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皮子能做四双皮靴和两顶皮帽,沈皮匠拿两双靴子和两顶帽子的工钱换的两张皮子,能做8双皮靴和4顶帽子,足足十吊钱。
沈皮匠能坚持专业制鞋四十年,就是因为这行利润够大,比制衣大多了——制衣,几乎人人都知道做一件衣服需要几尺布,而制鞋,则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少有人质疑。
第68章 腊八粥
眨眼进入腊月。腊月初一, 余庄头一早就给李满囤送来了铺子开业十八天来的加工费收益和所卖稻谷和玉米的粮食钱29吊4串钱, 其中,加工费16吊8串钱, 粮食钱12吊6串钱。
送走余庄头,李满囤习惯性的想唤王氏收钱,忽想起王氏有了身子, 便即就自己搬了钱箱。
钱箱里有先前二十来吊的压箱钱,又有十来吊卖枸杞的钱,还有卖姜的十吊钱,卖黄花的十来吊钱,再有卖猪的二十二吊钱, 现再加上铺子送来的近30吊钱,这箱子里竟有百十吊钱, 分量着实不轻。
搬着一大箱子钱, 李满囤不禁又想起元宝的轻便,心说:早知如此, 这元宝实在该省着才是, 不然,去钱庄换银,一吊钱要收50文的费用,这110吊,想换成银子,还得交1吊1串钱呢!
腊月初二,李满囤刚起身, 就听到厨房里王氏的惊呼。李满囤心里一紧,赶紧跑了过去,直看到王氏好端端站在厨房门口方才放心。
顺着王氏的目光,李满囤瞧到厨房冻裂的水缸和一地的冰水,也是皱眉。
“你先去堂屋,拿炉子随便做点早饭,我把这儿收拾了,还得进城去买口缸。”
新缸就是有这麻烦,第一年经冬,只要缸壁不够平整,那么注了水后就容易冻裂。
说不得,李满囤边收拾边想他得进城再买一口缸搁厨房用。不,李满囤摇头,只买一口缸可不行,万一再冻裂,还要再买可是麻烦。而且马上过年,似水缸这样的大件,到时连送货的人都没有。
李满囤去前廊瞧了瞧另一口水缸。前廊的这口缸因为缸外面裹了稻草,加上一边儿又贴着炕墙能接到墙的温度,故而这缸虽是处于半遮挡的室外,但缸里的水,却只有一层薄冰。
李满囤瞧这面炕墙外还能再摆下一口缸,而且,加上红枣东房的炕墙,又能再加两口缸,便就决定直接买四口缸得了。横竖缸不嫌多,真有多的,也可以留着装粮用。
于是这天李满囤就进城买了四口缸回来。
缸买回来后,李满囤先滚到井边刷洗干净,然后方一个放厨房,其他三个放前廊。
为了防止水缸再被冻坏,李满囤给正房最东最西两间不住人屋子的前廊拿木板封住,以便让前廊的四口缸少受一点风。
住人的两间屋前的前廊则挂了城里买来的竹帘子––这帘子,虽然挡风雨不太行,但挡雪却是极好,且白天热头好的时候,还可以卷起来透光,夜里放下,多少也给廊下的水缸隔点凉。
至于厨房的缸,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横竖,李满囤想,家里有三口水缸做预备。他总不会这么倒霉,买四口缸,连一口平整的都没有吧!
这天王氏和李满囤念叨,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了,腊八要供腊八粥,而家里却只有大米、糯米、玉米、红薯、枣子、枸杞、莲子这七样东西熬粥。王氏让李满囤帮着想想还能再凑样啥,给凑成八样来。
李满囤厨房转了一圈,见家里所有的都被王氏给说全了,便就去村里的磨坊买了点干蚕豆,算是凑成了八样。
腊八一早,王氏就熬了两锅粥,然后拿钵头装了,使李满囤赶早送与李春山、李高地、族长和李满园。
没一刻,李满囤送粥回来。然后不一会儿,这几家也都有人来送粥。
腊八的风俗,要把别人送的粥和自家的粥一起混煮了喝。红枣不大放心于氏,故而额外地看了李满仓和李满园送来的粥。
李满仓送来的粥与往年一样,是糙米、糯米、玉米、红薯、蚕豆、麦仁、豇豆米、红枣这八样自家地里的出产。红枣舀了一勺尝了尝,确认味道与往年也是无差。
李满园送来的粥则讲究许多。他家的粥有白米、糯米、玉米、小米、蚕豆、红枣、赤豆、绿豆八样,故而粥的颜色红黄绿白相间,极为好看。红枣也尝了一口,味道果是不错。
放下勺子,红枣心说:看来分家后三叔家日子过得极为不错,吃的比二叔家要好。
眼见几家血亲的粥都到了,李满囤便就准备关大门––他这地儿荒,门户谨慎尤为重要。
拉着两片门板正准备合上,李满囤忽瞧到门外路上来了一辆骡车。
“福管家?”看清楚驾车的人,李满囤赶紧拉开门迎了出来。
谢福喝住骡子,跳下车,跟李满囤抱拳道:“李爷,您这一向可好?”
“我家大爷使我来送腊八粥。”
说着话,福管家自车上抱下一个钵头。
腌鸭蛋腌出黄金酱的信送到京城,谢家大爷谢子安立亲送了那坛子咸鸭蛋给薛皇商。薛皇商得了蛋也不声张。他先私底下安排人大量做了,然后直等二十天蛋做成了后方才通过御膳房把蛋进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尝了蛋,当即就让御膳房赶做咸鸭蛋以备年下赏人。
随着宫里的消息传出,薛皇商的酒楼、粮店、杂货铺立刻都上架了咸鸭蛋。其中酒楼的蛋要贵一点,一个蛋,一切六瓣,装一小碟子,要价十五文;铺子里的蛋,则便宜一点,一只五文。
所以,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腌鸭蛋味道极好——先前吃不起黄金酱的普通百姓完全可以拿咸蛋黄来替代解馋。连带的,一向为人嫌弃的生鸭蛋价钱也水涨船高,由原来的一只两文涨到了四文,盖过了鸡蛋。
薛皇商这一波操作不止因为预先囤的鸭蛋狠赚了一笔,而且还刷了把造福百姓餐桌的名声––毕竟五文钱就能给晚餐桌添一道下粥小荤,确是颇受称道。
第一次,薛皇商在御史弹劾前扬眉吐气,连他背后的那个大人物都特地把薛皇商叫过去赞了两句。
薛皇商得了主上的夸奖,自是要高看谢子安一眼。只可惜谢子安才是个秀才,还没有举人功名,不然依薛皇商的脾气一准给谢子安荐个官做。
谢子安经此一事,也决意奋发图强,考个举人出来。进了京,一向心高气傲的谢子安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这激起了谢子安的好胜心,他决意让谢家更进一步。
这次回来,谢子安便就决定闭门读书以准备明年的秋试。不过,谢子安对于给他黄金酱和腌咸鸭蛋,助他爹得官和他交好薛皇商的李满囤则青眼有加,觉得此人极其助旺自己,故才决意交好,使谢福来送腊八粥。
李满囤怔住了––腊八粥只在亲友间互送。想他李满囤,何德何能,能得谢家大爷的腊八粥?
不过这粥,谢家大爷既然送了,李满囤就必须回––风俗里,只有叫花子才只收不回。
想不通谢家大爷此举的用意,李满囤只能在接了腊八粥后又盛了一钵头自家的腊八粥请谢福带了回去。
目送福管家的骡车消失,李满囤关上了大门。返屋后,李满囤方和王氏嘀咕:“你说,这谢家大爷好好的给我送腊八粥是啥意思?”
王氏连谢家大爷的面都没见过,如何能知道啥用意,便估摸着回道:“可能是谢你上次告诉他腌蛋的事吧!”
李满囤想着也是,也就罢了。
谢家的腊八粥自是非同凡响,里面仅干果就有红枣、桂元、核桃仁、瓜子仁、杏仁、花生仁、栗子、莲子八样。此外米也有大米、糯米、小米、高粱米、黑米、红米、薏米、菱角米八样,然后还有蚕豆、豌豆、芸豆、黄豆、红豆、黑豆、豇豆、绿豆八样豆子以及红枣认识的小麦仁、大麦仁、荞麦仁和其他不止她不认识,连她爹娘也不认识的各种麦仁。
看完谢家的腊八粥,红枣禁不住问道:“爹,谢家这许多豆子,城里都有种子卖吗?”
“若有,咱家倒是种点豌豆、红豆、黄豆家吃吧?”
这世的官府不搞菜篮子工程,连带的百姓餐桌的菜色有限。以致这世红枣还没吃过青豌豆、青黄豆和青蚕豆呢!
三样豆子中,豌豆、黄豆她家压根就不种,而蚕豆,分家前她家虽然有种,但却从不吃青豆。
所有的蚕豆都是要等长出黑线后才采摘晒干然后存起来留着过冬。
冬天菜园没菜。这时候把老蚕豆拿水泡开后剥皮,就是蚕豆瓣。蚕豆瓣可以熬豆瓣酱,也可以炖豆腐和煮白菜。
此外过年待亲戚哄孩子得有零嘴吧?把老蚕豆似花生瓜子一样炒了,吃起来嘎嘣嘎嘣的,正适合聊天磨牙。
故此,整个高庄村愣是没人吃青蚕豆。
今年红枣家发了财,故红枣方才肖想明春自己能吃上青豆。
李满囤想了想,不确定道:“城里种子店该是有的吧。”
“年后进城我去问问。”
往年家里除了耐冻的蚕豆不再长其他豆子的原因,主要是种豆得在小满,而这正是冬小麦抽穗的时节。此时他家的地都还长着麦子呢,又那有地来种豆?
但现今,李满囤的庄子空地多,有的是地方种豆,故他便也上了心。黄豆除了吃还能榨油,下剩的豆饼渣还可做牲口饲料。豌豆虽不能榨油,但也能似老蚕豆一样炒着做零嘴或者煮粥。
至于红枣所设想的吃青豆,李满囤则是想都没想。
李满囤的人生信条,概括起来就是“吃陈粮、烧陈草”,即家里库房里的粮食堆积成山,这秋收的新粮下来了,去岁的新粮也都存成了陈粮,而前岁的陈粮家里都还没有吃完;柴房里存满秋收的稻草,可以从前年冬天一直烧到今烧到今冬。
现李满囤足有几间屋的粮食,他咋能似青黄不接的人家一样盘想着吃青豆呢?这不成了老话里的“寅吃卯粮”了吗?
俗话说“过了腊月就是年”。腊八一过,李满囤便就决定杀年猪。他因王氏怀孕,不想家里动大阵仗,来人吵闹,故就让余庄头在庄子里杀了猪,然后把猪按部位给分好了,才拉到家里来。
猪头和猪下水,李满囤都没要––红枣不吃猪下水,也大不吃猪头肉。而这两样收拾起来麻烦,李满囤干脆就不要了。
因为不请杀猪饭,李满囤便就决定年礼里就多搁点肉。
依旧三个筐子,一个筐子里,搁一条冻羊腿、两条鱼、一坛子酒、一包白糖,然后又每个筐子里额外加了一条三斤左右的肉和一只鸭子。
三个筐子收拾好,李满囤又额外收拾了两个篮子,也各放进去一条肉和一只鸭子,准备带给李满仓和李满园两个兄弟。
推出手推车,李满囤把三个筐子和两个篮子放上去,最后又接过王氏递来的包着给他爹李高地的靴子和帽子的包袱,李满囤方出了门。
李春山、族长、李高地,李满囤把东西一家家送到。
李春山、族长两家,李满囤都是说明来意,放下东西就走––他车还在门外停着,不好多待。
到了他爹李高地家,李满囤则没了顾忌,他把车直接推进了大门,然后放提着竹筐、包裹和两个篮子进了堂屋。
李高地家常坐在卧房炕上抽旱烟。他隔窗听到儿子满囤进门的动静,方才进了堂屋靠近火盆坐下。
瞧到李满囤大包小包的进来,李高地不觉笑眯了眼睛:“满囤,咋这许多东西?”
李满囤:“爹,今儿我杀猪。”
“论理,我该请顿杀猪饭。”
“但今年,王家的有身子,没人忙饭。”
“我想着就一家送一条肉和一只鸭子做弥补。”
“爹,这两个篮子,给满仓、满园。”
“这个筐子上面的,是给您的。”
“筐子下面,是给您的年礼。”
“对了,”说着话,李满囤打开手里的包袱:“这些天,我常在外面跑。”
“瞧着这帽子和靴子不错,就给您也置了一份。”
“您试试!”
李高地原以为绵羊皮大氅已经是绝好的衣裳。他能得这么一件,就是死了也能闭眼。可待试穿过羊皮靴子后,李高地方知道原来绵羊皮还能做鞋子。绵羊皮做出来的鞋子,柔软温暖,触脚升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头戴羊皮帽,身穿羊皮大氅,脚踩羊皮靴,李高地觉得自己一身暖和––全身好似沐浴在阳春三月日头里的暖和。
送好至亲的礼,李满囤又进城与他舅家和王氏娘家寄钱捎信。这一次,李满囤依旧请了东街的秀才写信––现他自家虽有笔墨,但李满囤自身因少时家穷,认字多用沙盘,以致拿毛笔写出来的字不大齐整。
信里李满囤除了问好,就提了王氏有孕的事。这样两家得了信,就会提早安排,以便明年秋天来喝满月酒。
寄好信和钱,李满囤方去东街买春联、香烛,然后又去酱菜店打酱油。结果刚进酱菜店,李满囤就看到酱菜堆里多了一坛腌鸭蛋,标价一个5文,竟有不少人在问价。
李满囤当即愣住。他心说这铺子难道也是谢家的本钱?
退出店铺,李满囤重新看了一眼店铺招牌,确是他家常打酱油的“张记酱麻油店”没错。
想不通这张记和谢家的关联,李满囤又进了铺子。
立在人后,李满囤听伙计和其他顾客说话。
伙计:“客官,您有所不知。”
“这生鸭蛋,现在就四文一个,还有价无市,买不到。”
“我们掌柜自府城得了方子后,也是千方百计才寻了200个蛋,做了这批黄金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