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崇州一面躲避鞭风,一面大声道,“我没惹过你,你凭什么三番两次折腾我?”
清宁仍没停手,鞭子舞得虎虎生风,让个漂亮郎君滚得好不狼狈。
等到系统快崩溃的时候,她总算停了手,纤长的手指抚摸过这根羊皮鞭,笑着解释,“喜欢瑛娘的人可不少,我总要试探你是不是真心。”
四皇子这时已浑身泥土,衣服上道道泥土印记,一副可怜的样子。他站起来后却还强撑着身体道,“你现在是答应我了?”
清宁说话时表情十分温和,“不行,我还得再考验你。”
四皇子嘟囔道,“是想法子折磨我吧?”
他从小娇生惯养,上面有哥哥顶着,做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对谢玉瑛的执着大概是他唯一坚持的事儿了。
不过对上清宁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却泄了气,小声恳求说,“谢兄,你要我帮忙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你肯帮帮我。”
清宁又扶弄那长鞭,“看本小姐心情好吧。”
系统在一旁着急嚷道,“你别乱来,若是不能完成任务,我们两都会完蛋。”
它说着调出那张曾给清宁看过的画,元崇州和谢玉瑛的名字下小小的黄柱子空荡荡一点进度都无,仿佛一根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红线。
清宁吐出一口气,对元崇州道,“看在大姐面子上,这便放过你,”
两人从林中出来时四皇子浑身草屑,衣衫不整。崔雪莹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十分暧昧,“这个公子长得真不错,不过你们做什么在林子里呆了这么久?光天化日也太荒淫了罢。”
清宁斜睨她,“他喜欢瑛娘,找我出主意求得瑛娘芳心。”
崔雪莹一愣,指着清宁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月施语语的罗裙得给你穿了。”
施语语是她们这群人里很出名的一位贵女,她只要看上谁那人在一月内必然移情别恋的,从未有例外,故而她们常常送她些绿颜色的帽子和衣裙调侃。
清宁面无表情,任由她笑了一会儿方道,“我不如崔姑娘,是让别人穿绿罗裙。”
崔雪莹顿时耷拉个脸,趁她不注意揪着一下她手臂,嘻嘻哈哈骑马跑开了。
大家打打闹闹进了城,城里比城外热闹得多,但清宁却发现长安公主心情不大好,恹恹坐在轿子里,让她把丝绸给她撕着解闷玩,便问道,“殿下怎么回事?”
崔雪莹无奈道,“和我姐吵了一架。”
长安公主是唯一一位愿意与崔雪莹嘴里“那帮人”交好的人,但也仅限于崔凤锦。这乃是因为崔凤锦曾做过公主伴读,二人少年时期就认识,长大后更是趣味相投无话不谈。
但清宁知道这二人以后会为了一个男人大打出手,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她们的恩怨她身为外人不好说,遂住了嘴。
崔雪莹想想又说,“好像是因为她的马奴放跑了姐姐的马。”
清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就看见轿子旁边捆着一个瘦弱的小孩,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面无表情,看着特别瘆人。
她却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不是施玄?”
崔雪莹看她,“施家人?我怎的不认得?”
上辈子施玄是继承施家先祖衣钵的少年将军,但清宁也不怎么了解施玄,只知其人未闻其名。
然而他却是上辈子她上断头台时唯一一位愿意给她一碗水饭,一碗清酒的人,可能因为怜悯,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她却不能不记得这份恩情。
她想了想,对长安长公主道,“我有一匣子南珠,听闻最近崔姑娘要做一件珍珠发冠,苦于没有上好的珍珠,殿下不如拿这个去陪赔礼。”
长安公主丝毫不觉得她堂堂公主给人赔礼有什么不对,眼睛一亮,“多谢宁妹。”
清宁道,“殿下客气了。”
清宁从长安公主手中接过施玄,施玄是个胡姬所生,长相也与汉人有些不同。
他一双眼睛深邃黝黑,但内里并没有光,好像光线无法投入他眼珠子一样。
施玄跟在清宁身后,他话很少,即使换了个主人也不在意,像个任人折腾的傀儡。
清宁有点心疼他这模样,等与其他人分别后便对流光道,“带他换身衣服,再去买些吃食来。”
她记得施玄因是婢生子在少年时受过苦,幸好有身好武艺在军中立足。只是没想到他小时候居然过得这么惨,堂堂施家人沦落到做马奴的地步。
流光应诺,过了会儿拿了些糕点来,递给二人,施玄看着这糕点动了动嘴唇又没说话。
清宁只以为他想道谢,没想到这时候忽然一只不知从哪而来的飞雀俯冲过来,正好叼走一块糕点,在盘子里留下几粒鸟屎扬长而去。
她和流光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施玄这才小声道,“我命不好,您别给我这些。”
脑子里好久不见的系统适时解释,“我劝你不要帮他,这人是个倒霉鬼,要倒霉一辈子,你越是帮他他越是倒霉。”
清宁反驳,“你别骗我,倒霉是一时的,要一辈子倒霉那得多惨?”
系统冷哼,“不信你再给他些钱。”
清宁于是把钱袋解下来递给他,施玄呆呆木木接了,既不谢也不高兴,塞在兜里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少年依旧安安静静的拱拱手,转身走了。
他走出不过三步,一只细犬从旁边巷子冲出来,咬住他的袖子一拖一咬,他袖子里的荷包并几个铜钱一同被吞进那血盆大口。
清宁并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细犬主人已小跑跟过来,看见这一幕讪讪道,“小兄弟对不起,我把这狗杀了刨开肚子取钱。”
施玄看了看那狗,摇摇头,“算了,它也活不了多久,不必了。”
清宁看得有点心酸。这世界上有懒鬼、穷鬼,却从没听过天生倒霉的,看来这碗饭的恩情是真的要欠很久。
清宁无法,只能让人去远远盯着施玄,替他挡些灾祸。
回到谢府时快要正午,前院里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杜鹃在送一位穿红衣的妇人,清宁想了想就问,“家里没小姐出阁,怎么连媒婆也上门了?”
流光不解摇头,她性格老实,不像若月这么八卦,很多事都了解得不清楚。
谢家这一辈七位小姐,排行第一的谢玉瑛今年双十,熬到这岁数不嫁人是因为算命先生说她要修行到二十五,在此之前都不宜嫁人。此后就是排行第二的庶小姐谢玉珠,年龄正好,不过谢家大舅看上一位普通读书人,想将她嫁出去。
可是谢玉珠对这桩婚姻不大满意,时而找谢思霄闹腾。
谢思霄心软,看在她死去娘亲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但也从来不改口。
第20章
清宁回到潇湘院时就见到一位生面孔,脸蛋十分美艳。
她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位姑娘是施云台带来的那位胡姬,如今做一副丫鬟打扮。
胡姬本在心不在焉剪花,看见清宁过来,便蹲下身行礼喊了声“小姐”。
清宁饶有兴致看她,问道,“你怎的在这儿?”
胡姬温柔道,“大少爷把我送给了小姐。”
她说话的时候若月气鼓鼓站在一旁,看起来十分不忿。
若月本在屋外修剪枝条,这位美人却凑上来帮忙,把清宁那株海棠剪得乱七八糟,她拦之不及,只能在一旁生闷气。
清宁不知这位施少爷又搞什么鬼,不过送来美人确实是赏心悦目的,她用鞭子把她下巴抬起来,少女深眉俊目,和中原人不同的高鼻梁,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她含笑道,“到了我这儿,就得听我规矩,你叫什么名字?”
胡姬低头,“我姓胡,他们都叫我胡女。”
清宁看了一眼院中盛放的红梅,道,“七九寒开,□□燕来,你既是冬日来的,又恰逢梅花开得好,就赐你名字为梅花吧。”
胡姬就得了一名叫胡梅花,若月和流光捂着嘴窃笑,唯独她自己因汉语不精懵懵懂懂的,还感激清宁风雅。
清宁风尘仆仆不好见人,换了身衣服才去韫娘屋里。
临进门前,流光小声提醒她道,“小姐在里面看书呢。”
韫娘不爱出门,在家有时候会读书,有时候是刺绣,韫娘身为谢老太爷谢文生唯一的女儿是掌心明珠一样的存在,但她性格温和,娴雅淑惠,不如崔凤锦、谢玉瑛那般张扬自若,但只偶尔露一面也足够叫人惊艳,当年金陵城中就有人写诗夸奖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但是等到丈夫去世,谢韫娘就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姐妹间的宴会都不愿意去,时常穿着一身青褐色的衣服头挽木钗,念念佛教拜拜三清,十分清苦。
老太太常笑她比她这个老婆子过得更了无生趣。
进门时韫娘正在看手中一张单子,见到清宁就放下手中东西,问了她几句近况。
清宁一一回了,韫娘道,“课业写了多少?”
清宁从流光手中接过纸张,放在桌面上道,“做了三道诗,写过几页字。”
她的字不算好看,只是工整干净,诗也是胡诌,韫娘蹙眉用红笔画了点圈道,“这怎的又退步了。”
清宁笑起来,“做不出惊世骇俗的作品,退步和进步也没什么区别。”
见韫娘又要开口,她连忙道,“在前院看见媒婆,不知是给哪位姊妹挑夫婿?”
韫娘不意她会问这个问题,脸上有些不大自在,“大夫人想给你表哥挑个媳妇儿。”
表哥就是谢丛之,他今年二十二岁依旧未娶妻,婚事迟迟无法解决。
如果论家世,和谢丛之最般配的是崔凤锦和崔雪莹,无奈她们姐妹俩一个看不上谢丛之,一个谢丛之看不上,所以只能不了了之,结果一拖就是好些年。
清宁还要再问,韫娘就道,“你祖母家来了人,也要临近年关,你捎带些礼物去看看。”
清宁看了她一眼才答应下来。
清宁祖母是普通躬耕之家,却生了一对绝顶漂亮的儿女,儿子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金陵第一美男子,也就是清宁之父,名为师昭。
可惜这位公子不过二十许就去世,留下韫娘和清宁孤儿寡母,连带着与祖母关系也逐渐疏远。
清宁不太记得这位老太太喜好,就让流光收拾了一些吃穿用度装在箱笼里准备寻日子拜访。
恰巧谢思霄知道这事情,就对清宁道,“不如让你施表哥随你一起去,正好护送你,免得车架被人冲撞了。”
清宁笑起来,“舅舅莫不是信不过我?他有他的事儿,何必麻烦呢?”
谢思霄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有空在家,因谢玉瑛高冷,谢玉珠是庶出,他时常与清宁说话,闻言恨铁不成钢道,“你施表哥和你一起长大,你们关系也好,若有缘份结亲也不是不可。”
清宁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上辈子已经被施云台拒绝过一次,不想又去自取其辱。
施云台心思叵测,她自认不是多聪明的人,也懒得和这种人勾心斗角过一辈子,就道,“他待我跟他那些兄弟似的,并没有其他心思。何况舅舅你又怎么知道他看得上我这身份?”
谢思霄闻言就叹气,“你以前不嚷嚷着就要嫁给他?”
清宁被他唤起一点十分渺茫的记忆。但这段记忆过了太久,她只能凭意识想起喜欢施云台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所以后来,她就再也不想嫁给他了。
她便小声嘀咕,“他那么多红颜知己,看着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