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女人扶着王越奶奶,也跟着一起抹眼泪时,秃顶男人就从一边拿过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敬的送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老人家,待会儿的事同志们会帮忙料理的,这里有点费用,是单位的一点心意。”
“谢谢马书记,谢谢单位领导,我代表我妈跟我侄子感谢你们……”女人收下信封,立刻就程序化的感谢起来,一时间进屋来的这些男人都表现的十分沉默。
“定的几点呀?”那个阻止钱洪开窗的家伙忍不住了,于是就小声问了一句。
“老穆太太说八点钟到,我约莫着也快了。”女人带着哭腔的回答。
“那我们就到院子里面等了,大妈你一定要保重身体,马书记咱们人多,还是到院子里面等吧!”钱洪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卒子,但不可否认的是,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鞍前马后往往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老人家节哀顺变,我们就先出去了,生活上有啥困难的话,都可以跟单位提出来,领导会酌情研究的。”象征性的说完,这伙人就跟在马书记身后都走了出去。
见对方走远,钱洪是再次打开了窗户,当外面的风吹进来,吹散烧纸散发的烟雾时,钱洪又听到了王越奶奶跟王越姑姑之间的对话。
“妈呀!这、这单位咋给这么多钱呀?”王越的姑姑从信封里面掏出了一叠十元的大钞,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算是铁路职工的丧葬费也没有这些吧?难道是我哥单位的同事都随礼了?”
“……不对,这事不对呀大姑娘。”相反王越奶奶却是脸色一变。
“有啥不对的?”
“当初小车站是照顾咱家,子栋他病休,每个月50%开支,然后还让我去小车站打扫卫生,可现在子栋没了,这单位又给这么多钱,恐怕、恐怕我这活儿也干不了了。”
“那可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马主席说道说道去。”
“回来。”
“妈,大哥死的早,我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呀,自己都要添碗底,你要是再失去这份活儿,那、那小越怎么办呀?”
“天大的事今天也不能说,子栋人都走了,你还想让他走的不安生吗?一切我说了算,等过了今天我再去单位好好的问一问,跟领导商量商量,兴许能有转机。”
“……哎!”王越的姑姑一声叹息,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握着那叠钱却一丝一毫的安全感都给不了她。
扫了一眼静静跪在瓦盆前的王越,钱洪听到这些也是相当的无语,国营单位的铁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多少人为了一份工作要争的头皮血流,一般人想要拥有这个身份,要嘛是接父母的班,要嘛就是大学毕业等分配,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进去几乎不可能。
王越的奶奶会不会被小车站刷下来,钱洪也不敢肯定,就算事实真的如此,凭他的力量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越,我先去院子里面了。”轻轻说了一句,钱洪就打算往外走,可是他真心没有想到,偏偏这个时候老穆太太来了,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里的自己。
不过老穆太太可是老江湖了,她飞快的调整好表情,看着正努力爬起来的王越奶奶说道:“老姐姐,你家子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保证给你办的明明白白、顺顺当当、风风光光。”
“那就辛苦你了,穆师傅。”王越的奶奶开始下炕,连鞋子都是姑娘帮忙给穿上的,站在那里给人感觉就是随时都可能倒下。
“老姐姐,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你可的往开了想,现在照顾好孙子才是最重要的,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儿孙吗?”
“我明白,那穆师傅你就直接开始吧!”
“好”
一个字爽快的答应之后,老穆太太就犹如将帅一般,镇定自若的指挥起来,什么人拿什么东西,什么生肖的人可以帮忙抬人,谁招呼来客谁安排车,烧枕头、撒粮食、撒纸钱等等等等的环节也是井然有序的往下进行。
等有限的几名亲属哭成一片,王越就按照吩咐将瓦盆高高的举起,最后在一块砖头上砸的粉碎之后,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就陆陆续续的走出了院子。
街口处停着一辆老式的大客车,这个是单位专门调来的,而王越家的亲戚朋友居然连50个座位都没能坐满,钱洪跟老妈就坐在司机身后靠窗的位置,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前面的那辆小货车。
两辆车默默的前进,时不时就会有纸钱飞过来,客车上的人们在小声的交谈,而老妈却紧紧的搂着钱洪,也不知是担心钱洪害怕还是她自己害怕。
“……马主席,单位不能这么不讲人情吧?这不是把我妈往死里逼吗……”
“单位有单位的困难,当初叫老太太来上班已经是例外了……”
“你们要是解决不了,那我就去铁局路,就去市政府……”
“这就不是闹能解决的问题,这次小车站也已经尽力了,一般这事职工就是500,可是给你家足足批了800呀!”
渐渐的,客车最后面王越姑姑跟马主席的说话声就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事情果然跟王越奶奶猜的差不多,只是王越姑姑太沉不住气了,而且她跟马主席的交涉、哀求、威胁一点意义都没有,最后连钱洪都干脆闭上了眼睛。
差不多一小时之后,大客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处距离造船厂最近的火葬场,当那看一眼就叫人感觉冷飕飕的建筑物出现时,前方车子再次将一把纸钱抛洒向天空,接着小货车就缓缓的停了下来。
葬礼的步骤继续往下进行,老穆太太带着事主家的人去办理手续,钱洪他们这些来送逝者最后一程的人,趁机可以活动活动,准备参加最后的遗体告别就行了,不过在那之前钱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那就是关心照顾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