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淑仪想了很多法子对付大小姐。卫剑提醒她此事不可做明,对卫大小姐这样善用心计的女人不能靠阳谋,只有比她更阴险,才有胜算。
“她受皇帝赏识,即便当初延误军机盲目带兵致使皇帝失去了一位奇谋军师,也还是没使得她万劫不复。卫初晴是个很有谋略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以我们的本事根本斗不了。她心狠手辣,做事干脆利落,又八面玲珑,还很聪明。”
“如今她手上有数不胜数的财富,还有心腹,人力物力她都有了,要对付她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眼下这个天下,有一半的势力掌握在她手里,难怪皇帝会忌惮她,把她贬为了官妓。可她的本事远远不止这些,我看了那么多年的官场,这风口浪尖的大人物大都有她的影子,这个女人必然是有野心的,也不会安分,总有预感日后她会是带给我们祸患的魔星,所以她不可不除去。”
卫剑对大小姐的忌惮不输于黄淑仪。然而黄淑仪毕竟深居宅院,也不曾读过工兵史书,看待事物的眼光与深度不如卫剑,说到底她还是见识短浅。
于是她这一次做了件极为可笑的事。
大小姐听了凤麟寨密探的消息,散漫的合起了手里的图册。
“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这个法子还是不差的。”大小姐的赞赏响在华丽的房屋里显得很是妖异。
她从狐皮软垫上抬起了身子,一只手悠然挂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练武场上的凤麟寨弟子。
聆月坐在偏室内,正动着画笔。她画的是西湖的二十四桥与断桥残雪。画里的世界是茫茫的一片白雪,天地宁静,除了幽幽天地与深广的大地,不染一丝尘埃。没有红男绿女,没有花草树木,仅有天上的斜阳。斜阳映雪,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影,仿若是一片片落花。
“你先下去。”大小姐对着身侧的侍女说道:“去月使取令牌,去库房总管那里取些银子打赏他们。”
密探叩谢道:“多谢寨主。”
大小姐摇了摇宝扇,眼里带着戏谑之色。
“你们再去替我打探一个消息。”
“任凭寨主吩咐。”
“恩,替我查查天下钱庄陈老板最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属下立马便去查明。”
大小姐抿唇微笑。密探领了腰牌跟着吉祥离去,如意正替聆月收拾着画笔与桌子。
“你想到什么法子对付她?”
“对付她,我还不需要亲自动手。”大小姐伸手擦去聆月脸上的墨迹,起身带她出了大堂。
“她已经欺负到了你头上,为何不做得狠一些。”
“你怎会这样想?”大小姐看到聆月眼里的冷光,目光微妙,微笑道:“你替我不值是么?”
何止是不值?你做的事哪一桩不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去占别人的便宜。
“以你如今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何必要如此迂回行事,你可以狠绝。”聆月对卫剑一家人毫不上心,淡淡道:“他们本就是作恶多端,杀了也不足为惜。”
凤麟寨是皇帝安插在民间的情报组织,但凡是三品公卿在自家宅院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线中。卫剑这一家子曾对大小姐的所做作为也一一为皇帝所知,若非大小姐后来的激流勇进,让皇帝眼前一亮,这才令大小姐的人生拉开了波澜壮阔的帷幕。
卫剑一家的伪善与惺惺作态,皇帝明知道却依旧容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似是姑息养奸,实在本因很简单,卫剑不敢对皇帝阳奉阴违。
“这个计划应该不是卫剑所出,如今朝廷仍旧需要他的才干。虽说卫剑贪婪狠毒,但还是有真才实学,有利于大局的稳固。他如今站在了左相那边成了皇帝的中立党,不到罪该万死的时候,皇帝是不会要了他的命,也不许别人打他臣子的主意。”
“这就是你不出手的原因?”聆月有些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们屡次三番设计陷害于我,跟是请了一帮言官来批判我,下了我的颜面,我若还为他们着想,实在对不起我的原则。”卫剑对卫氏心怀否侧,纵容自己的侄女让她走上了条邪路,又放任自己的妻子虐打频死的大小姐,哪有一分怜悯小辈的同情心。
“他从未把我当做亲人,我又何必对他死缠烂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一犯我,片甲不留。”大小姐看着广场上空,天地何其宽广,却尽在她点漆般的眸里。
“你不出手,是要借谁的手?”聆月问道。
“她用的是敌战计,此计得依靠于第三者的支持。她很喜欢玩这个一招,我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对付她的法子。”
聆月看大小姐微微上扬的嘴角,放下了心。对付黄淑仪,大小姐胜券在握。
而这一边黄淑仪正在会客,这一切都很平常,只不过,她并非是在自己的家宅会客。此刻的她带着面纱,遮遮掩掩的来到了五福园的雅间。
房里坐着个几个肚大腰圆的锦衣爷们,这些人都是赤昀城有名的富商乡坤。有钱人喜欢摆架子,但听到官太太要接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受宠若惊,一本正经的坐在位置上,乖楞得仿佛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
卫夫人很是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假若有一日她失去了官夫人的身份,成为一文不值的庶女,她想还不如跟着这富贵烟云具都化为乌有。
“卫夫人,这桌菜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所备,不知可否喜欢?”这些人看书跟牛嚼牡丹似的,可还是会端几句客套话与官家打圆场。
小二在一旁传菜,酒席开始气氛有些滞涩,这些商人没好意思先在官夫人面前张口,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显摆自己的家产。而黄淑仪却是刻意的保持着官太太的架子,不愿跟这些粗鄙的土财主沦为一道人。
其实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在大小姐不在卫府的时候,这剩下的家业无人管制必然会散做一盘沙。于是卫家的二小姐卫雨蓁便暂时顶替了大当家的位置,把卫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本夫人原是不想出面,可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受到欺骗。”卫夫人等传菜小二离开后,放下了从未拣菜的筷子,唉声叹气道。
“卫夫人有什么忧心的事么?不妨说,我们可以帮你点什么?”这些商人里头有一个长得魁梧雄壮的中年男人,他对卫夫人暗中关注了很长时间,听到她说话,立马站了出来拍胸脯保证。
卫夫人楞了楞,对这个豪爽又精壮的男人失神了下,不由问道:“你如何称呼?”
“我姓海,不是赤昀城土生土长的人,我祖籍在云南,最近才迁入京城。”海益田是经营茶叶的商人,是这几个本土商人里特意的存在。他没有富人那种穷奢极欲的处事态度,便看他穿得最为简朴,身上也未穿金挂玉,可即便这样朴实的人却让卫夫人心跳加快。
“海老板说话豪气,令人敬仰。”
“诶!夫人呐!我海益田一个粗鲁的汉子没甚好敬仰的,我虽是南方人,可最看不起的就是扭捏作态,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很干脆的事,夫人便用不着说好听话。”
海益田不是本土人,但有着北方男儿的性情,仿佛一匹放荡不羁的老狼。
“今日我是想说个不好的消息,诶……各位怕是给我那个侄女蒙蔽了实情。”卫夫人叹息道。
“什么?夫人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说?”海益田楞了神,随后沉下了脸色。
在座的豪坤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卫夫人这句话而不变色呢?
“原来她还有这种打算,真是没道义!”
“不仅如此呐!她这是耍玩了我们还借着我们的名义套钱,太无耻了!”
“何止无耻,这个女人阴险狡诈,言而无信。我们都成了她的盘中餐还被蒙在鼓里六年了,她不仅心黑,手段还忒多,这太可怕了。”
“是啊,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她吞并的,这女人野心太大,又有靠山,我们单凭一个人是很难对付她的。”
“那还说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她。”
“也对,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再厉害在赤昀城也就一个人作战,我们要联起手来,就算那个位置上的贵人也不一定会再助长她的气焰。”
众人愤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由海益田拍案道:“我们这就定好日子,一起上门去算账。”
“好!这次再也不能给她忽悠过去,也不吃那劳什子的酒席。”
这场酒席到后头也就以冷清告终,在座的客人都是撑着一肚子怒火驱车回家,卫夫人走在最后,故而愈加的冷静。
她的想法便是让大小姐难以做人。好在这个计划开端一帆风顺,按照她的思路,很快卫大小姐要孤立无援,最后完蛋。
“谁让你欠了我……一家人都欠我……”卫夫人无中生有,挑唆别人去对付大小姐,她是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好,可是要她心平气和的看着大小姐再坐上当家之位执账本的模样,她会想要毁了对方。
大小姐说过她不欠卫剑一家人什么了,可卫夫人却对此心有怨念。这怨念终将会像火苗一般把一个生命焚灭。
大小姐带着几个家丁走在街上赏着夜市,最近赤昀城来了很多异国商人,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出来售卖,大小姐便出来观赏一番。可就在她看着一只花灯的时候,一个穿着美人服的女子撞了她的肩膀,随后连连道歉离开。
大小姐目光动了动,放下了花灯继续往前走。
“喂喂!大姐姐,有人偷你的荷包。”有个稚嫩的声音从她的脚边响起,仿佛是地上炸开了一个金蛋,从里面蹦出来一只小鸡,这小鸡拿着脆嫩的声音徘徊在大小姐脚边,唧唧叫着。
大小姐正要垂眸去瞧脚下,心想着是什么小可爱,可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道姑的身影,不由让她分了神。
“那个人……”大小姐眼里带着迷茫。那是个极美的道姑,超凡脱俗,惊为天人,仿若冥冥之中,便是有那么一个偶然的奇遇。
风铃声交碰的声音响起。道姑提着灯笼侧转过身。隔着很远,但那双柔和的眉眼缓缓融入了灯火里,在天上的火树银花下,化成了一片不染尘埃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