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姚安拖泥带水,我倒觉得赵霖杀伐果断,不负天北洲第一棋道天才的盛名。

今年魁首便是这两人中之一吧,其他人发挥如何,只能衬托他们。

忽有人指了个方向:

不一定,你们看那边,那小子自从上场,未尝败绩。

什么来头?众人好奇。

一个快绝户的小门派,不值一提。据说他报名参赛,只是看上登闻大会的奖品。

另一人不屑道:这小子棋风不正,死缠烂打,像个泼皮无赖。如果输给这种人,赵霖和姚安的脸往哪搁?

哈,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子弟,平日占尽资源优势,还笑话小门派落后无人。若真有人闯出名堂,你们又嫌人家把争名夺利写在脸上,姿态不够好看。这次说话的人衣着普通,神色不忿,你说他棋风不正,难道你下得赢他?

先前那人脸色涨红,怒道:我下不赢他又如何,你下的赢我吗?

因为一位参赛者,观战台上爆发一阵激烈争吵。

众人分成两派,几乎动起手来,戒律堂弟子不得不维持秩序。

山顶云雾浮动。

凉亭中有一老一少。

老者一身黑衣,一脸憔悴病容,枯坐轮椅。

他身后站着的小姑娘一身鹅黄衣裙,活泼灵动。

若能不畏浮云遮望眼,这个位置一样可以俯瞰山谷。

谷中却看不到他们。

师父,你看那个人,下得还不错吧。小姑娘笑道。

棋鬼本来半阖着眼,似要睡去,忽定神看了一眼,双目神采焕发,破口大骂:

卫平自己都还半吊子晃荡,竟敢误人子弟,去教别人下棋!这个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小姑娘一惊:您说他是卫平教出来的?

棋鬼冷笑:你再仔细看。

小姑娘凝神细看,好像站在棋盘中央,周围黑白子变化无穷,一时入迷了,双颊泛起红晕:

真是卫平啊。

***

主峰广场,武试第六轮抽签刚刚结束。

对战名单还未公示,盘口赌局未开,观战人群分散四处。

一位温柔美丽的女修,带着十余个人,穿行在人群中,分发绘制精美的彩笺。

围观众人以为是哪个盘口在发赌券,伸手接过,低头一看:

千篇一律的擂台打法,你是否已经昏昏欲睡?

一成不变的修真生活,你是否觉得沉闷无聊?

丁叁陆伍孟河泽,给你不一样的表演赛体验!

哈?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不得不承认,他们都被这张彩纸勾起了兴趣。

第42章 绝地翻盘

你们说的这位丁叁陆伍, 不是昨天刚把对手打成残废吗?他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已经走火入魔,我不看好他。

等第六轮结束, 支持票统计出来,他就该被淘汰了!

分发彩笺的外门弟子们听见这些话,虽然气闷,但早有预料。

昨天孟师兄台上失控是事实, 否认、辩解毫无意义。

表演赛主流打法的要点在于优美精准、收放自如。就像孟河泽得到鲜花和欢呼的第四轮。

他冷静地与对手周旋, 最终以弱胜强,却点到为止,没有血肉横飞, 骨断筋折的惨烈场面。

确实要见点血。周小芸嫣然一笑道, 只怕你们不敢来看。

笑话,我辈修士又不是温室娇花,外出历练时仗剑除魔,大杀四方, 谁怕见血?但这里是登闻雅会,那个孟河泽性格残暴,打法暴戾,不是咱们表演赛的正路!

众人义正言辞, 维护大会的权威传统, 转身向其他擂台走去。

却被彩笺上几句话吊的心痒难耐, 不多时口风一转:

所以咱们先去看看,才能有理有据地批判他!否则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孟河泽在围观众人的横眉冷眼中登场。

他今天依旧束着高马尾,却没穿外门弟子服, 特意换了一件雪白外袍。

少年剑修五官清秀, 崭新白衣被晨风吹动, 风姿卓然。

这出场令众人眼前一亮。

很快有人回过神,嗤笑道:

他该不会以为换件新衣服,大家就能忘了他昨晚的疯魔模样吧!

孟河泽对面,走来一位华微宗内门弟子。

那人穿着内门特有的精美法袍,负手踱步,面带自信笑容。

华微宗作为本次东道主,参赛弟子比其他门派更多,同门相遇是常事。

两人站定,对方没有与他互相行礼,自报家门的意思,只感慨道:去年这时候,你曾为我跑腿做杂活,奔忙终日,只为多赚三块灵石。今年此时,你我竟同台对战。可见登仙路百转千回,天意难测!

他提起旧事,不是真要叙旧拉交情,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气势先压过孟河泽一头。

再以孟河泽的急躁残暴,衬托自身的淡定气度。

比起发疯发癫,显然举重若轻更能征服观战者,得到支持票。

孟河泽只是挑眉一笑:师兄请。

众人只见他还未说完,剑已出鞘。

而对方早有预料,更快一步抢攻。

剑锋交错,锐音刺耳,一道血线喷薄而出,飞溅台上!

啊!台下爆发惊呼。

哪有第一剑,刚交手就见血的?

一大清早,尚有几分朦胧睡意的众人像被泼了盆冰水,紧盯着孟河泽流血的左臂,顷刻惊醒。

那位华微宗内门弟子,比台下观战者更惊讶,甚至怔了怔。

这不是必杀一剑,以孟河泽最有名的轻身术,躲过去轻而易举。

他出剑同时,心中已经判断几处对方躲闪的方位,不料孟河泽宁肯受伤,也不肯收剑防护,闪身躲避。

只为一剑刺到实处,刺破他防护法袍。

哪有这种打法?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难道孟河泽想以伤换伤,快攻抢下前期战斗节奏?

他心中闪过不妙预感。当机立断,从储物袋中祭出一面护身宝镜,飞悬身前,熠熠生光。

此等初阶防护法器,孟河泽至少需要连出五剑,才能破开他的防护。本想留待下一轮再用

谁知宝镜刚飞出,轰然一声巨响,一朵璀璨火花炸开!

众人下意识齐齐后退。

孟河泽竟也祭出一件初阶防身法器,却不假思索的引爆,瞬间炸碎宝镜。

法器制作不易,价格高昂。按一般修士平日战斗习惯,野外遇敌时,敌人法器也是战利品,战后可以据为己有,修复再用,谁会直接炸掉?

又不是爆炸符。

那孟河泽真是外门弟子吗?如此败家,两件法器灰飞烟灭,就只听了个响?

你有所不知,那不是他买的,是他瑶光湖赢来的。不是自己的东西,炸得当然不心疼,只当过节放炮了!

两人从站上擂台,到短短交手十招,已经爆掉八件法器。

华微内门弟子的神色由凝重到惊恐孟河泽到底有多少法器,简直是个疯子。

他是内门弟子,不是亲传弟子,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样作耗。

只有台下众人大饱眼福,难得欣赏法器爆炸的缤纷彩光。

为这场异彩纷呈的烟火,恨不得鼓掌叫好,大喊痛快。

劝你省着用点,不然武试之后怎么办?给我跑腿做杂活吗?

孟河泽忽然问。

这话从一个外门弟子口中说出,令对手大感荒谬,随即怒火中烧,就要大骂。

心神稍乱,又一道鲜血飞溅。

这次不是孟河泽的血。

快剑连出,好像被无声压力催促,两人越打越快。

孟河泽落剑的角度经过挑选,造成的伤口不算深,却可以见血。受伤时也有意调整位置。

血花炸开,血水泼洒,血雾弥漫。

这是一场鲜血盛宴。

孟河泽打得极惨烈,白袍被染红,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鼓点准备。周小芸对其他外门弟子传音。

咚!鼓声不知从何而起。

每道血花溅射,必有一声重鼓落下。

短促有力,昂扬激荡,好像敲在围观众人心头,令人阵阵颤栗。

缭乱剑影中,对手被快剑逼出擂台,轰然倒地。

台下寂静,没人先开口,只剩急促喘息声。

台上孟河泽摇摇欲坠。

快,放鸽子!周小芸再次传音。

两位外门弟子悄然打开手中箱笼。

六七只鸽子扑棱翅膀,飞向擂台。

众人目光被鸽群吸引。只见碧云长空下,阳光穿过白鸽羽翼的间隙,被筛成碎片。

孟河泽用剑撑起身形,站稳了,独立擂台,身上光影变幻莫测,忽明忽暗。

几片洁白的羽毛飘落,落进血泊中。

温顺圣洁的白鸽,在他身边环绕飞舞。

鲜红血液,顺着他眉峰滴答落下。

极致的对比,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

孟河泽笑了笑。他生得清秀,纵然满身血污,笑起来也有种天真羞涩,与残忍暴戾的气质杂糅在一起。

令人心惊又目眩神迷。

丁叁陆伍孟河泽胜场边执事最先回神,高声喊道。

白鸽惊飞,台下欢呼震天。

周小芸想起孟河泽之前说过的话,此刻才了然:

单看一张脸,只是木头美人,红粉骷髅。我们想和别人不一样,就要营造氛围,让人有参与感,沉浸感。

但这代价未免太沉重,孟师兄下一场还打得动吗?

她不禁担忧。

孟河泽下场时很冷静。

外门弟子们簇拥着他。

有人暗中问:花瓣准备好了,等会儿上吗?

先不用,给明天留点东西。孟河泽说。

那些能飞上天的灯笼

晚上那轮再点。孟河泽说,注意看我手势。

其他吹拉弹唱的配乐也都准备好了。

好,我下轮再换种打法。你们场下注意躲避执事。孟河泽说。

他的伤看上去很吓人,却没有那么重,他头脑依然清醒,飞速运转着。

方才的战斗在他脑海里重现,他开始复盘哪里可以做的更好。

反倒是场下的外门弟子比他紧张,生怕出差错。

孟师兄,我们这次算是绝地翻盘了吗?周小芸问,他们都来看你,看得目不转睛,其他擂台边几乎没人了!

大家都充满希望地看着孟河泽。

孟河泽却摇头:

哪有这么容易?别人爱看你,不等于会投票给你。想要别人心甘情愿投票,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孟师兄,刚才我们去调整铜镜反光的位置,不能确保光束打在你身上,最多只有一块光斑。有三四人赶来,表情急切,场边不能用发光的法器,会引起执事警觉,怎么办?

众人忧虑皱眉。黄昏那场,打光,补光的问题不解决,必然影响计划中整体效果。

孟河泽沉思片刻,忽然神采焕发:

宋师兄今早在钻研聚光符!符箓小而隐蔽,更方便激发。原来宋师兄早想到了!师兄一贯用心良苦,细心如发!

第43章 爱恨交织

黄色符纸贴在青灰屋檐下, 随风轻晃,散发着光芒。

像一颗幼小的太阳,照耀出芽不久的种子。

那光芒明亮却不刺眼,温暖却不灼烧。

春风一吹, 大缸中水波倒映云影, 温柔地荡漾开来, 波光粼粼。

宋潜机只是望着, 就替莲藕们感到欣喜。

自创聚光符对他而言不算难, 但为了调试最合适的发光时长、光照强度,他画废了十余张符纸。

孟河泽带着一群外门弟子进门时, 正看见宋潜机收拾笔墨。

而桌上放着两沓新画符箓, 符砂痕迹犹新。

众弟子一怔, 喜出望外:宋师兄竟真的画了符!

除非实在没有办法, 否则大家不愿打扰宋潜机,给他添麻烦。所以关于擂台新打法的安排,没人告诉他。

谁知宋师兄竟然未卜先知,料事如神。

宋潜机点了点画废的符纸:来得正好, 拿去玩吧。

孟河泽欣喜进门, 周小芸等人候在门外感叹:

宋师兄一贯面冷心热, 他嘴上不提, 却时刻关心着我们,才能察觉我们想不周全的地方!

孟河泽摸着符纸, 好奇道:师兄, 为何符箓分成两沓,有何区别?

给你这沓符力强, 光芒更亮。宋潜机说, 你可以拿走, 随便玩玩。

挂在檐下大半日,就能将水缸烤干,莲藕烤死。

但听说华微城符纸涨价了,随便撕毁废符好像有些浪费。

孟河泽迟疑:那,我要另一沓不太亮的就行。我们换换吧?

他想,好东西当然给师兄留着自己用,我怎么好意思拿走。

宋潜机心想你小子想得倒挺美,你用了,我两缸莲藕用什么?

当即果断拒绝:不行!

孟河泽拿着符箓,感动的眼泛泪光:宋师兄,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

啊?宋潜机一怔。

坏了,脑子被人打傻了。

孟河泽控制住泪意,向他行礼:我还要赶去下一轮抽签,晚上再来给师兄煮面!

宋潜机正想说我也不是非得吃面,要不你打完早点洗洗睡,孟河泽已经转身离去。

一群外门弟子在他的带领下,像喝了十碗鸡血,双眼放光,步履生风。

在鲜血、鼓点、白鸽的攻势下,孟河泽侥幸没被淘汰,以最低的支持票数,勉强挤进武试百强榜,排位第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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