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养老院,当然是一个极讽刺的蔑称,但实际上,大多数被发配到西山营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战场上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因着战功的缘故,不好随意处置,只好发配到这里“养老”。
所以,这里随便一个老兵,说不定身上都藏着一两个保命的绝活。
西山营表面上有一个卫的编制,即有一千军,但实际上却只有一个营,即只有三百军。
燕离受封的果毅都尉,正是统领一个卫的编制的将阶,之下为营的将阶,称之为校尉,到这阶段,就没资格加字号了。
所以,燕离刚巧达到中层将领的入门职阶。高层将领的职阶都是“某将军”了,譬如最低等的是卫将军,单以职阶论,燕离是要仰望的。
如城门口拦住他的那两个,全是张之洞的门生,且又加了个别种字号,唤作“虎贲将军”,不但听着威风凛凛,他们还是所有先锋军的统领,敢闯敢冲,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勇士。
按军中的法度,燕离不但在言语上多有不敬,还对两位将军动手,这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赶回永陵都是轻的,按律是要杀头的。
但是燕离的头那么好砍,他早就死了百八十遍了。
对于被贬一事,看不惯他的早就乐开怀了,他却浑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第二天的早晨,才去兵部找了个老兵带路,向西山营晃荡而去。
这还不止,他还跑去买了一辆马车和大量的元州本地的特色小吃、糕点,让老兵赶着车,不紧不慢地出城,一路上聊着元州的风土人情。
秋风萧瑟,吹落了枝干上残余不多的枯叶。枯黄的叶子落在道旁,宛如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躯壳,无声的静谧,充斥着整个空间,显得格外的凄凉。
在老兵李元发的眼中,这简直就是通往“冷宫”的道路,而他运送的,正是某个被皇帝所遗弃的嫔妃。
可是他心目中原本应该黯然神伤的“嫔妃”,此刻正拿着烤鸡吃得满嘴流油,他忍不住道:“燕都尉,您正是大好青春的年纪,以您的修为实力,必能立下不世的战功,封侯封地也不是不可能,您怎么看起来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封侯封地是有点夸张了,但封王拜将还是有可能的。
事实上,这条萧瑟冷清的道路,他走了不下十遍。记得一年多前也送了一个据说是被从书院赶出来的学生,连容城什么样都没瞧清楚,直接被发配到西山营。
那个学生显然很清楚西山营的意义,所以那天他的仿佛世界末日般的绝望的神情,至今还刻在李元发的脑海里。
他太清楚军功对一个那样的年轻人的意义了,那几乎是他的人生,他的全部希望。
燕离将烤鸡的残骸扔出了车窗,舔了舔手指,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擦手,最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李老哥,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蠢吗?”
“什么人?”李元发忍不住问。
“自寻苦恼的人最蠢。”燕离淡淡地说,“被贬西山营,已是既定的事实,既然无法改变运命,不如接受它,然后努力改变它,谁说一进西山营,我的前途就注定黯淡无光?西山营也是容城军的编制,只要能杀敌,一样有战功。所以,不要在乎你所处的环境,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李元发不禁肃然起敬:“您真是和那些来混学点的纨绔子弟不同,不愧是天骄榜榜上有名的天才少年高手。”
“什么?学点?”燕离一愣。
“您不知道吗?”李元发笑道,“凡是书院在籍的学生,在容城取得战功,是可以兑换成学点的。”
学点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没有人比书院的学生更清楚了。
可以说,除了天上的星辰以外,就没有学点换不到的东西。
西山营虽然扼守着容城的大后方,可它成立了十年,这十年以来,荒人只从这里进攻了一次。因为他们不擅长翻山越岭,所以那次战败之后,荒人再也不来了。
也就是说,燕离就算在这里守个十年,也休想捞到一点战功。
李元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燕离的眼角抽搐,心中大乐,顺便又补充道:“凡是书院的在籍学生,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一律不用上交。前些年的时候,前书院排名前三的学子,现青州的刺史陈平陈大人,就曾在与荒人的战斗中,得到了数颗灵魂石。”
他笑了笑,又道,“当然,您不用气馁,就算是西山营,也有立功的机会,这可是刚才您说的。”
燕离只要一想到这次错过的战功,说不定能完成玄钧的重炼,心里就直抽抽。
正为着脑海中一颗一颗离自己远去的灵魂石而哀叹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只一个瞬间,他就排除了所有杂思,浑身的每条肌肉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凝注了全部精神的眼睛,往撩开的车帘看了出去。
然后,他的全身就放松下来。
李元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这条他走了十多遍的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出现人不奇怪,这个人却是个女扮男装的俏美人。
在通往西山营的路上出现一个俏美人,这实在不得不让人心生诡异。
尽管姬纸鸢已经很大程度的让自己变丑了,却还是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貌。
她的脸型就仿佛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人类最完美的形状;她的樱唇又薄又润,即使抿着也没有一丁点皱起来,好像时时刻刻被水色包裹浸润,如花蕊一样娇嫩;她的肌肤细腻得没有一点毛孔和汗毛,上面的纹理,就好像最耀目美丽的符文,精致而且神秘。
唯独她的那双眼睛,虽然像水晶一样剔透,却带着些许灰暗色调,仿佛有什么不幸,曾经降临到她头上,使她失去了很多的生机,没有少女特有的青春的朝气。
李元发心中充满遗憾。但如果他知道眼前就是他所效忠的皇帝陛下,不知还敢不敢这样端详。
“那是我的亲兵,让她上来吧。”燕离冷静地开了口。
李元发对燕离的艳福既羡慕又嫉妒,下了车,把少女迎上车,之后帘子就放了下来,两个人在里面做什么都毫无声息,就好像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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