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8 章

*

南下的官道经过一处小镇,叫做迎水镇。

因在南北要道上,还有水路码头,十分的繁华热闹。

今日似乎是圩日,纵贯镇中的那一条主道,更是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两人不得不下马,在人流中慢慢吞吞地穿过。

沈绛边走,还边饶有兴致地看看路边的那些小摊。

萧尹瞧着他在铁匠铺上拿起一把黑铁打的小刀,掂了掂。

卖刀的摊主便忙道:“小哥要买吗?二十个铜板,这刀好使的很,切瓜切菜都使得。”

沈绛便低头,要从腰包里掏钱。

萧尹已经递过去一枚银瓜子。

“这……公子等等,俺凑凑找您的钱。”

那银瓜子也有二钱重,摊主翻出他放钱的木盒子,里面都是些零散的铁钱和铜钱,正要点出来,萧尹同他摆手,道:“不必找了。”

摊主立刻堆满了笑,“那小的多谢公子赏。”

萧尹却问道:“请问,平日里这些流通的钱币,是铁钱多,还是铜钱多一些?”

摊主不解这富贵公子为何要问这铜钱铁钱的事,看他打扮,估计是身上绝不揣碎钱的人。

但看在那二钱的银瓜子的份上,摊主还是热情的回答道:“俺们这地界,往来的人多,用的铜钱多一些,但那些乡下地方,还是使铁钱多一些。”

“那一两的碎银,能换多少铜钱,多少铁钱?”萧尹又问。

摊主便道:“铜钱值钱,一两七八分成色的银子,能换八百五十个,铁钱倒是能换千二百多个,但没人要啊,大银发钱庄不收铁钱的。”

萧尹又同那摊主要了一个铜钱,一个铁钱,那铜钱还是神威通宝,而铁钱的花纹则几乎已经模糊了,凝着一层的红锈,他将这两枚钱放在掌中细细看了看,再随手给了路边的一个孩子,那孩子盯着糖葫芦小贩那稻草杆子上红艳艳的糖果子正在直流口水。

孩子见萧尹递给他两个钱,马上就买了串糖果子,道了声“谢谢大爷。”便兴高采烈地跑了。

萧尹见那孩子举着糖果子向着他的同伴跑去,一群孩子分了那串糖果子,欢喜地又蹦又跳,脸上却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沈绛扭头看他,见他在思索着什么。

“新朝初定,这制钱之事,要尽快定下来了,若不然这般杂钱混用,行市也会混乱。”萧尹边小声同他说着,边护着他免得被人冲撞了。

“哦……那你岂不是要去找阮明珠了?”沈绛把玩着新买的小刀道。

大银发掌着半壁银山,与钱有关的事情,阮银主可是当仁不让。

“阮明珠去了关外了。”萧尹道。

“哦?”沈绛有些意外。

“他可能还要去往月氏一趟。”

“哦……”沈绛点点头,萧尹想要商路上的生意更大一些,吸引更多的西域商人前来,阮明珠此去,定是有要紧的任务在身的。

“不过,另一个人,倒是可以见见。”萧尹道。

“嗯?是谁啊?”沈绛问道。

萧尹同他一抬下巴,大路当中,有一行车队,当中的一辆精致华丽的车前悬着兰花徽标。

“阮家的人?”沈绛也瞧了过去。

因路上人多,那车队也走得慢慢吞吞的,车中的人好像有些焦急,正掀了车窗帘,同跟在车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说话,那年轻男子似乎也因为拥挤人多,面上有些不悦之色,捏着马鞭,皱着眉头,小声在回应着车中之人。

车中之人便看向了密密的人流,这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路边异常引人注目的两个人。

“小沈哥哥?”这车中之人,正是阮明珠的妹子阮明宝。

沈绛的一头暗红色的短发在日色下无比耀眼,阮明宝认出了他,先惊喜,等她再把目光移到小沈哥哥身边的人的时候,那惊喜就完全变成了惊吓了。

阮明宝忙要下马车,萧尹对她微微摇头,再略一扬袖,一旁的角落里有个人就灵活地穿过人流,走向阮明宝,隔着车门小声地与她说了句话。

阮明宝便在车中对着萧尹的方向低头权作一礼。

*

迎水镇外有座年份颇久的庄园,据传还是前朝的一位官至主令的大官告老还乡之时修建的,如今被镇中一家大户买了下来,这大户与阮家有些交道,阮明宝令人去向大户借这庄园一用,大户闻得是暮江城阮家的十九小姐要用这庄园,如见仙子天女下凡,如何不肯答应?还立马遣了无数的奴仆前来伺候。

阮明宝叫人去谢了大户的好意,但那些奴仆还是让他们都回去了。

此刻,她连自己的那些奴婢也都让退下,然后在庄园的后园水榭中对萧尹正要拜下见礼。

“不必多礼,明宝。”萧尹让她起来。

“陛下,您怎地与小沈哥哥在这里啊?”她一脸好奇地起身问道,但她才一问出口,就觉得不妥,忙道:“我、啊不,小女不是在打听陛下行迹,小女的意思是……”

“噗~”沈绛见她慌张,忍不住一笑,“阿阮,你这一口一个陛下的,我想这陛下估计比你还不习惯一些。”

萧尹掩唇低笑,在一旁坐下,又同阮明宝道:“你也坐下说话吧,不必拘礼,同从前一般便好。”

阮明宝赧颜,谢了坐之后,在靠墙的圈椅上坐下,“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萧尹向她问道:“明宝,近来大夫人可好?”

阮明宝点头答道:“我哥哥与信之哥哥出铁牢关已经两月有余,如今诸般杂事都堆在家母案头,只是繁忙一些,其余都好。”

萧尹略点头。

沈绛未曾坐下,倒是走到窗边,靠着窗框,窗外的秋风十分的清爽,他拿着方才买的那柄小铁刀在玩耍,他买这小刀是因为瞧这刀的样式不错,两边开刃,刀身坚直,虽材质粗陋,但打磨的十分用心,若是换成寒铁或者精钢打制,必然是一把极好的利器。

阮明宝接着道:“母亲把一些琐事也交给了我,让我学着管事。”

萧尹便笑道:“信之在信中说,明宝小姐如今杀伐果断,颇有令母手腕,真是令人不敢小觑。”

阮明宝不大好意思地挠头,道:“什么叫杀伐果断啊!信之哥哥真是的,好似人家在上阵杀敌一样。”

沈绛将抛起的小刀接住,莞尔一笑,阮家之事,动辄巨万金银,凶险之处,只怕与上阵杀敌也差不多了。

小刀的刀身重量分布的也十分巧妙,抛耍之时,非常的得心应手。

“有件要紧之事,不好传信,恐要劳大夫人亲自入京一见。”萧尹同阮明宝道。

阮明宝见萧尹神情严肃,知道必是紧要之事,忙起身应了,也不多问究竟是何事,便道:“那我回家亲自告知母亲,绝不假旁人之口。”

萧尹点头。

沈绛又扔起小刀,一接住之时,忽然一转头看向窗外,隔水的对岸,有一簇花木微微一动。

他眼眸一厉,那把小刀立刻如同长了眼一般直飞过去。

“啊——!”伴随着一声惊叫,暗处数名飞羽卫上前,一瞬间,四五柄剑便指着水岸边的一名锦衣男子。

萧尹已经过来站到了沈绛的身边,看向对岸那名惊骇地摔倒在地的男子,沈绛的小刀正削断了他的发带,打散了他的发髻,他满头的头发登时披洒下来,十分的狼狈。

——是之前跟在阮明宝车边骑马的那名年轻人。

柳四对着萧尹的方向恭敬地一礼,请示如何处置此人。

“陆冕!”阮明宝也瞧见了那边情形,忙同萧尹道:“是小女的未婚夫,他……”

萧尹有些意外地瞧向阮明宝,“未婚夫?”

“未婚夫?”沈绛也登时好奇,他仔细打量那男子,好像二十出头,长得倒是挺斯文俊秀的,一副倜傥风流公子的模样。

萧尹向柳四略一摆手,柳四便令诸侍卫收起兵器退下了。

“陆冕,我这里有要事,你先去外面厅里等我。”阮明宝提声对他说话。

那陆冕从地上起来,身上沾了泥灰,头发又撒着,脸上又因为被飞羽卫用剑指过,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急急地向阮明宝问道:“明宝,这两人是何人?”

“这……”萧尹明显微服出行,阮明宝自当不可能与陆冕直说,便道:“是……我哥哥的江湖朋友。”

陆冕便抬起头,毫不客气地打量打量水榭中的两人,一人乌衣,气度凌人,陆冕看了一眼,无端觉得胆寒,再不敢直视,再看另一人红发深目,像是个异乡来的。陆冕想到阮家在关外也有大宗的生意,便认定了这二人应当是关外来的什么客商。

他便与阮明宝道:“明宝,你一介女子,孤身与男子共处一室,如此不该,就算有甚要事,也该让我相陪才是。”

他当着萧尹与沈绛的面与阮明宝大声说着这话,阮明宝一脸的尴尬之色,忙向二人道:“他不知道二位的身份,唐突失礼了,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姓陆……”萧尹想了想,问道:“可是绵州陆家?”

阮明宝点头,“是,他在陆家长房行六。”

萧尹便道:“绵州一地,出产棉布,旧有太安稻米绵州布匹保暖天下之称,而这陆家的棉布生意几乎占了绵州的八成,倒是巨富之家啊。”

“是。”阮明宝低着头。

“明宝!”那边陆冕见阮明宝不曾回应他,又扬声过来,道:“二位,在下绵州陆六,与阮十九小姐乃有婚姻之约,若有要事,二位与我商谈是一样的,我自能作主,十九小姐是女子,与二位闭门谈话,终是不便,若是传扬出去……”

那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阮明宝已经尴尬地想就地刨个地洞往底下钻了。

萧尹扫了那边水岸跳脚的人一眼,又看向阮明宝,道:“陆家长房之子,想来应该还是嫡出,皮囊不错,出身不错,所以他是同意入赘阮家,你们才定下婚约?”

沈绛在一旁有些意外的看着阮明宝。

阮明宝咬着唇点点头,只是面上闪过一丝低落之色。

“阮明宝!你这是不守妇道,知不知道!”陆冕见阮明宝还是不理他,已经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了。

沈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水榭窗扇大开,四面通透,外边走廊还杵着不少的侍从,他的“不守妇道”的鬼话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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