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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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三日,除了打尖住宿,并未在其他地方停留,经过尧城,便到了江陵。

江陵是江城侯曹钰的地盘。

因曹钰拱立新朝有功,萧尹又赐了他一等爵禄荣封。

所以现在曹钰应该叫信国公,不日还要在祖祠大祭先祖。

曹钰早便收到陛下将至的消息,安排好了诸项事物,暗中接了驾。

“陛下。”曹钰正跪下大礼叩拜。

“起来吧。”萧尹在座上坐下之后,对他虚一抬手。

曹钰便恭身站起。

萧尹问道:“曹公还记得当初你上表与女皇的浑河汛情之事吗?”

曹钰便道:“是,今年雨情倒还好,入秋至今,时晴时雨,倒有些风调雨顺的气象了。”

萧尹端起案上的茶盏,示意他也坐下说话,然后道:“这风雨之事,只能乞上天见怜,然人力纵然微弱,不能改天换地,但也非毫无作为。”

曹钰谢座之后,在一旁坐下,点头道:“当日成天子令宜人君开凿皓山,疏通衢,至今姚江之水可入长平原,滋养陇右万顷良田,造就陇右数州富饶风貌。”

萧尹颔首,“不错,历朝历代对浑河西江二水皆有治理,然终究不过是加筑围堤,治标而已,一旦冲垮,势必又是千里泽国,之前韩琦观江陵外青云峡谷鄞江支流,想到一个分流蓄水之策。”

曹钰听萧尹的意思,这必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但他不知道要做到何种程度,便若有所思,“那臣尽快回京,与韩主令商议此事。”

韩琦如今担任工部主令,主管一切造办事务。

萧尹摆手,“青云峡谷又不在京中,你入京做什么?韩琦还有些事务要料理,大约一月之后便前来江陵,明日张屠虎会带人入城,他善察水情,你与他先前往鄞江视察。”

曹钰忙起身领命,而后又道:“陛下,江陵本就是江北大城,自古繁华,前番遭郑氏军肆虐,如今国朝平定,城中亦渐渐恢复兴旺,颇有些风俗景色,可赏玩一二,要不要臣遣妥当之人随驾侍奉?”

原本曹钰自认应该他亲自伴驾的,但他既然领了职司,自当遵命行事,只是萧尹虽微服来此,但若在江陵城中被人冲撞惊驾了,岂不是他曹家的罪过了?

曹钰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的。

萧尹笑道:“不必了。”

曹家是世族大家,绵延千年,郑氏一朝时就居高显赫,并非新皇的亲信幕僚。如今改朝换代,朝中大半的实官萧尹又都派给了他自己用惯了的人。

曹钰知道他讨厌那些显荣的旧族,因为之前在那场永明宫的大火中烧死了不少世家的当家权主,没了什么气候,萧尹才不大搭理他们了的。

剩下的几家,如今还能保有富贵和地位的,便显得尤为令人注目,他们曹家就算一个。

曹钰难免更加谨慎,唯恐行差踏错,被他拿来开刀。

萧尹又同他道:“你去忙吧,我过两日还要过江南下,已有安排,你不必费心了。”

曹钰见萧尹态度平和,想到他一向务实,并不是注重虚礼喜排场之人,便低头告退下去了。

萧尹见曹钰退下,放下了茶盏,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诸事,凝神想了片刻,抬起头时见斜阳洒入厅堂,随着院中树头枝叶的晃动倒映出一地的斑驳光影。

——有个人之前还在的,这会儿去哪里了?

“小绛?”

他起身唤了一身。

“陛下,亲王在间壁的卧房中。”

风素清在门外回了一声。

曹钰请陛下一行在曹家临着江陵城西天女山的别院住下,这居所更是其中景色最为优美的地方。如今小雪已过,大雪未至,天气越加的寒凉,这庭院之内却异常的温暖,是天然有一股地热,滋养这一片地界,园中那些水流都带着如沐春风的暖意。

这居所的楼台更是一半就建在水中,那间卧房巨大开阔的窗外,正对着波光粼粼的天女湖。

萧尹一进卧房门就看见那躺在窗边塌上的人,似乎嫌热,衣衫脱得轻薄,姿态随意,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小腹上,雪白的里衣衬着手腕上艳红的丝绳,睡得一脸的安宁。

如金的斜阳照在他的身上,将裸露在外的一片胸膛照得反光,卷曲的短发浮着一层金红的光泽,密长的睫羽更是被夕阳拉得一片深浓的红影,细金丝扭成的大耳圈正贴在脸颊上,不停的闪烁着光点,衬地那张脸庞和下颌更加的精致小巧。

萧尹缓缓走近,在他身边坐下,低头看着这睡得十分香甜的人,情不自禁的泛起了微笑。

这安安静静的时候,眉眼口鼻如同雕琢过一般精致,美得几乎有点不太真实。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人来,那眼睛也不睁开,只侧了下身,就将人搂住了,还抬着一条腿,也缠了上来,口中还道:“曹钰走了?”

“嗯,怎么看你不敢见他?”萧尹笑道。

“让他看见死了的女皇又活了回来,还变成了个男人,吓死他了怎么办?”接着又往他怀中拱了拱。

萧尹失笑,将他抱在了怀中。

其实倒不必担心此事,原本他装成女皇的时候都是装扮了示人的,而且为了掩饰自己的粟特长相,还故意涂抹浓妆。

又因为沐火仪式之后,剪短了头发,干脆就一直胡人装束了,若不是与他十分熟悉的人,几乎很少有人能把之前那个高坐殿堂的女皇与这个异族少年联系起来。

何况那些朝臣,大都是在朝上见他的,宝座高高在上,冠冕珠帘拖垂,其实并不是很容易看清他的模样。

加上这三年来,五官更长开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苏特呆久了,之前的清瘦秀气模样,变得异常的秾丽了起来。

还有……其实比起之前,看起来更加的美艳……

萧尹这是绝对不敢在他面前说了的。

“看见就看见了。”萧尹根本不介意,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又如何?

“不管,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去解决。”整个人便贴了上来,八爪鱼一般,眼睛却还是闭着。

萧尹见他这般,手掌不免就移到了他的后腰,又伸出手指轻轻的挠挠他的腰眼,低声道:“怎么又在犯困?”

那眼睛终于缓缓睁开,还揉了揉,“闲着也是闲着,无聊就睡觉喽~”

有道理……萧尹无言以对,而后忍俊不禁,“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说着,那搂着腰际的手又慢慢向下抚摸去。

沈绛却将他的手止住了,又坐了起来,撑着额头,皱着眉说道:“估计明日要下雨了。”

萧尹微愣,不解他此言何意,然一眼看见他有些松垮的后衣领,微露出的伤疤红得如同在滴血。

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伸手过去,想要将那里衣再拨开来看看,沈绛避开了,又下了床榻,捡起一旁的外衫披上,“走吧,去街上逛逛。”

萧尹起身,把他拉了回来,又将他的衣服褪下,当他看清那后背上和上臂的火伤疤如同千百条扭结的肉虫拱涨起来、仿佛还能随着血脉的流动在跳动的时候,完全惊呆了。

“怎会如此?!”之前看起来还不是这样的,虽然伤痕累累,但不会这么可怖。

“下雨时就会这样,苏特的医官说,这已经是能恢复的最好的程度了。”

沈绛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抓着衣襟想要披回去,“别看了。”

他知道萧尹不会嫌弃这个,但是终归难看又恶心,谁会希望心上人看见自己这副鬼样子。

萧尹手指颤抖地想要去触摸,才一靠近沈绛就立刻缩开了。

他便走到他面前,端起他的下颌,凑近他的口唇,皱眉道:“曼陀罗的气味,很疼吗?又吃麻药了。”

难怪又睡过去了。

“有点不好受,平日里倒还好,就是下雨刮风的天气,会有些胀痛。”说着,就将头靠在了眼前人的肩上。

如果只是有点不好受,也不用吃麻药镇痛了。

萧尹叹口气,替他将衣服都脱了下来,抱回了塌上,让他趴卧着,再柔软的衣料,也会磨着难受的。

然后唤来人,将之前给他用过的镇痛的方子写出来,令人去抓药煎了来。

夜半,果真起了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萧尹坐在书案旁低头看奏折,不时用朱笔勾画几下,当看到让他恼火之处的时候,猛地一抬笔就想甩飞出去,塌上卧着的人刚好轻声哼了一下,那火气呲溜一下立刻熄了,还把朱笔给捏了回来。

见沈绛只是睡梦中哼唧了一声而已,并不是因为伤疤处疼痛不适,松了口气。

然后几乎无声地走到门边,再把声音压到极低,道:“传我口谕,柳家的女儿若是嫁不出去,朕可以下旨赐她法号,让她进佛堂修行,先渡自己,再渡世人!”

门外有人低声称喏。

“还有!告诉李寅,要是再送这种奏折过来,他这少辅上臣就别干了,让他去做媒官!”

萧尹满脑门官司,朝廷上下这么多事还不够忙活吗?他纳不纳后宫关他们屁事!下次谁敢再来找不痛快,他就打发他们去挖河渠筑堤坝修长城!

他还留着王必俭一条命,让他半死不活的吊着,也没把王家的人怎么样,毕竟仕宦大族,也不是所有人都同王必俭沆瀣一气的,牵累太多也没有必要,他没那么喜欢剁人脑袋,把他们晾着懒得理会而已。

但是之前与王家走得近的隋阳柳家,就是之前被小绛赐了玉镯子的什么隋阳第一美人柳婉月家又开始蹦跶了。

柳东望的湛台寺上卿当然是没得做了,萧尹之前就下旨让他回家耕读修心去了。

柳家其他几房便慌了,唯恐被秋后算账,最近跳得一直挺欢实的。

他是那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人吗?

这会儿圣人陛下满脑子都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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