,“现在去春娘又要来谢,还耽误她做工,不如等临走时悄悄送去,也不必声张。”
曹宝珠深以为然,便让荷香先把银子准备好,临走时悄悄去后厨塞给春娘。
余浪一直静静听着元安和曹宝珠的对话,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曹宝珠因为刚刚误会元安乱撒钱,这会十分殷勤地给元安盛了一碗七宝羹,七宝羹是以七种鲜嫩的时蔬加上米粉,经过春娘巧手熬制,鲜嫩爽口,是熙春楼除了咬春饼最受欢迎的菜肴。
“等柳兄娶了郡主成了郡马爷,可别忘了我们啊!”
“放心吧,等我把淮阳郡主娶回家,你们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的鸡犬哈哈哈!”
“柳兄你可别说大话了吧,淮阳郡主是什么身份,能瞧得上你?”
“我姑父为了救长公主而死,我姑姑也因此成了寡妇,儿子刚生出来就死了,就冲着这个,沈家也得把郡主嫁过来!”
“崔兄有所不知,柳兄和郡主可是青梅竹马,与郡主那是两情相悦哈哈哈哈”
众人正在细品点心菜羹,突然听到隔壁厢房的说话声,其实熙春楼的厢房隔音挺好的,但是元安三人是开着窗户的,隔壁估计也开了窗户,所以说话声才能这么清楚地传到这边来。
“啪!”元安重重地把牙箸放在桌子上,脸色十分难看。
“淮阳郡主可是美人录榜首,柳兄若真能抱得美人归,真是艳福不浅啊!”
曹宝珠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噌”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过迅猛,连带着桌子都晃了几下。
“我的鞭子呢?!”曹宝珠怒气冲冲:“我今天非得抽死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元安一把将曹宝珠摁下,“给我坐下!”元安黑着脸道:“当心曹叔叔抽你鞭子。”
曹宝珠梗着脖子十分气愤:“那难道就任由他们在隔壁坏你名声吗?”
元安冷笑一声,一弯腰从绑在小腿处的刀袋里抽出一把匕首,“我自己去!”说着转身就走。
余浪一把拉住元安的胳膊,“你一个姑娘家别去,我去就行。”
元安转头看了一眼余浪黑沉沉的眼眸,又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修长白皙,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才有的手。
元安看着温文尔雅的余浪,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去路道:“我是男子,这事该由我去解决,你一个姑娘家,手上不必沾血。”
元安展颜一笑,“你以为我要去杀人?”
余浪被元安的笑容晃了眼,他见过元安温柔的笑容,见过元安羞涩的笑容,也见过元安自信的笑容,却从未见过元安如此不屑一顾的笑容,锋芒毕露,像是高高在上凤凰,光芒四射,让人不敢直视。
余浪像是被烫了手一样猛地缩回手,任他饱读诗书,出口成章,此刻也只能讷讷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元安让护卫踹开隔壁厢房的门,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眼中的惊艳渐渐变成势在必得的坚定。
柳大郎正在和狐朋狗友们推杯换盏,幻想自己娶了郡主以后如何尽享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突然厢房大门被人踹开,柳大郎吓得没拿住酒杯,洒了自己一身。
“淮……淮阳郡主!”
元安看了一眼认出她的人,“你是谁?”
那人忙理了理衣服,人模狗样地对着元安一揖到底,“小生是宣抚使司佥事崔家的,我姐姐是太子身边的人,算起来,我家和国公府还有亲。”
元安冷冷地笑了:“一个六品官吏,不过有个做了太子殿下侍妾的姐姐,也敢和我沈家攀亲?”
元安视线一一扫过屋里的所有纨绔,一挥手,“给我打。”
元安身后的护卫一拥而上,对着在场的人拳打脚踢。
这些人都是脑满肠肥的的纨绔,平日在家里被娇妾美婢伺候着,何时被人这样打过?
护卫还没打两下就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连连求饶。
“郡主!我姑姑是你亲婶婶!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还不知道吧,三婶婶已经放了话,以后不许你们柳家上门,我就是把你打死了,三婶婶也不会知道!”
“我们都是朝廷命官之子,我姐姐是皇家的人!你怎么敢!”
小茴和春桃搬了把椅子在元安身后,元安扶着小茴的手坐在厢房门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一个侍妾,也配说自己是皇家的人?”
“郡主!”柳大郎连滚带爬滚到元安脚边,脸上涕泗横流,又狼狈又恶心,“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郡主饶命!再打就打死了!”
元安嫌恶地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这种废物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倒是曹宝珠站在元安身边,十分痛快地看着满地打滚的纨绔子弟,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活该!
“好了。”
元安话音刚落,护卫们就停了手,整齐有序地站在一旁。
元安拿着匕首在柳大郎面前晃了一圈,“知道这是谁送给我的匕首吗?”
柳大郎趴在地上痛哭不止,连连摇头。
元安微微一笑,倾国倾城,柳大郎甚至忘了满身的痛苦,居然涎着口水看愣了。
元安眼眸一厉,抽出匕首狠狠地钉在柳大郎面前。
“啊啊啊!”柳大郎抱着头惊恐地叫着。
“把他嘴堵上。”元安皱着眉摸了摸耳朵,叫的和杀猪一样,吵死了。
一个护卫从一旁桌上拿了一块抹布,团成一团堵进柳大郎嘴里,然后十分嫌弃把手上沾到的鼻涕蹭在柳大郎衣服上。
那抹布是小二用来擦桌子的,不知道擦过多少桌子,柳大郎忍不住想吐,脏污却都被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个中滋味,让他终身难忘。
“这把匕首是太子殿下送我的,说如果有人敢欺负我,就拿这把匕首杀了他,当今和太子绝不会追究我的过失。”
柳大郎听闻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像一条爬虫一样拼命向后挪动,还没挪两步就被护卫重重一脚踹在屁股上,顿时“呜呜”直叫唤。
“郡主殿下,郡主娘娘!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在放屁!”那个姓崔的纨绔忍痛跪在地上磕头磕的砰砰响,不一会头上就一片青紫。
元安笑眯眯道:“你不和本郡主论亲了?”
“是小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求郡主饶命啊!”
元安接过小茴手里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嗯,不错,上好的明前龙井。
然后将茶盏递给小茴,对姓崔的纨绔道:“你倒是识趣,本郡主今日就饶你们一命,稍后本郡主的护卫会亲自送你们回家。”
那些纨绔顿时叫苦不迭,他们都是低品小官家里,在这个一块砖头下去能砸死三个皇亲国戚的临城实在算不上什么,若是被家里知道他们得罪了郡主,只怕就不是一顿打能了事。
“至于你嘛……”元安玩味地看着丑态百出的柳大郎,“本郡主实在不喜欢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不如割了你的舌头如何?”,说着拔起钉在地板上的匕首,示意护卫把柳大郎的舌头揪出来。
护卫刚把抹布从柳大郎嘴里拽出来,只见柳大郎“嗝!”一声,翻着白眼就昏了过去,□□慢慢印出一片水渍。
“我还当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元安嗤笑道:“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把他给我丢到大街上去。”
两个护卫领命后抬着柳大郎扔在了大街上,扑腾起一地的灰。
元安走出厢房,对在一旁看热闹的掌柜歉意一笑,“屋里坏的器具,都记在我账上。”又对小茴道:“给掌柜些银子,让他们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