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湖边盖着一个茅草屋,跟刚才在村子里看到的一样简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唯一有个好处就是看起来十分的漂亮,在茅草屋的外面围了一圈的竹篱笆,篱笆上绕满了牵牛花,里里外外种着各种各样知名或者不知名的植物,现在正值盛夏时节,花团锦簇,宛如一个天然的花架。
而在院子里的地面上则摆满了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也是五颜六色的,就那么随意懒散地堆在了一起,却并不显得凌乱,看着有种错落的美感。
见到这样的画面,白司颜心中的狐疑瞬间就打消了一半。
一来是因为看到这样美丽的场景,心情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明媚起来,二来么……若是寻常的山野村夫,定是勾勒不出这般赏心悦目的画面,这院子里的各种布置摆设看起来似乎十分随意,但能在散乱之中又不乏美感,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抬眼看见院子的那一刹,不用旁人多说,白司颜也能察觉到这屋子里的主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因着是白天的缘故,院子外面的篱笆小门是敞开着的,但院子里并没有人在,只见得侧边的一个小茅屋的屋顶上炊烟袅袅,可见是有人在烧饭。
举头看了眼挂在正空的太阳,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闻着从不远处随风飘过来的香气,白司颜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饥饿感来得相当的直接粗暴。
见她一双眼睛在转了一圈之后就直勾勾地盯着厨屋看,百里雪篁不免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白司颜的食欲为何一直一直地如此旺盛,他记得刚不久前在马车上,她还一边同他争论,一边津津有味地啃掉了好几只酱鸭的鸭腿,还美其名曰那是零食。
走上前两步,基于礼节,百里雪篁没有擅自走进屋子里,只在院子中间开口喊了一声话。
虽然还是听不懂的语言,不过白司颜大概可以猜测他问的是“有人吗”或者是“谁谁在不在”之类的客套话。
果然,话音还未落下,很快就有人应了一声,跟着从屋子里走出来膀大腰圆的妇人,一手操着菜刀,一手拿着手臂粗的白萝卜,脸上却是非常热忱而和善的笑意,尤其是看到来了这么俊美的两位公子哥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儿。
巴拉巴拉巴拉……
一开口,像是倒豆子似的,叽里呱啦说了好长的一通,听得白司颜的脑子又开始犯晕了。
百里雪篁倒依旧是面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很耐心地听完了她说的话。
尔后,转过身,看向白司颜,很乖地就要开口给她翻译。
“她在说……”
白司颜却是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算了,等你跟她商量完再跟我大概解释一下吧,不然这么长一段你要翻译下来,天都要黑了。”
百里雪篁点点头,那叫一个贤良淑德,唯白司颜之言是从,听她这么一说,便又回过身去,跟那妇人说了几句话。
妇人闻言忽然扬起操了菜刀的手,从白司颜面前一闪而过,直指她身后的一座大山,吓得白司颜小心肝儿一颤,差点儿条件反射地就要糊过去一掌,好在那妇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粗鲁了一点,及时收了手,朝白司颜递过来一个朴实无华的笑容,以表歉意。
末了,还不忘拿操着白萝卜的那只手,继续指着白司颜身后的那座山,呱啦呱啦又说了一阵。
听她说完后,百里雪篁先是默了一墨,又问了一句。
那妇人这回没再多说什么,只简单的回了一声,便就特备殷勤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将他们带入了屋子里,随即又特别憨厚地拿抹布抹干净了桌子和椅子,请他们坐下来,还专门泡了茶给他们端上。
见她这样热情地招待他们,而百里雪篁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淡漠的表情,白司颜不免抬起手肘捅了他两下,提醒道。
“帮我说声谢谢。”
百里雪篁又乖乖地抬头,对着那妇人说了一句。
那妇人闻言更加眉开眼笑了,频频看了白司颜好几眼,看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忍不住问了百里雪篁一句。
“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百里雪篁如实坦白。
“我说,你夸她人好,让人觉得很亲切,你很喜欢她。”
闻言,白司颜不由挑了挑眉梢,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大冰山,竟然这么会说好话,还学会了哄人开心?你今天早上是吃了蜜糖吗?”
她在馒头里放的,明明是黄连啊有没有?
百里雪篁不像她那样眉飞色舞,语气一直都是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都是窝心的暖。
“为了以后能说好话哄你开心,所以要多练一练。”
闻言,身为虚荣心巨旺盛的女人,白司颜就算明知道这是糖衣炮弹,也抵抗不住要中招了,毕竟这不是那种喜欢花言巧语的浪荡公子说的,这可是从面瘫小王子百里雪篁口里说出来的好吗!
只不过,心下美归美,有些原则性的事儿,还是要分清楚的,比如——
“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要原原本本地翻译,不准说谎吗?”
对此,百里雪篁依然有理有据,毫无破绽可循。
“我只说过不骗你,其他人的话……无所谓。”
听他这么说,白司颜一下子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便没再计较,只有些好奇他们刚才叽叽咕咕地到底说了些什么,等到那妇人要继续忙厨房里的活儿走开之后,便立刻开口问向百里雪篁。
“说吧,你们刚才都讨论了些什么事儿?”
百里雪篁说话一向简明扼要,纵然那妇人说了一大堆,到他嘴里,也就只剩了十分之一不到的残骸。
“我问她药师在不在家,她说药师去了山上采药,大概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然后她问我们吃过午膳没有,说她正在烧饭,让我们在屋子里稍微等一会儿,她马上就烧好了。”
“就这样?”
拿目光上上下下扫了百里雪篁一眼,白司颜总觉得有些奇怪,刚才百里雪篁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至少跟他平时惜字如金的性子比起来,至少要翻个两番!
百里雪篁目光平静,毫无波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完全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那不然?还有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白司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支肘撑着下巴,靠在桌子边,喝了口茶等着用午膳。
那妇人看着彪悍,行为也是风风火火的,还没等白司颜喝完一杯茶,便就很快端了烧好的饭菜进了屋。
闻到菜香,白司颜先是一喜,立刻坐直了身子,尔后……下一秒,在看到妇人热忱地迎上前,一盘一盘端上桌面的菜之后,整个人顿时就不太好了。
数一数,桌子上一共摆了大概有七八盘的菜,但是……竟然……
没有肉!
一颗肉都没有!
肉末都没有!肉渣都没有!甚至连肉汤都没有!
全部全部……竟然都是蔬菜!
一眼望去,白司颜瞬间就不会爱了。
抬眸,妇人依然满脸笑容地坐在边上,不无热情地帮她盛了一碗米饭递过过来,又夹了好些蔬菜到她的碗里,什么青菜叶啦,萝卜丝啦,南瓜饼啦……
白司颜的心在滴血,面上却不能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毕竟是人家请她吃的饭,她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吃这些素菜,也不能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扯出了几分感激的笑意,就着白饭扒了几口萝卜丝。
但是,对于一个肉食系的吃货来说,疏菜什么的从来都只是点缀,没有肉根本就提不起什么胃口,所以碍着主人家的面子,白司颜勉强吃掉了一碗饭,即便放下筷子,做矜持状。
“我……”
正想开口说“我吃饱了”,却不料才一张嘴,屁股底下忽然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开,紧跟着凳子就轰的一下断了条腿,害得白司颜一个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好在百里雪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才避免了屁股开花的厄运。
“小心。”
见状,妇人立刻站起身来,满是歉意地对她说了几句话。
这一回,不等白司颜开口问,百里雪篁就顺口解释了一遍。
“她说,前不久有个客人来他们家拜访,她好心好意地招待着,那客人却还对她烧的菜评头论足挑三拣四,她一下子气不过,就跟那人吵了起来,激动之下忍不住操起凳子砸了过去,结果一不小心打断了凳子腿儿,她看着凳子坏得还不算厉害,就简单地修补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坏了……”
百里雪篁一边说着,那妇人立刻又搬了一张好的椅子过来给白司颜坐下,末了又拉着她的手儿问了两句。
白司颜依然听不懂,百里雪篁继续给她翻译。
“她问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点,是因为她烧的菜不好吃,不合你的胃口吗?”
一听这话,白司颜二话不说,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坨青菜塞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比着大拇指称赞。
“好吃好吃,非常好吃!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看她突然间吃得这么起劲儿,妇人不免有些微诧,不由开口问了百里雪篁一句,百里雪篁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回答了两句,打消了妇人的疑惑,继而心满意足地看着白司颜拼命地吃着桌面上的蔬菜——
很显然,百里雪篁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就连这些菜,都是他特地叮嘱那妇人烧的。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报复白司颜早上亲手做给他吃的黄连馒头,而只是单纯地觉得,白司颜只吃肉不吃菜,实在是不利于身心健康。
只不过,还没等百里雪篁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那厢……白司颜在吃了一半的蔬菜之后,已经到了极限,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踩了一脚百里雪篁的脚背,尔后拿视线扫了他一眼,暗示他把剩下的菜给吃光!
本着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的好媳妇本性,百里雪篁在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果真将剩下的蔬菜也填进了肚子里,将白司颜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了出来,瞬间把白司颜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以身相许了!
吃完饭,白司颜撑得要死,嘴里却是淡出个鸟来,正后悔着为什么没有在马车上吃饱了再下来,便听到屋子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转过身,循声而望,却见一个比刚才那个妇人更为魁梧的大叔只手扛着一只被射杀的麋鹿走了进来。
第一眼,白司颜的反应是——
有鹿肉可以吃!
第二眼,白司颜的反应是——
他们要找的那个所谓的药师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虎背熊腰的大叔吧?!他这样的体格,只会让人想到操着五环大砍刀上阵杀敌一马当先的张飞好吗?!要他给她治牙齿……白司颜表示完全不敢想象!
正想着,那位大叔已经随手将比人还高的麋鹿丢给了那妇人,尔后一脚跨步迈进了门槛,白司颜甚至能感觉到地板都因此而深深地颤抖了一下。
“是你们找我?”
却不想,他会说中原话,虽然不是很标准,但基本能挺清楚。
终于能听懂人话,白司颜原本应该觉得有安全感,可是看大叔那雄壮的体格……真的是一点都放心不下!
边上,百里雪篁却是很积极地就迎了上去,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听他说完,大叔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百里雪篁,顿了片刻,才接着开口。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应该也知道我的规矩。”
闻言,百里雪篁并不忙着答应,而是反问了一句。
“规矩我自然知道……我只问你,阿言的牙齿,是否真的可以完好无损地补全?”
听到这话,白司颜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张开嘴巴,给那大叔看看情况,结果大叔竟是连眼角都没斜她一眼,就信誓旦旦地笑着应了声。
“便是碎成了七八块,我也能补上,只不过……”
没想到大叔这么有把握,而且他这种口气,并不是狂妄自负的那种,而是理所当然的腔调,听在白司颜的耳里,很快就叫她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不过什么?”
“得有给你补上去的牙齿才行。”
“啊?还要自己带牙齿?”白司颜眉头一紧,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是……那些都碎成渣渣,被我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