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向观礼的亲朋行礼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郑雅手捧托盘上前,曹宝珠跪坐在元安身后为其梳头,不过是象征性地梳了两下后就把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然后是长公主起身请正宾加笄,长公主为元安请的正宾是太子妃的祖母,在女眷中名望极高的孔老太太。
孔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跪坐在笄者席上的元安,她年纪大了,像这种小辈的及笄礼她轻易不会出席,更别说作为正宾加笄了。
可是淮阳郡主不同,一来郡主深受太后宠爱,又是长公主亲自请了她,她给镇国公府的面子也是在向太后和当今卖好;二来她也是真心喜欢淮阳郡主,身负盛宠却从来不持宠生娇,模样又俊俏,想到自家的次孙还没有定亲,笑得越发开心了,及笄了就能谈婚事了。
孔老太太盥洗手后,用丝帕拭干,和长公主相互揖让走到元安面前。
元安已经转向正东跪坐,孔老太太站在元安面前高声吟唱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元安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弯腰向孔老太太行礼。
郑雅捧着罗帕和发笄走到孔老太太身边,孔老太太跪坐在元安身后,为元安梳头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落座。
曹宝珠上前为元安扶了下发笄,就算是为元安正笄。
随后元安起身,接受诸位宾客的祝贺后,和曹宝珠、郑雅一起回了东耳房,换上了与头上罗帕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这及笄礼可真繁琐!”元安张着手让曹宝珠给她系上腰带,忍不住小声抱怨。
曹宝珠深以为然,折腾了这么久,及笄礼才过了一半:“你就知足吧!你熬过这次就行了,我的及笄礼还没办呢!这次陪你折腾一遍,回头自己还要再折腾一遍。”
元安笑眯眯道:“不是说好了,这次你当我的赞者,下次我当你的有司,就像今日的雅姐姐一样。”说着俏皮地朝郑雅眨了眨眼。
“你当不当我的有司不打紧,反正金乳酥的秘方得给我。”
“好好好,等下就让小茴姐姐抄一份给你。”
元安换好襦裙后有重新回到正厅,曹宝珠取下她头上的发笄,孔老太太手里拿着一支口内衔着一串圆润南珠的朱雀发钗,正要插在元安发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太后娘娘来了!”
众人顿时十分惊讶,都知道太后疼爱元安郡主,没想到居然会亲自出宫参加郡主的及笄礼。
长公主也十分诧异,太后并没有和她说过今日要来元安的及笄礼,她急急忙忙和沈国公去迎接太后。
太后已经过了二门,长公主刚出正厅就看见太后朝这边走来。
“母亲!”长公主急忙迎上去,搀着太后的手笑问:“母亲怎么突然来了?竟然也不提前和女儿说一声?”
“我外孙女的及笄礼,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然要来,不提前和你说,还不是怕你们说出一车的大道理,不许我来!”太后笑呵呵地扶着长公主的手,见太子、太子妃、奕王以及沈家两兄弟都出来迎接她,笑得越发开怀。
“安儿呢?”
长公主忙回道:“及笄礼还没有完成,安儿可不能出正厅,估计这会正在正厅里往外看呢。”
太后忙看向正厅,果然看见元安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外看。
“外祖母!”元安看见太后十分开心,太后刚到正厅廊下,元安忙迎上去,给太后行了礼后笑嘻嘻道:“外祖母您怎么来啦?”
太后见元安头上没有发钗,笑眯眯道:“外祖母来给我们的安儿插戴发钗。”说着对一旁的孔老太太道:“老姐姐,哀家来抢你的活了!”
孔老太太家也是从祁州来的,和太后十分相熟,听见太后的话她忙笑道:“郡主钟灵毓秀之德,难怪太后娘娘这般疼爱,就是我见了也爱得不行,太后娘娘您请吧!”
元安又回到笄席上跪坐着,不同的是如今站在她身前的是太后了。
朱嬷嬷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后奉到太后面前,太后从里面拿出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凰步摇钗,插在元安发间。
场上顿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支步摇实在是精致,凤尾薄如蝉翼,微微轻颤,关键是凤凰口里衔着的明珠,竟然是紫色的,而且异常圆润,似乎还微微发着光,这等宝贝众人还是第一次见。
长公主也吓了一跳:“母亲,这不是您嫁妆里的紫珠吗?普天下可就一颗,您怎么……”
太后满意地看着元安头上的凤钗:“这颗紫珠正配我们的安儿。”
长公主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是太后嫡亲孙媳,太后没有亲孙女,按理来说这样的好东西该先给皇后和太子妃才是。
太子妃笑着上前扶着太后的手,看着插戴着凤钗的元安赞不绝口:“元安妹妹果然适合这颗紫珠,祖母的眼光错不了!”
太后笑着拍拍太子妃的手:“你是个好的,回头多来泰康宫陪哀家说说话,哀家给你也留了好些宝贝,回头偷偷给你,不让他们知道!”
奕王忙上前逗趣:“祖母可不能偏心,表妹和大嫂都有,我的呢?”
太后瞪了一眼奕王:“等你把媳妇讨回来,再来和哀家要东西!”
奕王摸摸鼻子,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元安的及笄礼因为太后的驾临更加热闹,众人的吉祥话一股脑地往元安身上丢,心里也越发火热,元安郡主如此受宠,若是能求娶回家,岂不是有天大的好处?家中有合适男儿的贵眷笑得十分真诚,极力奉承着太后和长公主。
沈国公本来应该在及笄礼上为元安取字,但是元安早就被封为了郡主,当今赐了元安二字,既是封号,又是字。
及笄礼过后就是摆宴席,太后没有留下吃饭,长公主和沈国公本要亲自送太后回宫,太后却执意不肯。
“安儿的及笄宴,你们都不在怎么行?若是不放心,让明堂送我回去就是了。”
沈明堂忙站出来,亲自押车,护送太后回泰康宫。
宴席后,众人在豁望园里赏花玩乐,贵眷们跟着长公主和太子妃在湖心亭上说话,闺阁的姑娘们和元安在湖边的花园里赏花。
长公主正在和孔老太太说话,孔老太太辈分高,儿子是盛国公,孙女是太子妃,平日里和人来往颇有几分傲气,今日对长公主一个晚辈却十分客气,话里话外对元安赞不绝口。
长公主在心中略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孔老太太的次孙,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弟弟郑慕今年已经十六了,只比元安大一岁,正是说亲的时候。听说也是龙章凤姿,十分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在临城里算是非常拔尖的了,而且郑慕虽然是次孙,但是他的大哥,也就是曹敏的未婚夫,去年剿匪时不幸战死,日后盛国公的爵位便是郑慕继承。
想到这里长公主对孔老太太越发热情,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正说在兴头上,突然听到花园里传来喧闹声。
太子妃不动声色地继续和众人说话,诸位贵眷也十分有眼色,权当没有听见。
绿萝悄悄朝花园去了,刚到花园里,就听见沈惠和一位姑娘正在争吵。
沈惠红着眼圈十分委屈:“姜姑娘打翻了茶盏摔在我裙子上,我也没有怪你,只想着去换一身就是了,姜姑娘何必恶人先告状,非说是我打翻了茶盏,这是什么道理?”
沈惠口里的姜姑娘昂首挺胸一脸不屑:“本就是你打翻的茶盏,我又不是你爹,做不出来诬陷人这种不要脸的事!”
沈惠脸色大变,用帕子捂着脸大哭道:“姜姑娘为何出口伤人?连我父亲也骂上了?我父亲虽然早逝,可也是为了陛下战死的,岂能容你辱骂!”
第46章
br /gt 元安对这个姜姑娘印象颇深, 她名姜玥,是姜副都统的侄女,其父十三年前战死在邕州, 其母不足一年也没了, 从此以后便跟着叔叔婶婶生活, 姜副都统是一年前才调至京城。
元安其实没有和姜玥说过几句话, 之所以对姜玥印象颇深, 完全是因为姜玥泼辣的性子,毕竟是敢当众扇沈明堂耳光的厉害人物。
去年秋猎,沈明堂在猎场和姜玥因为一只狐狸崽子闹了起来, 沈明堂想活捉狐狸崽子送给妹妹养着, 没想到被姜玥一箭射死了。
沈明堂说姜玥一个姑娘家没有一点慈悲心, 姜玥却直接骂了整个沈家:“你们家枉顾沙场上的累累白骨, 包庇奸人, 就有慈悲心了?”
沈明堂大怒,扯着姜玥要去见姜副都统, 却没想到姜玥反手一个耳光把沈明堂扇蒙了,在沈明堂反应过来前就扬长而去了。
最让元安百思不得其解是, 不知道长公主和沈明堂说了些什么, 沈明堂不但拦着元安不许她去找姜玥算账, 还从此以后见着姜玥就绕着走,就连太后知道此事后都只叹了口气, 没有多说什么。
姜玥一巴掌扇在老虎脸上, 不但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还让沈明堂从此躲着她走。
姜玥也是奇怪,元安实在不知道自家是怎么得罪她了,她对沈家的人态度十分差,尤其是沈惠,两人见了面总要吵几句,沈惠次次落下风。
两人因为一盏茶水剑拔弩张,元安觉得十分头疼,她给曹宝珠递了个眼神,上前拉着沈惠笑道:“惠姐姐衣服脏了,我陪姐姐去换一身把。”
曹宝珠收到元安的暗示,也忙笑着对姜玥道:“姜姐姐衣服上好像也溅到了,我陪姐姐去换了吧。”
沈惠哪里肯乖乖听元安的话,还不依不饶闹着要去卫老太太那里告状。
“惠姐姐,”元安凑近了小声道:“二哥哥对上姜姑娘都败下阵来,你确定要继续和她在众人面前对峙?”
沈惠抹着眼泪一脸委屈:“我平白被辱,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我也是沈家的姑娘,我被侮辱了是小,这打的是沈家的脸!”
元安在心底长叹一口气,对这个越大越没脑子的堂姐实在无语,沈家的脸早就被姜玥打过了,可结果如何?沈家不也捏着鼻子忍下了?
元安请曹敏帮忙招呼各家的姑娘,和曹宝珠连扯带拉地把沈惠和姜玥带到了许闲斋。
沈惠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一路上都哭哭啼啼,姜玥梗着脖子冷笑地看着装模作样的沈惠,脸上写着“鄙夷”两个大字。
元安把许闲斋的一众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小茴、荷香、书雪和姜玥的侍女。
果然人刚出去,姜玥就发作了:“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沈姑娘做戏给谁看呢?”
沈惠哭得越发伤心,趴在桌子上一边哭一边控诉:“我不知我到底怎么得罪姜妹妹了?姜妹妹怎么总和我过不去?”
元安头疼地撑着脑袋,曹宝珠则一脸敬佩地看着姜玥,每次看到姜玥把沈惠气得直掉眼泪,她就觉得十分解气。
元安瞪了一眼曹宝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热闹?
元安也有些恼火,她不知道沈家和姜家到底发生过什么,父母会对骄横的姜玥处处容忍,好像沈家欠了姜家的一样。
元安冷了脸:“姜姐姐在外对我们姐妹处处针对,今日到了沈家,也要咄咄逼人吗?”
姜玥看了一眼元安,冷笑一声:“郡主好大的架子,你沈家欠我父母两条命,我不过是略略为难你们几次你们就受不来了?”
姜玥眼神十分凶狠:“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打了你哥哥,骂了你姐姐,长公主和沈国公都能容忍我吗?我告诉你为什么!”
姜玥逼近沈惠,面露凶光:“十三年前,梁赵大军进攻邕州,我父亲带兵在邕州五十里外的山谷伏击梁赵大军,本来和你父亲说好,若见到山谷中生起狼烟,就出兵救援。”
沈惠被姜玥凶狠的模样吓住了,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还是书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父亲明明生了狼烟,可是却迟迟不见援军,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玥眼中含泪恨恨地望着沈惠:“因为我父亲放狼烟求救时,你父亲却在军妓的床上快活!我父亲被困死在邕州五十里外,邕州的大军离我父亲只有五十里!可我父亲却等不来了!我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当今因此兵败如山倒,只能退守祁州,沈家也险些灭门,这些都是你的好父亲造的孽!”
姜玥状若疯癫又哭又笑:“‘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好在我父亲虽然死了,你父亲也没有好下场,梁赵大军攻破邕州时,你父亲还搂着军妓呼呼大睡呢,直接被人一刀砍死了!”
沈惠“嚯”地站起身,颤抖着手指着姜玥:“你胡说八道!”
元安被这劲爆的消息震惊了,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和曹宝珠对视一眼,曹宝珠也目瞪口呆,她其实早有耳闻,当今退守祁州和沈惠的父亲大有干系,还有蜀州沈家的浩劫,也与沈惠的父亲脱不了干系,但是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只模模糊糊听说沈惠的父亲玩忽职守,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惠的父亲是死在……死在军妓床上的……
元安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母亲对大房的态度那么微妙,好像既痛恨又可怜沈惠母子,还有姜玥为什么几次打脸沈家,父亲和母亲不但不追究,还让人送了好些好东西给了姜玥。
原来如此!
沈惠脸色惨白,她和曹宝珠一样对当年的事一知半解,只知道父亲犯了大错,险些害死当今和沈家一家,但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死得这般不堪!
沈惠很不想相信,但是她却又知道父亲确实是贪花好色之人,十三年前她还年幼,但是也记得每次见到父亲时,父亲身边都依偎着不同的女子。
怪不得……
怪不得当今登基后单单没有追封自己的父亲,怪不得长公主怎么都不肯让自己嫁入皇家。
她竟然是犯官之女!
姜玥冷冷扫了一眼还处在震惊中众人,屈指弹了下自己的衣摆:“我身上没有溅上茶水,就不用换了,告辞。”
说着一甩衣袖,昂首阔步走了出去,姜玥的侍女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姜玥刚走,绿萝就进来了。
元安忙拉着绿萝问道:“绿萝姐姐,你都听到了?姜姑娘说的是真的?”
绿萝缓缓点点头,沈惠顿时面无血色,紧紧咬着下唇:“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