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闻言李丰收不说话了,他想起他爹临终前私下和他说的话——“丰收啊,咱们虽是长房,但子嗣不丰,现今就只存了你一个儿子和贵林一个孙子。这些年,我一想起这事就每尝后悔自己早年处事严苛,伤了阴德。往后啊,你得了我的教训,遇事多跟你两个叔叔商议,别学我遇事不留情面……”

李丰收回想了好一会儿方道:“贵林,得闲你先把族规写出来吧。然后我拿去跟你二爷爷、三爷爷合计合计。”

“似别的倒也罢了。这人命关天,确是不好轻断。”

看李高地家来,于氏立放下手里的绸缎站起身倒了碗茶递过去,殷勤问道:“当家的,刚贵林来叫是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李高地怒道:“还不是因为玉凤,现带累得族长都得了不是!”

“怎么会?”于氏讶异道:“族长这么好说话的人,能有啥不是?满囤这回都抱怨些啥了?”

气愤之下,李高地便一五一十说了。

闻言,于氏心里一动,心底忽地冒出了个主意——继子李满囤不是能吗?那就让他自己离族自建啊!

只要继子一家让出长房的班次,于氏想:她儿子满仓便就成了三房的长子,大孙子贵雨就又是三房的长房长孙了,而即便继子离族,继子和老头子依旧还是父子,她依旧能跟先前一般沾光——如此她便是名利双收,简直不能更完美!

所以,为今之计便就是让继子李满囤主动离族了!

有了让李满囤离族的想法,于氏自更不甘心让亲子李满仓给继子赔罪了,故而她在李高地提起此事的时候便即笑道:“当家的,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满仓和郭家的确是该去给满囤和王家的打个招呼。”

“但有一样,红枣出门在即,庄子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满仓和郭家的赶现在去,没准就落了旁人的眼,反而不美。”

“所以我想着不若这样,红枣出门前夜,郭家的得过去添妆,到时我让郭家的加倍给礼,如此满囤和红枣一见可就明白了吗?”

李高地听着有理,竟就认了。如此,李满仓和郭氏竟就未如李春山说的来桂庄赔礼。

八月初八,请期。一早李氏三房人,除了李玉凤,一个不少的来了桂庄。

李满囤和王氏、李桃花闻讯来庄门接的时候,心里还惦量着一会儿见面当如何说话——毕竟昨儿红枣的话可是打脸了全族。结果不想见面后除了他爹李高地有些阴沉外,其他人,比如族长、他二伯都是神色如常,不觉便放下心来,跟往常一般说话招待。

只李桃花见到陆氏心情有些复杂。她昨儿想起当年她说亲时,陆氏曾给她说了一个后村秀水村的人家,但她话都没听完便就一口回绝了,如今想来,当年陆氏也未必不是好意。

第215章 肩夫(八月十一)

谢尚同着吹打按时来了。李满囤把人接进庄子,收了择日贴,然后又招待了酒席,便算全了礼数。

送走谢尚一行,李氏族人也跟着告辞,李满囤趁机言道:“贵林,这日子定了,按理要写喜帖请人。咱族里就数你字最好,你若得闲倒是帮忙写了才好!”

闻言李丰收便对儿子道:“贵林,今儿家去你也是无事,倒是趁现在留下来便宜。”

李贵林自是答应。

今天李贵雨跟谢尚又只说了三句话——“谢公子,幸会!”,“谢公子,干!,“谢公子,慢走!”。

本来今天这样的场合原可借敬酒搭讪,但奈何无论是他还是谢尚都尚未成年,敬酒敬一回应了景就算完事,不能多敬。

李贵雨原就羡慕李贵林和谢尚坐一处吃席,其间说了不知有几百的话,现见到李满囤又单留李贵林写喜帖,心中更是艳羡。

李贵雨觉得他先前想岔了,他应该先敷衍好他大伯才对,比如王福生一个完全的山里人,连见面问好都结结巴巴的,但因为得了他大伯好的缘故,谢尚都跟他说了七八句话,比他多了一倍还多。

李贵雨很想毛遂自荐留下来帮忙写喜帖,但奈何他的字才练不久,不及李贵林良多,硬留下来也只是自取其辱,只得不甘心地走了。

李满囤留李贵林在客堂写字,红枣闻信便收拾了一小竹匾葡萄、柑橘、苹果等当季的水果使张乙送了过去。

想着堂屋、东厢房残席未撤,四丫五丫还在收拾,红枣厨房出来便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堂屋里王氏和李桃花正自猜测今儿李玉凤没来的缘故,红枣闻言不假思索道:“该是没新衣裳的缘故吧!”

“毕竟过去一个月,二婶在日常家务之外再赶出一大家子的新衣裳也不容易!”

王氏和李桃花听着有理,不觉都笑了——亏她们姑嫂两个刚思了半天!

客堂里王石头、陈龙看了一会儿李贵林写字便去了庄子牲口棚。王福生虽想看李贵林写字但想着明儿就要家去今儿还得多请教一回潘小山驯骡子和养羊,便也跟着他爹去了。

陈宝陈玉依恋陈龙,且近来和王福生处得好便也一同去了牲口棚。

如此客堂只留下李满囤和李贵林两个人。

“满囤叔,”李贵林忽然出言打破屋里的沉寂:“红枣妹妹的《论语》可是您教的?”

李满囤……

李满囤斟酌道:“贵林,红枣的《论语》我就教了几句,其他都是她自己看的。”

“贵林,”李满囤小心问道:“昨儿红枣是不是那句《论语》引得不对?”

李贵林……

“满囤叔,”李贵林不大能信:“你说《论语》是红枣妹妹自己看的?”

“不然呢?”李满囤理直气壮地反问到:“难不成靠我教?”

李贵林……

“哎——,贵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没进过私塾。先唯知的几句《论语》都还是听你讲的。”

“红枣妹妹,自己能看懂《论语》?”李贵林还是觉得难以想象。

“我也不知她看不看得懂,”李满囤老实承认:“但我听她回回讲起来都是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便也就姑且信了——贵林,我就想着红枣讲的不管咋样好歹都还是个**,比我自己看书两眼一抹黑的强!”

李贵林……

“贵林,”李满囤诚恳问道:“昨儿红枣哪句《论语》引错了,你告诉我,我回头说给她听。”

“贵林,你是不知道,我家红枣聪明着了,……”

直等李满囤吹完一通,李贵林方才有机会开口道:“满囤叔,昨儿红枣引的《论语》没错。”

“没错?好啊!我就知道我家红枣聪明……”

李贵林默默地听着,心说:昨儿那通话竟真是红枣自己想的?

还是不能信啊!

趁李满囤说干了口停下倒水喝的时候,李贵林又问:“满囤叔,红枣妹妹平时都是怎么看论语的?”

“就是跟我们看书一样看的啊!”担心李贵林不信李满囤又补充道:“不过我家红枣聪明,一样的书,她就是能看出我看不出来的意思来……”

李贵林郁卒……

抄完喜帖,李贵林告辞家去。李丰收问:“贵林,你在桂庄一个后晌你满囤叔跟你说啥了没有?”

“爹,满囤就说了红枣妹妹聪明,说她会自己读《论语》……”

“会自己认字……”

“会自己练字……”

“……”

李丰收……

八月初九,李桃花和王石头两家人都各自家去了。正是收枸杞的季节,他们放下家务能来已经是极大的交情,故而李满囤也没很留。他只把与舅舅和岳丈的中秋节礼使他们稍回去也就罢了。

八月初十,李满囤请家具店老板帮忙在府城定制的家具由船运到了——五间七架梁的全套家什,整装了两条船。

店铺伙计们把家什搬抬进主院库房。红枣看过嫁妆单子早知道这这套家什用的是红酸枝。

现红枣亲眼看到这套家什确是没用油漆,只原木烫蜡便就色似枣红,然后凑近能闻到一股木头的酸香味,不免心中欢喜:前世家具店二十万一套的正宗老红木家具,她现一气就有了五套!

五套!

李满囤看这套值六百两银子的家什除了雕花的花样是蝙蝠、磬和鱼组成的“福庆有余”,看着比自家堂屋二十来吊钱的红木家什的雕花复杂外,其他看着都当差不差,不免心中嘀咕:只这雕花便就值了几倍价钱?

这俗话说“店大欺客”,他别是被店老板给蒙了吧?

再看两个伙计抬进来一把椅子,李满囤心说一把椅子也得人拿杠子抬?这铺子里不只老板不厚道,伙计也都磨工!

看抬椅子的伙计走了,其他人还没进来,李满囤就念叨着:“我瞧瞧这椅子到底有多重,也值得用两个人抬?”

不由分说,李满囤抓着椅背的两侧想提起来,结果不想椅子纹丝没动。

李满囤……

红枣……

李满囤不信邪,甩甩胳膊,用力再提一次——这回提倒是提起来了,但李满囤却吃惊道:“这什么椅子怎么这么沉?”

抬另一张椅子进门的伙计闻言不觉笑道:“李老爷,这红酸枝木可不就贵在这木料香沉吗?一样的东西原就抵平常木料的双倍。现再加上李老爷您订的这套家什用的都是大料,分量便就比旁人更重了!”

听伙计如此一说,李满囤再看这红酸枝椅子便觉得这椅子腿确是比他堂屋的椅子腿粗了能有一寸。

如此李满囤方才去了疑,高兴笑道:“沉好,这酸枝木家什确实好!”

这东西可不就是越沉越值钱吗?李满囤高兴的想:这银子比铜重,就比铜值钱,这金子又比银子重,金子就比银子值钱——所以这酸枝木的家什就是比其他木头的家什值钱!

闻言红枣也去拉了回椅子,结果只拉开了三寸。

这红酸枝木的家什好看是好看,红枣心说:但这不实用啊!

只要一想到往后她吃饭还得先使力气拉椅子,红枣整个人都郁闷了——花钱买罪受啊!

李满囤看红枣搬不动椅子,不禁跟安慰道:“红枣,你人还小,搬不动椅子是正常。等长大了就好了。”

“不过眼下,”李满囤托下巴想了想,转脸问刚收拾好杠绳的伙计:“这位小哥,我打听一下,你们铺子里有类似这样颜色花纹的轻一点的椅子吗?”

“有的话,我再加两把轻点的椅子。”

给红枣和谢尚一人一张平时吃饭坐。

被问话的伙计闻言一呆,斟酌了好一回方才道:“李老爷,不瞒您说。这酸枝木的颜色和木纹和其他木头都不一样。所以小店虽还有雕着这‘福庆有余’花样的椅子,分量也轻,油漆也刷的枣红,但东西和这套摆到一处,便就是俗话说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完全就是两样。”

想鱼目混珠的李满囤……

伙计来过几回,见过李满囤好几次,拿过他给的赏钱,知道他刚发家,想想又补充道:“李老爷,一般花钱买这种椅子坐的客人都是让家里的丫头或者小厮给搬椅子,少有自己搬的。”

“刚我瞧老爷家也有丫头,如此您只要使个丫头给您小姐搬椅子,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早忘了前世餐厅有服务员给拉椅子这回事的红枣……

先李满囤听王氏和李桃花给讲过谢大奶奶的排场——出门做客有四个丫头和两个体面媳妇服侍,落座起身都有丫头媳妇给拉搬椅子。故而李满囤闻言便觉得有理,点头赞同道:“小哥,多谢你提醒了我。”

既然谢大奶奶有四个丫头伺候,李满囤想:那他闺女红枣即便减一等,那也得有两个丫头服侍才登样,如此,他得给红枣陪两个丫头才行。

看到四个一脑门汗的伙计拿杠子抬进来的大衣橱,红枣不觉皱了眉。

“爹,”红枣悄悄问李满囤道:“这衣橱太重,伙计们才抬了码头到咱们院子的距离就累成这样。等送嫁那天,只进城就十里路,然后城里还要走三里,最后即便进了谢家,进院子也有不少路,这许多的家什只靠人抬怕是吃不消。”

李满囤听后觉得有理,便想了想然后方才说道:“红枣,你提醒得对。咱们庄户家常虽过得辛苦,但只靠人力的肩挑手扛顶天都只是百八十斤,何曾扛过这些大家伙?”

“如此,我午晌倒是进城跟人打听打听这城里人都是咋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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