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心下又是一颤,到底芯子里是个姑娘家,就这么赤着足被男子握在手心,简直要生生羞死。
她低垂着脑袋,纯当自己是个见不得人的小鹌鹑。
好在鹌鹑并没尴尬很久,车帘外便传来禁军的声音。
“丞相大人,鞋袜买过来了。”
说着,一个包袱从半掀起的车帘角递了进来。
而后车帘悄无声息地落下,马车缓缓于青石板上行驶,安安静静。
驾车的禁军心下很是得意,他是得了北衙统领大人亲口教导过的。在眼明心亮这方面,深得他的真传。
第119章 运筹帷幄还是心中有她
沈时寒拿来鞋袜,又执起楚宁的脚,慢慢为她穿上。
他神情很是认真,看得楚宁微微有些恍惚。
她数年前曾于一个阴雨天无意间进入一家雕塑工作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个人正小心翼翼地用尽全部身心认真雕刻他的作品。
无比温柔,无比虔诚。
便如此时的沈时寒一般。
这是楚宁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古代与现代的交织碰撞,在她心里慢慢融合成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其实究其本性,楚宁觉得自己很是凉薄。
在现代,她是被福利院抚养长大的孤儿。
一个人孤零零长到二十来岁,一朝穿了回来,又是落得个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下场。
她幼时曾随院长妈妈去风清山上祈福,里面一老僧对她说,你命中孤寡,注定孑然。
她只当戏言,直到后来身边人慢慢离去。
她才开始担心,担心他一语成谶。
楚宁不怕孤单,不怕寂寞。
她只怕,有人带给她温暖,带给她希望,又决然转身离去。
鞋袜穿好,她默默收回脚,抿唇道:“沈大人,为什么朕好像无论要做什么你都能提前知晓?不管是朕说出来的还是朕心里所想的。”
是真的洞若观火,运筹帷幄,还是只是因为心里有她。
她声调里隐隐有一丝发涩,眸底若是细瞧,还能看出几丝水光。
沈时寒一直静静看着她的眼,刚要回答,外面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禁军的声音从车帘外传了进来,“陛下,丞相,国子监的学子堵了前方的路。”
沈时寒撩帘来看,马车前方汇聚了一堆人,皆穿着国子监学服。
为首的手持着万民书愤然扬声道:“天子无德,以生母为饵,罔顾孝道,不配为君!”
剩下的皆扬臂应声,本就熙攘的巷陌一时沸反盈天。
楚宁也自车帘下揭了小小的一个角来看,巡视了一圈,见里面没有苏奚与卫佑,这才安下心来。
沈时寒冷着脸问禁军,“怎么回事?”
他们今日出门已是极隐蔽,只带了一名身着常服的禁军出门,马车也是混入长街的普通样式。
禁军闻言也是一脸茫然,忽而忆起刚刚在张府门口他见到一稚童从巷道拐角处匆匆跑过。
他当时只以为不过是小童嬉戏,没成想,竟是被人给暗中盯上了。
现下说什么也晚了,他立时垂首道:“卑职无能。”
监生群情激愤,已持着万民书开始缓缓向马车靠近。
沈时寒将角落里窥视的楚宁一把拉了回来。放下车帘,他冷着张脸交代她,“陛下就在马车里,待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楚宁眼睫一颤,慌忙扯住他的衣袖,“沈大人要干什么?”
情势紧急,监生义愤填膺的声音已愈来愈近。若等他们爬上马车,挟持了天子,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他拉下楚宁的手,只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便掀帘出去。
立在车辕上可以看清整个局势,比沈时寒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是一条深巷,他们被堵在当中,前后皆是靠近的监生。巷子狭长,仅容车身堪堪通过。
饶是他功夫再好,也没办法带着楚宁从这重重人群中安然闯过。
更何况,日头下隐隐可见有人腰间隐藏的刀刃寒光。
这不是国子监生聚众闹事,分明是有人,煽动他们以换来这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沈时寒眼眸一暗,当即冷声吩咐禁军,“驾马冲过去!”
“不可!”
楚宁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按下禁军将要扬鞭的手,转过头对沈时寒道:“这其中大半都是国子监生。他们或是被人利用煽动,可罪不至死。”
沈时寒如何不知,只是他自来冷静自持,运筹帷幄,形势当前弃些人命,与他而言,实在不足为奇。
可楚宁却是经受过人权自由平等的想法洗礼的,她没有办法,看着几条无辜人命因她枉死。
两厢僵持之下,监生混合着杀手已近至眼前。
沈时寒当机立断,搂过楚宁飞身上了车顶。
监生们有扑上来想要上马车的,都被禁军给踹了下去。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太多,禁军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
与此同时,马车背后的监生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往马车上攀爬的几个里面就有杀手,其中一个手心一翻,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刃,抬手便朝沈时寒刺来。
他偏身躲过,到底是护着楚宁分了心,刀锋堪堪从他耳边划过,拉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淋淋而落,他顺着杀手的手往前一带,封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折,短刃顷刻从他手中脱落。
第120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时寒凌空接过,反手推刀,径直扎入他的右胸。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等监生们回过神来,那名杀手已仰着面从马车顶部轰然倒了下去。
骤然出了人命,人群一下四散开来。
方还叫嚣着的监生也偃旗息鼓了下去,长巷中一时寂静无声。
喧嚣沉寂了下去,楚宁的头脑却异常清明起来。
她回过头,对沈时寒道:“他们想将刺杀天子的罪名栽在国子监监生身上!沈大人,待会儿不用护着朕。”
沈时寒几乎立刻洞悉了她的想法,沉声问她,“陛下想以自己为饵,若是监生所为并不如陛下意料当中呢?”
趁着这空挡,已有人悄无声息地从车身爬了上来。
楚宁回眸一笑,“那朕便赌。”
赌他们不过一叶障目,赌他们年幼无知,但尚能知是非。
话音一落,她蓦然转身,对上身后那人。
四目相对,是杀手眼神先慌乱了去,他打量了楚宁一眼,猛然拔匕刺来。
楚宁躲也未躲,只在最后将将刺入胸膛时突然伸手,空手将他短刃截下。
她用了全力,刀刃在她手心狠狠划过,最终被她握在手中,再不得进分毫。
那人不由一愣,怔忪间沈时寒已经拿起方才短刃,往其脖颈处一送,径直割下了他的头颅。
这一遭不过电光火石间,等监生们回过神来,只看见天子胸膛捂着把匕首在巍巍日光中直直倒了下去。
面色苍白,嘴里亦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所有人为之一愣,他们从没想过要杀人,此番闹事不过是想问天子寻个说法而已。
沈时寒已经将她下坠的身子接住,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厉声看着底下道:“刺杀天子,尔等可知是何大罪?”
众人闻言心下一震,是何大罪?
他们熟读天下文章,通晓世间律法,自然知道。
此乃抄家灭族,祸及亲友的大罪,非千刀万剐不足以平。
到底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禁得起这般恐吓,当即惊慌得四散开去。
里头混着的杀手也以为得了手,就着人群匆忙离去。
长巷中一瞬间空荡下来,沈时寒垂眸,目光落在她握着刀刃潺潺流血的双手,脸色不由又冷了几分。
声音也是不置可否下的清冷,“还不松手!握着不疼吗?”
楚宁一直闭着眼装晕,闻言才缓缓睁开眼。
入目所视,是沈时寒紧绷着的下颌。他一贯不喜她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在他看来,简直愚不可及!
楚宁不免心下发虚,忙忙扔了手里的短刃。
方才一腔孤勇还不觉得疼,现下回过神来,脸立刻疼得揪成了一团,嘴里浓重的血腥气也隐隐作呕。
血囊是她刚刚寻张知迁要的,本是打算过几日服了药在朝臣面前装样子的,不想现在便派上了用场。
这里闹得沸反盈天,金吾卫总算领着人从巷头赶了过来。
带头的是个指挥使,姓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