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没提防叶连翘会忽然提起这个,一时怔住了,半张着嘴,许久开不得腔。
叶连翘这话却是没错的,那姑娘脸上的确有些许雀子斑,尤以鼻翼两侧和眼睑底下最为密集,黄褐色的一小粒一小粒,固然不至于对人的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但有碍观瞻,却是不争事实。
眼见着那姑娘张口结舌,叶连翘也有点不落忍。
她自是晓得“当人矮人不说短话”的道理,屋子里的人委实不少,贸贸然将那姑娘的缺点点出,多少有些令她下不来台,可谁叫她话里句句带刺?
她叶连翘又不是属包子的,岂能任人找茬不还口?
许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姑娘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神也凶狠起来,咬牙一跺脚:“你……”
刚开口,便被叶连翘将话头又夺了去。
“这雀子斑,的确是叫人发烦的东西,不过姑娘也不必太过忧心,许多年轻姑娘面上都会长这玩意儿,也并不难治。”
她含笑不紧不慢地道:“我有一道名唤作‘七香嫩容散’的药末子,是我自己制的,只消拿水化开用来搽脸,不出三两月,面上雀子斑的状况就会大有好转。只我现下没带在身上,姑娘若有兴趣,可往清南县松年堂走一遭,到时我必定替你妥善医治。”
“谁要你……”
那姑娘瞪着眼便要骂人,不想叶连翘话锋一转,又道:“当然,清南县那地界儿虽不远,却也万万称不上近,往来未必便当。姑娘若不得空,我还有个办法可以教给你。你回家之后,去寻些山慈菇的根来,捣烂成泥,每日里敷在面上,只要肯坚持,那雀子斑也会慢慢淡下去,不过嚜,这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就更多了。”
“谁要你假好心?!”那姑娘百般觉得被塌了台,简直气得发疯,吃人的心都有了,“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先顾着你自个儿,我看你……”
一边说,一边死死盯住叶连翘的脸,狠命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缺陷来。
可是,叶连翘做的便是美容护肤的买卖,惯来拿自己和身边人做活招牌,又怎会轻易被她捉住破绽?
皮肤嚜,白白滑滑的,透着一抹粉红,瞧着便健康有活力,那天然的花瓣唇更是樱红润泽,明明未施粉黛,瞧着却偏生像山里的红果子一样鲜艳……真气死人!
她犹不死心,目光锁在叶连翘脸上不肯挪开,花了老大工夫,终于给她瞧见一点端倪来。
咦,那眉骨上方是怎么回事?颜色倒与旁处无差,可仔细瞧,怎么觉得有点凹凸不平似的?
那姑娘活似捡了宝,登时得意起来,指着叶连翘额角高声道:“你又好到哪儿去?额头上癞癞巴巴的,瞧着好恶心,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这话叶连翘听着倒是无所谓,当初额上的疤痕那么深,能医治到轻易瞧不出的地步,她已经很满意了,还不至于脆弱到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便心伤。
然而叶冬葵却不干了。
他最恨的便是有人拿他妹额上那块疤说事儿,当即攥了拳,一步跨上前:“你再说一次我……”
“好了!”
这当口,趴在榻上久未出声的卫策终于开了口。
叶连翘同那姑娘明里暗里地吵架,原本他是没打算干涉的,一则姑娘家的事他一个男人不便插手,二则,瞧见叶连翘同那姑娘立眉毛,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有点小窃喜。但听见那姑娘把话题扯到叶连翘的疤痕上头,他也有点不痛快了,凉浸浸地粗声道:“我乏了,你们走吧,把东西也都带走。”
中年男人听他语气不善,心下便是一咯噔,赶忙赔笑道:“小女平日里被她娘给惯坏了,叫您瞧了笑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也是我想得不周到,明知您受伤容易疲乏,还领着家人在这儿大呼小叫,让您不自在了吧?那……我们这就走,明儿再来看……”
“明天也不许来。”
卫策将眉头一锁:“我早说过,我是捕快,缉拿行凶歹人乃是职责,很不需要你们千恩万谢。如今你们举家平安,至多不过受了些惊吓,但我那三个因此丢了命的兄弟,却再不能活过来。你们若真有感激之意,倒不如去看看他们的家人有何需要,我哪有面目收你们的东西?拿走!”
隐隐有点发火的迹象了。
他一怒起来,那架势是开不得玩笑的,叶连翘等人看得惯了,尚且不觉得如何,那中年男人却是给这阵仗唬了个倒仰,竟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又觉有些丢脸,讪讪将桌上横七竖八的数个礼盒抱起,慢吞吞退了出去。
行至门口,那姑娘还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他一眼。
卫策他娘担心自家儿子身上的伤,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安抚了他两句,叫他莫要置气。卫策冲她摆了摆手,转眼望向叶连翘:“你也威风够了?”
叶连翘垂下眼皮撇撇嘴:“是她先招惹我的……”
卫策本就没揣着要同她计较的心思,便把语气放缓了些:“你们赶了半日的路,连口水都未曾喝过,想必也累了,你这就同冬葵回客栈安顿下,张罗些饭食吃。”
叶连翘点了下头:“我本来就要走了。”
说着又将万氏拉到一旁。
“我知道大娘担心卫策哥的伤,定然想留在这里照顾。白日里倒还罢了,只是晚间,无论如何还是得回客栈歇息,养足精神,才好将他照应得妥妥当当不是?那客栈离此地不远,只怕您和安庆哥找不着路,回头等过了申时,我和我哥来接你们,您要是不肯走,我可是会上手硬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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