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牛根英还真的很心动。
只是——
“嗨,我倒是想,不过我外甥有对象了,人是部队里的,我小姑子一家满意得不得了。”
大家听她这么一说,表情微妙,多少对牛根英口中有大本事的外甥起了疑虑,有那么一两个开始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少跟牛根英来往。
实在是这事办得……怎么看都算不上厚道人家,缺德得很。
不过也有人觉得赵家没毛病。
毕竟良知有时候一文不值,哪儿比得上实打实的好处?
换位思考,她们要是有这么出息的儿子,别说部队里的姑娘,就是镇里的女工,也比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农村姑娘强一百倍。
田大壮娘就是这样想的。
“部队里的呀,那是比前面那个更配。”说完她看着吴二嫂,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他二婶,牛根英家的有新对象了,你看我家大壮怎么样?要不,把六春说到我家?”
吴二嫂脸僵了僵,旋即皮笑肉不笑:“六春憨,胆子小,可经不起大壮那一身拳脚功夫,他俩不合适。”
大壮娘不服气。
别以为她听不出吴二嫂话里的嫌弃,可她也知道儿子什么德性,就是个混子。
地不下,天天只知道逞凶斗狠,跟男的打架就算了,对女的也不客气,就因着脾气暴躁爱动手的名声,二十好几了,也没姑娘愿意嫁给他。
“那是以前不懂事,大壮他现在改了很多了。”
大壮娘尴尬笑笑,替儿子描补。
牛根英嗤笑。
一个大队的,谁不知道谁啊,正想讥讽两句,忽然想起小姑子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眼珠转了几圈,计上心头,立刻换了一番说词,赞同道:“大壮最近确实改好了不少,不过咱们自己队上的姑娘估计还是怕他,要不,你让媒人上隔壁几个大队去走动走动?”
说罢,她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接着道:“说句良心话,我那外甥前面定的那丫头就不错……”
“牛根英,我咋记得你之前还讲人家配不上你外甥,你可没少嫌弃啊。”
牛根英噎了噎,没好气道:“那,那我外甥能一样吗?”
“我大外甥现在是军官,每个月有几十块津贴,我小姑子觉得那姑娘配不上他可不是因为人家本身有问题,就是觉得改换门庭嘛,当然要挑个处处都更好的。”
大壮娘不太高兴。
啥意思,把人往扁了瞧啊,配不上她外甥就配得上自己儿子?
她心里这样嘀咕,嘴上也就这样说了。
牛根英心里冷哼,想这人太没自知之明,不过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认真说,大壮还够不上那姑娘呢。”
“米家,以前咱们这一片的地主,你们都知道吧。”
众人恍然,点头。
哦,他们家啊。
难怪从前牛根英从来不提这门亲事,原是米家不太清白,怕牵扯太深哪天跟着倒霉呢。
牛根英一看她们脸上的揶揄和假笑,撇了撇嘴,看向大壮娘时眉眼都是舒展的:“你看我没说假话吧,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就算田地钱财都没了,人家还有几间大房子,三兄弟人心齐,干什么都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我跟你们说,那家人特别疼闺女。
十六七岁了还供着上高中,搁你们家,你们乐意吗?反正我不乐意。
唯一差了点的是,她弟弟才六七岁,暂时帮衬不上夫家,可能还要夫家帮衬回去。
不过也说不准,米家年轻男丁多,不一定需要外嫁的姑娘操心。”
越说,牛根英心里越不是滋味:“诶,长得比六春还要水灵,要不是怕人说闲话,我都想让大宝娶她了。”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
大壮娘心里微动,若有所思。
这么看,那姑娘跟她的大壮倒是挺般配的。
他们家成分好,三代贫农,她都不嫌那姑娘成分高,到时候让大壮收敛收敛性子,这事没准还真能成。
大壮娘觉得这事十拿九稳了。
嘴上却没露端倪,假作不感兴趣,摆了摆手道:“哎哟,算了算了,地主的后人我家大壮消受不起,再说人家哪里能跟我们过到一块儿去。”
牛根英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状不动声色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不是一路人呀还真过不到一块儿去。那姑娘虽说跟那外甥退了亲,可你们知道的呀,我小姑子一家是厚道人,骂名都是他们担着没坏了小姑娘名声,要找对象还是很好找的,大壮嘛,米家人恐怕……”
她摇摇头,大伙儿谁能不懂她的潜台词?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大壮配不上米秀秀。
要换做别的时候,大壮娘听到牛根英这样贬低她儿子,早就跳起来撕她嘴巴了,可这会儿呢,她满脑子都是“名声没坏”几个字,越琢磨越觉得可行。
顾不得跟牛根英干仗,端起洗到一半的衣服回家了。
“嗐,我屋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牛根英看着她慌忙离开的背影,嘴角悄悄勾勒出弧度,笑眯眯的,又把话题扯回六春身上:“二嫂子,大壮跟你家六春不合适,你看我家大宝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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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临时决定去了供销社,米秀秀走出镇子的时间比预想的晚。
她骑车又快又稳,脑子却在开小差。
一会儿想圆圆看到桃酥会不会蹦到她怀里撒娇,一会儿想怎么样把麦乳精交到郗孟嘉手里才显得自然不扭捏,她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如果郗孟嘉自尊心太强拒绝又该怎么办……
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性格的人,跟自己合不合得来。
米秀秀略有些惆怅。
苦恼的时间非常短暂,因为她立刻想到了圆圆。
都说小孩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爹妈什么样,孩子大概率差不离。
如果圆圆之前生活的环境如同梦里那般,她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那……她的懂事就来自于郗孟嘉的教导,而懂事之外也没消磨孩子的天性,依然保留着天真稚气,更没有怨恨她这个癫狂的妈妈,可见郗孟嘉的用心。
这般一想,米秀秀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人家比她要成熟可靠多了。
那种扭扭捏捏自卑自负,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的的事儿应当不会出现郗孟嘉身上。
她舒了口气,望着大片大片绿得喜人的禾苗,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喂,米秀秀!”
米秀秀听到流里流气的声音,眉头蹙了蹙,满脸忍耐,加快了蹬腿的频率。
“嘿,她当没听见!”
“给脸不要脸啊,宏哥亲自喊她都敢不搭理。”
俩跟班骑一辆车,一唱一和,拱火技能娴熟。
张宏本身就不是好人,被他半强迫半追求的姑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先前得手过太多次,每次闹出问题都被他姐夫摆平了,仗着家里有关系,根本就无所顾忌。
听了这话自然上头得很,长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边追边吹口哨:“米秀秀,你跑啥呀,大家都是同学,停下来说说话呗。”
米秀秀翻了个白眼。
蹬自行车的动作更快。
眼看着还有几百米就进村了,突然,她拐进了另一条小岔路上。
身后紧追不放的三人一瞧,乐了。
共骑一辆车的二人得意地吹起口哨:“宏哥,看你把人家吓得,都跑错道了。”
张宏哈哈大笑。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回头挑了下眉,佯怒训道:“笑什么,不想活了,敢笑你们小嫂子。”
二人立马敛色,嬉皮笑脸道歉,外加又是一顿吹捧。
张宏被两跟班夸得身心舒畅,看着前面越来越慢的身影勾唇一笑。
女人就是胆小,不就是喊她几声,居然吓得慌不择路了,不过,这种娇怯的性子上手了才带劲,一想到她哭得梨花带雨求着“不要”,张宏血脉偾张。
“米秀秀,你跑啊,前面没路了。”
“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只要咱俩处对象,我立刻让姐夫把你安排到镇上当工人。”
“对啊,米秀秀,宏哥又不是坏人,跟了他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米秀秀回头望了一眼,入目的是隐没进芦苇荡的小路,两侧芦苇密密丛丛约有两米高,直接遮住了四人的身影。从大马路上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就只能看到随风摆动的芦苇浪,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
这就是她想要的。
米秀秀一脚支在地上,拎起车龙头半调了头。
长腿微抬,将自行车停好。
“呐,我就在这儿,想说什么过来呀。”
她勾勾食指,对着张宏露出不谙世事的笑,一看就单纯好骗。
张宏色胆包天,精虫入脑,满脑子都是她笑起来真好看,哪想得起质疑她脸上为何没有一丝仓惶。他搓搓手,往前走了两步:“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你听话,我保证让你当上工人。”
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住工作的诱惑。
这招百试百灵。
想到马上就能一亲芳泽,张宏浑身气血全往下、半身去,再看那甜美的月牙眼,粉嫩的唇瓣,他舔舔嘴唇,头一回生出了跟米秀秀真处好像也不错的念头。
“算你识相!”其中一个跟班道。
张宏听到这话,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个碍眼的电灯泡,脸刷地一下冷下来:“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他一会儿还想跟佳人这样那样呢,有旁观者算怎么个事,终究不美。
那两人就是应声虫,别说张宏让他们走远点放风,就算拉屎让他们在旁边站着等,两人也说不出二话。
当即就要走。
却听米秀秀俏生生道:“走什么呀,大家一起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