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柳略有些忧虑,沉吟片刻道:“毕竟是个官妓,而且在民间素有名气,画扇仙子之名,便是京城,又有几个不知道的?纳了她,怕是有些麻烦!”
“这能有什么事儿?”潞王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一个婊子而已,本王纳了便也纳了,再者说了,做的隐秘一些,让孙言之把她绑了趁着夜色送到本王府上,不就得了?到时候去顺天府报备一声,只说她带着侍女出京游玩踏雪,便再也未回来,怕是被贼人给掳去了吧!”
他脸上露出一抹淫邪之色,嘿嘿笑道:“到时候暗室之中,本王夜夜自己赏玩,又岂能让别人知道?本王不说,你不说,孙言之不说,刘刚不说,这天下人,谁能知道?”
王学柳心里掠过一抹鄙夷,不过他的身家性命终究是全部系在潞王身上,路上登基大宝,他则一步登天,潞王若是完蛋,他也落不下好果子吃。寒窗苦读十余年,难道就是为了在王府之中区区一个长史任上终老么?
何况潞王虽然淫邪体弱,对他终究还是很不错的,视之为心腹,潞王之手,多半是他经手。这等信任,便也值得投效!
因此便是微微一笑,恭维道:“臣恭喜殿下,百美窟中又多一个上等天魔女。”
潞王快意的哈哈大笑。
那百美窟,其实说是淫窟还差不多。原来潞王此人不但性好渔色,而且专好良家。最是喜欢那等让人毁家的勾当,就好这么一口儿。只是这良家不比自己府中的丫鬟,也不比那等未成亲的黄花大闺女,稍不留神就得惹出事儿了,数年之前潞王便是又一次因着首尾不干净,被人发觉,告到了顺天府去。惹出了好大的一场风波,最后不得不狠下辣手,将那家上上下下给杀了个干净方才算是断了线索。
他专门在府中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密室。名为百美窟,里面藏了数十名良家女子,供他淫乐。
不过其中的女子倒也不全是掳来的。很是有不少乃是像逍遥居那等所在为他提供的。
他早就对寇白门垂涎三尺了,不过孙言之知道自家儿子很是喜欢寇白门,虽说他心中顾虑这女子出身卑贱,但是做个妾侍倒也是可以的,毕竟出身下等,倒也是知情识趣儿,很是知道伺候人,想必是能够把儿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因此自然是不会生出整个儿主意来,而他走了以后,孙挺管事儿。自然是更不会将寇白门拱手让人。
但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了。孙挺回来之后,急需支持,而他现在身为一个区区的七品御史,又如何能被潞王放在心上?
正道走不通。只得是走走歪门邪道。
原先的孙言之,只是酷厉,却不无耻。只是这会儿,孙言之的文人风骨,早就在临安府的穷山恶水之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了,做事只求能做成。其它的,根本是不择手段。
王学柳沉吟片刻,道:“可惜的是,这却是不能公开的,若不然的话,纳了这寇白门,对谷王也是一个削面子的上好机会。”
潞王却是不笨的,沉吟片刻便道:“寇白门跟连子宁的事儿,本王也听说过,才子佳人,倒也是雅致的很呐!那连子宁和谷王交好,嘿嘿,可惜啊可惜!”
他冷笑一声:“才子佳人又如何?本王便要那寇白门在本王胯下,哭爹喊娘!”
孙府。
不过寅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凌晨四点钟,孙言之的书房便是亮起了灯来。
一灯如豆,刺破了冰冷的夜空。
书房之中极为的简单,只有一张极大的桌子,一张椅子而已,东壁乃是窗子,南北两壁上的大书柜之中放慢了各式各样的书,而且哪怕是随便从中抽出一本来就会发现,书的边角都已经是有些磨损了,显然是时常翻看的。只是这屋中之书,何止数千册?
他素来是爱书的,而哪怕是孙挺几乎要把整个府中的家底儿都搞出来卖光的时候,也从未敢打过这书房中物事的主意。
书房中只摆了两个暖炉子,在这刚过年还没出正月十五的大冷天儿,也是有些寒意,哈一口气甚至都能瞅见。
值得一提的是,孙挺几乎把府中铜质暖炉也都给当了,还让奸商给坑了,二十五个小杌子头大小的上等红铜暖炉子,统共也才当了五十两银子。要知道,这玩意儿当初的造价,每个可是价值百两的!
在这般寒冷的天气,孙言之却是忽然未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无数的信件文书,足足有三摞,每一摞都有两尺来高。而他则是伏案,仔细的看着一封文件,旁边更是放着一大摞白纸,看完一封之后,便是长长嘘一口气,沉思片刻,抽出一张白纸来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上一些,有的多些,有的少些。
满满的一张写满之后,便是放在左手边。他左手边的纸,已经是足足有一寸来厚了。
面前的信件文书和白纸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着,而那写好的纸张,也是越来越厚。
他似乎浑然感觉不到疲惫和寒冷,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是流露出一种年轻人也似的干劲儿,面上竟然是隐隐的泛出来几分狂热!
大明朝都察院设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又设巡城御史巡视京城。这些御史自然不是白干的,每每都是有些公文意见发回都察院,当然,大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事儿,若不然的话定然也是自己揣着藏着的。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不过现如今的右副都御史,和孙言之乃是同乡、同年,又是同朝为官。这是最为亲近的关系,两人素来也是交好,这位都御史老爷不愿意得罪武毅伯府和兵部尚书这两个庞然大物,但是却不代表着他不能对孙言之帮助一二。
于是这些信件文书,便是到了孙言之的案头上。
现在整个大明朝堂之上,比孙言之心中更急切要建功立业的,只怕根本是没有。他被贬官在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而上一次给打的太狠,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根本回不来了,是以原先的旧部也是纷纷星散。这会儿真真正正是一个孤家寡人了。这让他产生了极为深重的危机感,迫切的要做出一番政绩来,好在这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得到皇帝的注意乃至于是赏识!
只有稳住阵脚,才能再说以后。
而身为一个御史如何才能站稳脚跟?才能博名声出位?
就一个字儿:咬!
说的文雅一点,就是弹劾。
御史行使的乃是风闻奏事之权,何谓风闻奏事?说白了,就是听说了什么,不管真假,都能在朝堂上说出来!对当事人进行弹劾!
孙言之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清楚,既然已经当了皇帝的一条狗了,那么自然就疯狂的咬人,咬的越厉害。越狠,其它的官儿才能越怕你!主子才觉得你在越听话,越好用!皇帝也就越满意!
他现在就准备开始咬人了。
但是这怎么咬,咬谁,却是一个大大的讲究。总要切合上意。才能让皇帝心里欢喜,得到重用。是以孙言之便把这些文书都给要来,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同时又是把这些日子的朝廷邸报和市井之间的传闻给结合起来,现如今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眉目了。
在他抽屉中的纸上,已经是写了三个官员的名字。而可以预见的是,这份即将被他弹劾的名单,还会继续增加。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孙福老管事的声音传来:“老爷!”
孙言之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是,老爷!”
孙福哈着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根健仆,两人合力抬着一个暖炉子,顿时,屋里面便是多了几分暖意,孙言之抬起头来,看了孙福一眼:“你房里的?”
他皱眉道:“不成,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岁数儿大了,腿脚又不好,给挪到这儿来,如何受得了?”
孙福恭谨一笑:“老奴现下也睡不着了,所幸早点儿起来,府中的菜也没了,且要去寻寻哪儿的便宜一些。另外,老爷您带回来的银钱也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便寻思着,眼瞅着这也过年了,开春了,最好去城外买些地,自产吃用。”
孙言之点点头:“这些事儿就交给你了,对你,我是很放心的。”
他指了指东窗户底下:“放那儿吧!”
往那儿一瞧,便是苦笑,那里原本摆着一个红木矮几,是专门放置暖炉子的。
只是这会儿早已不见,却是被几个逃跑的下人给顺走了,连上面的铜炉子。
他叹了口气:“今儿个去买几个铜炉来,莫要凑活。”
孙福欲言又止,终究是应了。
说到这儿,孙言之却又是想起了一桩事,脸色阴沉下来,道:“这几日,寇白门如何?”
孙福闻言一愕,道:“回老爷的话,平常的紧,每日价弹琴看书,申时去教授二位小姐少爷学琴,陪夫人说话解闷儿。每日午饭都是从外面酒楼叫的。不过,”
他顿了顿,道:“听夫人那儿伺候的奶妈子说,昨日又提到了夫人之前允诺的还她文书,让她出府的事儿。”
“有没有去探望过挺儿?”
孙福摇头道:“未曾。”
孙言之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那一抹不忍再也不见,淡淡道:“您亲自吩咐几个下人,看好了她们的行踪,绝对不许寇白门离开府邸,明白么?”
孙福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老奴明白。”
晨光微曦。
寇白门已经起来了。
她居住的所在乃是孙府的中间靠后的位置,跟孙挺所居位置甚近,本意自然是让两人发生点儿什么。只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住的地方很雅致,一个小院子,二层小楼,不大,但是很精致,颇有些江南风光的意思。
小樱伺候着她梳妆打扮齐整,寇白门便抱着琴来到二楼的窗边。一张大窗打开了,冰冷的空气透进来,让人浑身发凉。窗外只剩下枯藤老树。枯败的枝杈斜斜的伸过来,映入眼帘,使人平添一股萧索寥落之气。
她缓缓坐下。琴横于膝上,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瞑目片刻,忽然手指一动。
一股铿锵冷冽的音节便是洒然而出。
每日清晨调琴,便是她例行的课业。
一曲罢,一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小樱满是崇拜的看了她一眼,脆声道:“小姐,我出去买早点。”
“嗯!”寇白门微微应了一声,却是忽然眼神一凝,压低了声音道:“不对!”
“怎么了?”小樱也是极为聪慧的。张口做型,却不发音。
寇白门站起身来,佯作无事的关上窗子,却是并未关严实,而是露出了一条缝儿。
她盯着那几个往日并不曾出现。而此时却是不断在自己小院儿外面徘徊的家丁,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孙言之不但要毁约,更要……”
心里一凉,已经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低声跟小樱说了一遍自己的猜测,小樱也是呀的一声惊叫,不过这小姑娘也算是很有胆气的了。问道:“那小姐,咱们怎么办?”
“看来我是出不去的了,但是你未必不行。”寇白门沉吟片刻:“这样!你佯装无事,还是出去买早点,去那一家……”
寇白门说着便是嘀嘀咕咕的跟小樱一番交代,小樱也是不断的点头。
原来上一次,寇白门去往武毅伯府求情,却是并未遭受责难,戴清岚很是客气,而且临走前,还给她交代了一个地址,就在孙府的后门儿不远处,乃是一个卖桂花糕的铺面,那儿的人,却是武毅军密探的一个下线。若是有事,则可以前去求救。
寇白门当时本来也不甚在意,却没想到今日竟是派上了用场。
“小樱!”寇白门盯着她,手扶着她肩膀:“小姐这次全靠你了。”
“小姐放心吧!”小樱攥了攥拳头:“若没有小姐,我早就死了,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壮壮胆,然后便是拎着个食盒下了楼,泰然自若的出了小院儿,向着后门走去,那几个汉子上前盘问,小樱很自然的怒道:“怎么,你们养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去买饭还不行啊?”
那几个汉子为之语塞,再加上他们得到的吩咐只是不让寇白门离开,却是小樱,因此便只得放行。
小樱出了后门,脸上的泰然自若立刻消失,一溜小跑,着急火燎的便是奔着那卖桂花糕的铺面而去……分割线……军行雪上。
过了年了,却离开春还远,至少也得三个来月之后,才能冰消雪融,看出一丝春日的迹象。
此时整个苍茫大地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素白,唯有行走其上的那一条巨大的火龙。
那是北征而来的武毅军。
从白鹰峡过完年之后,连子宁便命令大军南下,只是白鹰峡要隘却是不得不守。
而且此地要塞地区,还必须得是极为心腹信任之人才能担当,连子宁一时间也是有些作难。董策却是自请留守,也算是为连子宁解决了一个难题。他跟随连子宁的时间也不短了,忠诚度自然不在话下,而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乃是一步步靠着军功杀上来的,才能也是非凡。于是便定下来乃是董策驻守,而连子宁也是照例给他留了一万女真奴兵,并且允诺会派给新兵卫以为支援。
但是除了白鹰峡和黑木崖这两处之外,连子宁就再也没在附近驻军,他现在已经略略感受到了一些疆域太大所带来的弊病——地盘儿大了,就必需得让人驻守其中,可是手底下的兵力也就是这么多而已,若是不断的分兵驻守,岂不是就给分薄了?手上的机动力量没了。地盘儿越大,反而势力越小。
本来连子宁的构想乃是占领一地之后,便是依托当地的人口,大量征发壮丁,以武毅军中的老兵和部分军官为核心骨架,建立当地的警备军队,平时半耕半练。负责地方的治安。一旦有什么战事的话,立刻便是能抽调其中的兵员,略一训练。就是精悍的士卒,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现在批偏偏关外是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区域固然是极为的富饶。但是就是人都不见一个。
而连子宁也是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决定——反正现在那些地方就算是占领了也无力开发,何必空费力气,浪费兵力?反正这片区域他就摆在那里,谁也抢不去的,就算是被抢走了,再抢回来也就是了。因此他只是分兵驻守了白鹰峡和黑木崖这两块地区,毕竟这里,乃是战略要地,一旦被女真人占据,则自己前功尽废!
现在重点开发的区域。乃是白鹰峡以南,海西女真之故地,其它的,且等齐肇组织的户部移民到了再说。
在武毅军那条火龙的周围,还围绕着不少的其它队伍。这些队伍五颜六色的,各自不相同,但是多半都是黑白两色,这也是东北冬季的主基调。他们明显是互不统属,分成大大小小的队伍,大的千余人。小的数百而已,各自穿着兽皮袍子,带着厚厚的兽毛翻起来的高筒帽子,骑着骏马,拿着武器,打着各自不同的旗帜。
他们的旗帜样式图案都不尽相同,但是上面几乎都是绘成猛兽,比如说雪狼,巨熊,毒蛇,巨蟒等等,獠牙染血,爪牙锋锐,虽然线条简单,但是一眼瞧去,一股子蛮荒狠厉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而这些汉子们的武器虽然简单,但是却绝对有着不容忽视的威力——他们的武器最常见的就是在足足有儿臂粗细的坚硬木棍上套上铁制的巨大榔头或者是人头大小的上面铸满了粗短尖刺儿的铁块,这就是狼牙棒了。
很明显,他们的武器风格都是受到了女真人的极大影响。
粗大,强悍,冷硬!
实际上,若是历史的规矩真的像是连子宁那个时空走下去,他们这些东北的少数民族,在被女真收服之后,几乎都会被称为女真人。
这些都是周围这些部落中出来的汉子,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投奔武毅军而来,目的也只有很简单的一个,用自己的效力来为部族换取和武毅军交易的机会,改善部族之中贫困的现状。
当初连子宁让他们到镇远府报道,给的日期还算是宽松,但是这些部落首领们却是个个心急火燎的,几乎是回到部族就立刻召集人手,然后带着路上的口粮来投奔武毅军来了,至于在这茫茫原野中找到武毅军的踪迹,对于他们这些地头蛇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争先恐后的,生怕让别人抢了先。
大帐之中,连子宁正和十几位部落首领饮酒,打头儿的便是苏马拉赫连部的族长,赫连豹,这也是连子宁这个政策的两个最大拥护者,至于阿济格,他的部落在萨尔浒附近,距离此处有些远,这会儿还没赶过来。
赫连豹咕噔噔灌下满满一大海碗的烈酒,抹了抹嘴角,哈哈笑道:“爽快!”
连子宁微微一笑:“赫连族长这么着急回来,本官看,是馋我这儿的好酒了吧!”
赫连豹笑道:“大人当真是风趣,小人只想着赶紧率人来,报效大人您,这拳拳之心,您可得看在眼里啊!当然,能有这等美酒喝,那就更是爽利了!”
另外一个族长也凑趣儿道:“俺却是为了您这美酒来的,您若是能送给俺三大车这等烈酒,俺带来的那三百汉子,就都是您的人了!”
连子宁大手一挥,很是爽快道:“这点儿酒算什么,只要是你们诚心拥戴本官,不玩虚的,本官也跟你们实实在在的,到时候,大笔大笔的好东西收到你们手软!”
这几位来得早的,却是也是下了血本儿的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