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上午过去了,还是没见着尸体,所以他依旧咬紧牙关,不肯让梁主薄销户。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见人与尸,就不能结案。
严捕头为人较真,加上先前的案子,他总觉得凡事沾上黎殊臣就没那么简单。
若黎殊臣还是太子,他自然不敢造次。如今不过是一废太子,还不如他的捕头官职大,所以他又支棱了起来。
正当他要再质问几个疑点时,突然腰间一紧。
严捕头额角跳了跳,怒声道:“陈锦佑,放手!”
“不放不放我就不放。”
陈锦佑十指扣的很紧,使出吃奶的劲勒住他:“我刚都看见了,阿欢都流眼泪了,一定是你凶的。你快跟我回县衙,这里的事交给梁主薄!”
他爹说,严捕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偏办案严谨,也算是个人才,让他没事别去招惹这个黑面神。
可是严捕头竟然把阿欢给凶哭了,所以陈锦佑决定,他一定得给这人闹回县衙,换和善的梁主薄在这儿查找落水者。
被他缠住,严捕头头大如斗,心道:今天是什么都干不成了,只能气哼哼的转身就走。
见他走远,齐欢连忙抱住卢月明,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悄声说:“月明,我接下来跟你说个事,你要稳住,别叫人看出异常来,...修文没有死。”
闻言,卢月明猛然抬头,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攥住她手腕,绝望的眼神中迸发出一线光亮。
“真的?”
“真的。你相信我,你先回去休息。等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忍着手腕的痛楚,齐欢哄着卢月明回了卢府,亲手喂她喝了一碗安神汤。
*
十四天后的正午。
在离河十里地的地方,终于浮起了一具男尸。半个月的时间,尸体已经肿胀的面目全非。
但是,无论衣着,还是身高,看起来都和修文无异。
再加上晏清河没日没夜的捞寻,严捕头渐渐打消了疑心。
认尸现场,晏清河眼底布满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灰扑扑。
不顾令人作呕的气味,他跌跪在尸体旁,嚎啕大哭起来。
若是那晚他不贪杯,若是阿殊叫他回家时,他多一丝清明,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修文哥不见了,是不是就能救起他?
虽然修文哥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太监。可是流放路上,他吃不下饭时,是修文哥掰开他的嘴,硬塞进一块馒头。他走不动不想走时,是修文哥弯下脊梁说要背他。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
他赤红着眼睛,哭的撕心裂肺。
相比于他,齐欢和黎殊臣,还有偃武,他们三人更为冷静。他们垂着眸子,神色或哀伤,或面无表情。
得到消息而来的卢月明,则眼神迷惘。
阿欢不是说,修文没有死吗?
这些日子她不停的做噩梦,梦中一会儿是晏清河来找她借用人手,说要捞修文的尸首。一会儿是,阿欢跟她说,修文没有死。
梦里梦外,各种画面掺杂在一起,她分不清真真假假。
看见地上躺着的红衣男子,她彻底崩溃了,这件红袍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缝出来的。
地上的人不知为何脸部浮肿溃烂的最为厉害,可是他真的很像修文。
是不是阿欢怕她太过伤心,哄骗了她?
卢月明深深怀疑着,扑到尸体旁,抓着他肿胀不堪的手,啜泣起来。
她和晏清河分别跪坐在两侧,你一声我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落下。
闻者为悲伤,就连铁面无情的严捕头,也面露不忍,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转身跟梁主薄说:“人死灯灭,销户吧。”
“哎。”梁主薄应话。
尸体散发的气味太过难闻,等严捕头下达撤令后,官差们捂着鼻子跑的飞快。
在他们身后,黎殊臣眸子闪了闪。
等人走远了,他踢了踢晏清河的鞋跟。
“别哭了。”
晏清河不理他,挪了挪,接着哭。
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外人后,齐欢蹲下身,认真解释道:“修文没有死,这是董各裘。”
前些日子,黎殊臣原本让人寻找跟修文相仿的死囚来替死,却没想到董各裘自己撞了上来。
卖过宅子后,董各裘一直居无定所。听说齐欢建了个什么福利院,收养没家的小孩。
他仔细一想,他也没家,他也不过是一个265个月的小孩。
于是,董各裘理直气壮的找上齐欢,让她安排他进福利院。
被拒绝后,他又开始嘴贱,四处败坏齐欢名声,说她养小孩是为了吃小孩,说她真的是妖女。
尽管流言并未像上次那般掀起风浪,可是听着依旧刺耳。
正好他身材、年龄都与修文相仿,黎殊臣便替齐欢送了他一个永久的府邸——地府。
将他灌醉后丢进河里,等他溺死后再捞上来,对着他脸部涂了秘药,等腐烂到差不多时,正好被晏清河他们捞起。
为了防止流犯出逃,销毁罪籍查的比较严格,如今有了尸体,再加上陈锦佑的胡搅蛮缠,严捕头就算有疑虑,也很难再查下去。
原东宫罪奴,太监小文子,就此被朱笔划去。世间再无修文,只有外出办事未归的王修。
听完来龙去脉,晏清河的哭声霎时顿住,嫌弃的丢开泡的像白馒头的手,呕吐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你们都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我再也不理你们了!”
气愤的吼完,他跑到河边,使劲的搓洗着双手。他刚刚拉的竟然是董各裘那个混蛋的手,他要去把他的手剁下来喂黑子!
岸边,拉着尸体另一只手的卢月明却呆在原地,孰真孰假她已经分不清。
目光朝下,她看了眼尸体身上的红衣,针脚细密,走线工整,这不是她的手艺。
惊疑不定时,家丁来报:“小姐!府外来了两波提亲的队伍!”
第98章 月明的亲事
再次翻看了下尸体身上的红袍,卢月明猛然甩开握着的手,呕吐起来。
齐欢递上帕子,替她擦了擦嘴,又带她去河边洗了洗手。
“月明,咱们回去吧。”
回去看看是不是修文来提亲了。
齐欢挽着好友,跟她一道策马扬鞭,向卢府赶去。
至于晏清河,恶心的只想赶紧回家沐浴更衣。偃武则被留下来给董各裘收尸。
一个时辰后,快到卢府时。
遥遥望去,只见卢府门外挤满了人。两队求亲的队伍挤在路两旁,谁也不肯相让。
左边为首的是一个老太太,带着一对母子,身旁还跟着丫鬟婆子。
右边为首的是一位红衣面具男,城里的王媒婆正叉着腰,站在他身侧。
红衣男身后的聘礼蜿蜿蜒蜒,几乎是对面的三倍。
看着石狮子旁的红衣男子,卢月明眼眶发热,一眨不眨,生怕一切又是一场梦。
她已经不想再醒了。
齐欢用马鞭戳了戳她,打趣道:“我们月明真是抢手,你选谁?”
“谁都不选。”卢月明别过头,骤然笑起,又强压下嘴角,绷住脸。
再行一段路,她跳下马,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道:“外祖母,你怎么来了?”
“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杜老夫人嘴上说着抱怨的话,手却温柔的落在她发顶抚了抚。
“什么味?这么臭!”
一旁的杜秦氏捏着鼻子,尖叫着退了几步。
跟在她身后的杜子腾,连忙摇了摇折扇,判断道:“是表妹!”
经儿子提醒,杜秦氏挑剔的看向卢月明,不屑的撇了撇嘴,刻薄道:“月明,你这是掉茅坑了吗?这么臭!”
卢月明用力嗅了嗅,确实很臭。
想必是之前沾染的尸臭,还有呕吐物的味道。
“月明啊,不是舅母说你,你娘病倒了后,没人管你,你看看你,浑身恶臭,不修边幅,哪儿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捏着鼻子,杜秦氏可劲的挑她毛病。
心中暗恨,偏心的婆母只想着照顾小姑子和外孙女,非逼她带着儿子来提亲,说是亲上加亲。
杜秦氏根本看不上这个外甥女,离经叛道,顽劣不堪。
先前卢白敛只不过找了个外室,她就要死要活的写信给公爹,让公爹托人撸了卢白敛的官职。这样跋扈善妒的儿媳,谁敢要?
万一她再像她不下蛋的亲娘一样,只开花不结果,更是糟心。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婆母一个“孝”字压过来,杜秦氏再不愿意也得弯腰。
她眼中迸发出恶毒的光芒,算计着等婆母死了,第一件事就是让儿子把卢月明休掉,娶知府家小姐。
察觉到她眼中的不善,卢月明走上前,亲热的抱住她蹭了蹭:“舅母,月明也好想你。”
“月明,舅母也想你,...你、你先松开。”杜秦氏拼命的退着脖子,屏住呼吸,只想离她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