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舅母颇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四小姐请进来说话。”
齐意娟带着丫鬟婆子来到裴舅母的屋里,匆匆扫了一眼,便跟着裴舅母进到耳房里面。
这院子小,屋子更少。
裴舅母将主屋带的一间朝南的耳房改成了针线房兼书房和帐房,平时都在这里起居。
齐意娟故意四处张望,问道:“我姐姐呢?怎么没有看见她?”说完拿帕子捂着嘴笑,“难道我姐姐没有过来?真是奇怪了,她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家,不知道一个人跑出去做什么?”
裴舅母眉梢轻挑,嗅出点儿不一样的味道。她当年是数百年顶级官宦世家裴家的宗妇,齐意娟这两下子,不够她看的。
“四小姐,三小姐出去帮我买年货去了。你也知道,我老了,家里下人又少。三小姐菩萨心肠,每次过来,都帮我做许多事。——四小姐应该好好向三小姐学一学才是。老是这样尖酸刻薄,说话夹枪带棒的,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裴舅母笑着道,有意往齐意娟最介意的事情上提。
齐意娟被呛得恼了,脸色一沉,道:“舅母怎么这么说话?我可哪里得罪舅母了?”
裴舅母这下子明白齐意娟是来者不善,很有可能是冲着齐意欣来的,也肃了脸,道:“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我这里没有笔墨纸砚,不能借给四小姐写信了。——四小姐,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上前扶着齐意娟的胳膊就要出去。
齐意娟大急。她还没有去通知上官铭,怎么能就这样被裴舅母送回齐家去?!
“不用了!不用了!既然舅母这里没有笔墨纸砚,我出去找家铺子买了就是了,就不麻烦舅母了。”齐意娟匆匆忙忙甩脱裴舅母的手,快步出了房门,往院门外走去。
裴舅母站在台阶上,看着齐意娟上了齐家的大车,走远了,才回到屋里,对服侍自己的婆子叹息道:“真是的,一个二个都不省心。你出去看看她们走了没有。若是已经走了,就去报馆给齐三小姐送个信,让她赶紧回来。若是没有走,你就等一等,别让她们看出来你要去哪里。”
那婆子应了,出来一瞧,见齐三小姐的那辆大车就停在对面巷口,确实没有走远,就不敢出去,只敢缩在这边巷口盯着那车。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车挪地儿。
那婆子只好回来向裴舅母回报。
裴舅母心急如焚,在屋里琢磨半天,索性对那婆子吩咐道:“我们一起出去,看看齐四小姐在那里做什么。”
那婆子忙应了,给裴舅母披上一件灰鼠大氅,一起离开院子。
齐意娟先前一出来,便叫了自己的一个婆子过来,道:“你去上官家,求见上官七少。就说,就说是齐三小姐有话要跟他说。等他见了你,你就说是我说的,齐三小姐在东街《新闻报》的报馆里,跟顾少都督说话呢。”
那婆子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四小姐,这样不好吧……若是上官七少怪责下来,奴婢可是担待不起啊!”
齐意娟不以为然地挥手道:“没事!没事!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婆子无法,只好低头匆匆去了。
齐意娟正在车里暗自高兴,突然车外传来裴舅母的声音,沉声道:“齐四小姐还在这里做什么?要不要老身陪齐四小姐一起回去?”
齐意娟大急,掀开车帘,看着裴舅母道:“舅母出来做什么?天怪冷的,舅母快回去吧。”
裴舅母不理她,对自己的婆子道:“扶我上去。”不容齐意娟拒绝,上了齐意娟的马车。
齐意娟目瞪口呆,待要叫下人把裴舅母赶下去,她的丫鬟婆子却不敢上前。谁都知道,裴舅母是大少爷的岳母。得罪了裴舅母,就是得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齐意娟不过是填房所生的女儿,就算再得宠,以后都会嫁出去的,犯不着为了她,得罪以后的当家奶奶。
裴舅母看见齐意娟的丫鬟婆子都低垂着头,不敢上前,微笑着道:“你就不要为难下人了。——前面赶车回齐家吧。我亲自送你们四小姐回去。”
齐意娟一着急,恨恨地道:“那我姐姐呢?我姐姐怎么办?她还在外头呢。”
裴舅母笑着道:“说了三小姐帮我置办年货去了,你这样着急做什么?”说着,前面的车夫已经朝马背上抽了一鞭,赶车回齐家了。
齐意娟只好作罢,悻悻地坐在车里面,看也不看裴舅母一样。
裴舅母嗐了一声,在车里长篇大套地给齐意娟说规矩,讲礼仪,只把齐意娟听得耳朵起茧子,恨不得捂住耳朵,听不见才好。
亲自将齐意娟送回齐家,裴舅母又和齐老太太闲话两句,才打道回府。
这边上官府里,上官铭昨天去齐家送年礼,并没有见到齐意欣。听齐意娟说,她姐姐又去裴舅母家学规矩去了。
上官铭很是不开心,可是又不想追到裴舅母那里,让齐意欣对他更加反感。——他知道齐意欣如今主意大,并不若以前一样婉转。
服侍上官铭的下人见主子这几日都无所事事,长吁短叹,想了想,觉得有件事,还是应该早些对主子说。
“七少,小的前些日子拾到件东西,本来不想拿出来,怕给七少添堵。现在看七少心神不宁,觉得还是拿出来的好,毕竟关系到七少的终身大事,还是应该给七少爷看看。”说着,那个在《新闻报》报馆拾到照片的下人,将一个信封送到上官铭手里。
上官铭狐疑地接过信封抖了抖,问道:“里面是什么?”
那下人低着头,悄声道:“是一张照片。是七少那天带着我们去《新闻报》报馆找他们老板算帐的时候,他们报馆的人不小心掉的。小的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在意。这几天拿出来看,才发现里面的人,好像是七少的熟人……”
上官铭沉着脸打开信封,一张黑白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
只见照片上面,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笑容满面地站在一个穿长袍的男人身边。两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那男人的一支胳膊还揽着那姑娘的肩膀。
上官铭气得浑身发抖。
那男人的样貌,上官铭一眼就认出来,是顾家二少顾远东。而那丫鬟打扮的姑娘,却跟齐意欣有八九分相似!
“我就知道!——顾远东这家伙贼心不死!居然找了个跟意欣生得这么像的女人做丫鬟!他什么意思?!”上官铭恨恨地道,一手就将那张照片撕成两半。
那下人看得目瞪口呆,在旁边呆立半晌,试探着问道:“七少,您不觉得,这里面的姑娘,跟齐三小姐生得太像了?”
上官铭横了那下一眼,道:“这还用你说?!——所以我才生气!他明明是对意欣有企图,居然还找一个生得这么像的人做替身!”
那下人叹口气,嘀咕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生得怎么像?齐三小姐又没有双胞胎姐妹……”
上官铭心里一动,将手里撕成两半的照片放到桌上,重新拼凑起来细看。
有了疑心,就能生暗鬼。
这一次,上官铭发现那照片上的姑娘,跟齐意欣越来越像。
“给我拿糨糊过来。”上官铭对下人吩咐道,将撕成两半的照片摆在桌子上。
下人拿了糨糊和纸过来,放到照片旁边。
上官铭亲自动手,将他一怒之下撕成两半的照片又粘起来。
正忙碌着,有小厮进来回报,道:“七少,外面有个婆子,说是齐家三小姐的下人,有齐三小姐的话要带给七少。”
上官铭忙道:“快让她进来!”一边将粘好了的照片放到一旁晾干。
齐意娟的婆子惴惴不安地来到上官铭在上官家外院的院子里,先行了礼,陪笑着道:“七少,是四小姐让奴婢过来,给七少带句话的。”
上官铭脸色一沉,道:“怎么先前说是三小姐?——你到底是谁的下人?”
那婆子满脸通红,忙道:“是跟三小姐有关的消息。七少请让奴婢把话说完。”说着,不容上官铭拒绝,那婆子又抢着道:“我们四小姐刚刚看见三小姐去了《新闻报》的报馆,顾家少都督也去了。这会子正在里头说话呢。”
上官铭正要将那婆子赶走,听见那婆子后面说的话,又愣住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上官铭提高了声音,手里将桌上在晾干的那张照片取了过来,放到银鼠皮袍子的兜里。
那婆子就又说了一遍,便屈膝再次行礼道:“奴婢把话传到了。七少赶紧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奴婢告辞。”说着,满头大汗地离开了上官府。
上官铭脸上阴云密布,心里的疑虑似乎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七少,您要不要去看看?”刚才守在屋里的下人悄声问道。
上官铭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当然要去看看!——不去,怎么对得起别人的一番盛情美意?!”
“备车!——不用了,我骑马过去,更快一些。”说着,上官铭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外院的马房奔过去,随便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骑上就往东街的《新闻报》报馆飞驰而去。
上官铭的下人小厮赶紧也寻了马,追上不提。
这边《新闻报》报馆的二楼上,顾远东坐在齐意欣的办公室里,和她对坐说话。蒙顶不识字,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就下楼去看小严他们印报纸去了,将办公室留给齐意欣和顾远东。
“你昨天还好吧?你的手怎么了?”顾远东仔细端详齐意欣的神色,见她气色还不错,同昨日判若两人,只是右手包着一块帕子。
齐意欣不敢看顾远东的眼睛,左手握上自己的右手,低声道:“没什么。昨日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皮。”
顾远东起身走到齐意欣身边,要把她受伤的手拿过来细看。
齐意欣却像兔子一样惊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离顾远东远远地,急切地道:“真的没什么!——早就好了,不疼了。”又哀求道:“你别过来。你坐回去,咱俩好好说话,不行么?”
顾远东眼神黯了黯,淡淡地道:“好,我去坐下。你过来坐吧。”说着,走了回去。
齐意欣喘口气,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坐下,将办公桌的抽屉打开,取出一张自己挑选出来的照片,放到顾远东面前,道:“这张照片,看看你喜不喜欢。”
顾远东拿起来,看见是他和齐意欣去江南夏大都督府上贺寿的时候,一起拍的照片,脸上的神色柔和了许多,温言道:“喜欢,当然喜欢。”说着,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兜里。
只要顾远东不要离她太近,齐意欣就能轻松起来,笑着问道:“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顾远东马上要出去巡防了,一直要到正月十五才会回到东阳城。
顾远东点头,道:“都收拾好了。我走了,这边只有阿喵在府里。你要有事,不要见外,直找阿喵就是了。她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的。”
齐意欣笑着摇头,道:“我没那么大福气。我不做喵姐的亲妹妹。”
顾远东想了一想,半垂着头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亲妹妹,胜似亲妹妹。——这样总行吧?”
齐意欣故意抬杠,道:“真的做不了假,假的也当不了真。”
顾远东不再跟她胡扯,站起身道:“我已经跟宋大夫说说过,说你有些不舒服。他说若是再发作,就一定要去他那里,好好检查一下。——记住了吧?”
齐意欣跟着站起来,恋恋不舍地问道:“现在就要走啊?”
顾远东拿起帽子戴上,笑道:“我在这里,你恨不得把我赶得远远的。等我要走了,你又要留我。你说,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齐意欣也跟着笑,觉得自己真是很别扭,偏头看向顾远东,道:“我当然是不想你走的。可是我知道我也留不住你。——所以就矛盾了。”
顾远东回头看着齐意欣的眼睛,沉声道:“如果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不走了。”
齐意欣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划伤了的右手手掌又酥又痒,如初春里的杨柳枝抚面,又如夏夜里的菡萏初绽,两眼如有星光跳跃,落在顾远东眼里,绽出万种风情。
顾远东忍不住又向齐意欣伸出手。
齐意欣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又后退两步,和顾远东拉开一段距离。
顾远东眼里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伸出来的手慢慢放下来,哑声道:“意欣,你是不是……讨厌我,讨厌我昨天那样对你?”以为她厌烦他的碰触,更受不了他的亲热。
齐意欣大急,可是那种难堪的原因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把头摇得跟泼郎鼓一样,连声道:“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很喜欢你亲我!”一时着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齐意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嗫嚅道:“那个,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不讨厌……”颇有些越描越黑的架式。
顾远东一怔,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温言道:“那就是有原因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别跟我说是传染病。”
齐意欣的表现着实有些奇怪。
顾远东仔细想想,就能感觉到,齐意欣似乎对他的亲热既沉醉,又恐惧,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左右摇摆,十分痛苦。
齐意欣窒了窒,打算还是先去宋大夫那里瞧一瞧再说。若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贸贸然告诉顾远东,让他出去巡查军务还一直担心自己这边,反而会给他添乱。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是军人,而且是一个时常会出去征战的拿命去拼的军人。他在外面,需要的是用全幅精神对付敌人,而不是心里还要牵挂着别的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毕竟我和上官铭还没有退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亲热,让我有些罪恶感。”这番话也不是假话。就算没有身体上的原因,在还没退婚的时候跟顾远东亲热,齐意欣的心里确实有负疚感。——虽然从实际上说,上官铭根本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那位香消玉陨的齐姑娘的未婚夫。
顾远东松了一口气,忙道:“是我疏忽了,让你为难了。你放心,在我们成亲之前,我再不会碰你,就连手都不会拉,这样可好?”第一次提到他们之间的亲事。
齐意欣抿嘴笑,将身子一扭,嗔道:“哪有你这样求婚的?——这样可不行。”
顾远东低声道:“等你退了婚,我就向你们家提亲,好不好?”
过了半晌,齐意欣点点头,“我等你回来。”说着,送了顾远东下楼。
看着顾远东的雪佛莱轿车远去,齐意欣有些怅然,又有些失落,呆呆地站在报馆门口发呆。
报馆对面街上,上官铭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正看着她这边,眼里又愤怒,又伤感,心情复杂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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