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拥有神奇的第六感,而雄性在争夺猎物的时候,也会对对手有强烈的嗅觉。
两个成熟的男人,就这样用眼神交锋,这是对彼此的审视和心理上的压制。
唐颂身为两边对垒的中心人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自我感知特别敏锐,仿佛能够感受到来自身边的波涛诡谲。
感觉自己要被不同的气场压扁,唐颂急忙勇敢地挺身而出,召回了两个人的注意力,扯着尴尬又不失热情的微笑,为两边介绍。
“这是我哥哥沈嘉铭,算是我现在最亲的家人。这是我同学晏歌,这是他姨婆婆,这是他的大哥。”
晏无虞微微簇了簇眉头,有一些不爽,怎么了,他难道都不配拥有姓名吗?
身为晏家当家之主的晏无虞,往这边不紧不慢地迈了两步,主动伸出手,低沉的嗓音带着疏离的客气:“你好,晏无虞。”
“你好,沈嘉铭。”这边也不卑不亢。
继两个男人的眼神交锋之后,一粗一细、一黑一白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沈嘉铭微微用力。
晏无虞面不改色。
少顷,两只手在空中分开。
“那个,姨婆,你们就早点进去睡吧,我跟我哥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小歌儿明天学校见。”
唐颂总觉得有莫名的尴尬,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让她心惊胆怯,不敢在这儿多呆。
沈嘉铭这才把视线挪到另外两个人身上,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如唐颂如出一辙的憨厚:“谢谢姨婆对我家唐颂的照顾,晏歌是吧?有空到家里来玩。”
告别之后,在晏无虞的注视中,沈嘉铭伸手挠了挠唐颂的头,然后从后座拿起一个头盔递给她,自己也带上头盔,跨坐上了哈雷机车。
唐颂急忙朝这边三个人挥挥手,套上头盔以后,转身做到了沈嘉铭的身后。
唐颂的余光,瞥着晏无虞,双手颤颤巍巍地扶上了沈嘉铭的腰。老板所说的50公分距离应该只针对小歌儿吧,应该不包括沈嘉铭吧,而且坐摩托车不搂着腰,那多危险呀,老板一定会善解人意的,对不对?
唐颂的指尖儿,微微的触碰到了沈嘉铭的腰间,而沈嘉铭似乎感受到了唐颂的不同寻常,不爽地直接伸手拉住了唐颂的胳膊,然后把她往前一扯,让她的双手紧紧环抱住了自己的腰。
晏无虞的眉头以可见的幅度皱在了一起。
汽车轰鸣声中,哈雷瞬间远去,突然间的加速度让唐颂下意识的身体又往前倾了一些,紧紧的贴在了沈嘉铭的背上。
灯光下,晏无虞的脸色都发黑了。
“这小宋跟他的哥哥脾气还有点像哈,不愧是一家人。”偏偏姨婆婆还在一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夸奖沈嘉铭,“这小伙子挺有男人气概的。”
目光还可惜似的看了眼自家两个大外孙。
刚刚因为哄骗唐颂留宿而在晏无虞心中上升为最佳好队友的姨婆婆,瞬间又掉落到了猪队友的级别。
“行了,早点睡吧。”晏无虞黑着脸,重新走回屋内。
沈嘉铭开着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小区之内,然后拎着唐颂大跨步上了五楼,直接开门把人丢了进去。
“沈嘉铭,你吃火药啦?”被粗暴对待的唐颂忍不住开呛。
沈嘉铭懊恼地扒了扒自己板寸,压抑住心中那种无名而来的烦躁,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拍了拍唐颂的脑袋,示意她去沙发那边坐,自己则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唐颂在一旁提醒:“你都几天没回来了,那水还能喝吧?”
沈嘉铭黑脸,气呼呼地把茶杯放下来,转身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扔给了唐颂,自己打开一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晶晶亮,透心凉。
唐颂坐着,沈嘉铭站在她的面前,气氛好像有些严肃,类似于审讯。
沈嘉铭漆黑而锐利的眸子盯着唐颂,不知道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唐颂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
为什么出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是第一个想到我?为什么我家就在楼下,你还要舍近而求远?为什么几天之内都不跟我联系?你跟那个晏歌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为什么我没有听你提起过那个晏无虞,真的只是晏歌的哥哥这么简单的关系吗?
身为刑警的沈嘉铭内心有无数个疑问,想要一一问讯,最终还是都憋回了心里。他徒劳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中,挤在了唐颂的旁边。
“你身上臭死了,几天没洗澡了吧?你那个美女法医不嫌弃你?这回该巨人观级别了吧?”唐颂在他身边吐槽,假装要伸手推开他。
沈嘉铭身手一钩,紧紧的勾住了唐颂的脖子,把她箍在身边。
忽然有种失落感,好怕从小养大的姑娘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只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是因为楼上那个女人的出现,还是今天唐颂留宿的举动?
“这几天我太忙了,都没顾上你,哥先跟你道个歉。”沈嘉铭开口说道,他了解唐颂,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果然,唐颂炸毛刺猬似的脾气立即就收敛了一些,哼哼唧唧的哼了一声。
沈嘉铭知道这就代表了她的软化和接受。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儿了吧。”
唐颂于是从礼拜五接到冯婉珍到学校的电话,到刚才的事儿,简单叙述了一遍。当然期间隐瞒了她离家出走避风头、生病和被晏无虞照顾的事情,只说那两天就摘了电话卡,躲家里睡大觉。
“下次有这种事儿,一定要先告诉我,知道吗?”沈嘉铭还在耿耿于怀于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在唐颂的心目中,肯定是第一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没想到这死丫头,居然视他如无物,连她的同学朋友都为她出谋划策,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你这不是最近比较忙吗?我怕给你添麻烦。”唐颂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沈嘉铭勾着她肩膀的手,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哟,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这么懂事了?天大的事儿能有你的事儿重要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吧?”唐颂找到主心骨似的,干脆把锅完全一甩,不去想了。
“这我怎么能够做主,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你看你看,跟你说了也没用吧,还不如不说。”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哎呀哎呀,疼疼疼,脸颊都肿了,脸都要大一圈了!”
两个人嬉笑打闹了一阵,气氛渐渐又似乎恢复到了平常的轻松。
唐颂盘腿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我本来是想的好好的,坚决不原谅,坚决不接受,凭啥呀对吧?想把我丢了就丢了,想把我捡回去就捡回去。可是吧,看到她的人吧,看到她那么可怜吧,心就有些软,就觉得自己何必去跟她计较呢,都一把年纪了。再说,我也没活得有多差,我也没觉得有多苦,如果耿耿于怀,如果斤斤计较,其实都是跟自己过不去,都是自己放不下。”
沈嘉铭赞赏地捏了捏唐颂的耳朵:“小丫头长大了,不错,通情达理,说话一套一套的。”
“滚蛋滚蛋,”唐颂拍开了沈嘉铭的手。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也不能一味地就当好人。”沈嘉铭不只是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他还是一个当事人,他参与了唐颂从小的生活,因此在立场上是与唐颂同仇敌忾的,更关键的是,他和冯婉珍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因此爱憎更加分明,没有牵绊。
“坏人必须接受教育和惩治,否则的话,就会觉得犯罪的成本太低,以后容易再犯甚至变本加厉。对楼上那个也是这样,你先晾着她,不要轻易跟她有什么接触,看看她的表现,算是对她的考验期。我这头也查一查,看看她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
“知道啦。”有一个人能够帮着出主意,特别是一锤定音的那种,就可以让自己避免处于两难的境地,做决定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儿,我也会尽量多回来陪你。”沈嘉铭交代完毕之后,鬼使神差的,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那个晏歌是不是就是你们上次去烧烤的那家?”
“是啊,”唐颂回答道,莫名有一些心虚,不敢看沈嘉铭的眼睛,可偏偏又怕他看出什么,只能佯装镇定的回瞪着他。“咋了,还不能去豪门大户家看看呀?”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谈起,你那几个朋友我都认识呀。”
“怎么着,我就不能认识新朋友呀,你们局里的人我大多还认识呢,那个女法医我不也不认识吗?”
“这关人家卫慧什么事儿,而且你上次不是见过了吗?”
“那晏歌你今天不是也见到了吗?”唐颂针锋相对。
晏歌那样的毛头小子,沈嘉铭倒不是很在意,让他觉得比较有威胁性的是那个晏歌的哥哥晏无虞。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威胁和敌视来自哪里呢?是一个成年男人对另一个优秀成年男人的比较和妒忌吗?
沈嘉铭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大度的人,对方够优秀,他一定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
一定是因为对方身上的气质令自己不喜,不是同一类人的缘故。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一个还不认识多长时间的男人家里住像话吗?”沈嘉铭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diss唐颂的点。
“人家压根儿没把我当女孩子,以为我是男孩子好吧。”唐颂吐槽道,“而且今天主要是姨婆婆的生日,她开口邀请我了,我不大好意思拒绝,想着反正不想在家住,就去呗,还省个酒店钱呢。”
“那个你同学的哥哥晏无虞,你了解多少?”
唐颂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装作混不在意地说道:“上次烧烤之后,袁一独他们查了一查,问了一问,好像他哥哥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企业老总。”
看来不能太早把自己打工的事情告诉沈嘉铭。
沈嘉铭听了这话,不疑有他,心中舒服了一些,放松了一些:“别真把自己当假小子,要始终记得你是个姑娘家,以后少跟我留宿男生家里。”
“那你这话是在赶我走了?我今天晚上就不能留宿在你家了?”
“什么鬼话?欠揍吗?我是普通的男的吗?我是你哥。”
“又不是亲哥。”
“你想造反是吗?”
“哎哟,警察打人啦。”
嬉闹了一阵,两个人都去洗漱睡觉。沈嘉铭洗完澡,穿着大裤衩就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背上还带着水珠。
唐颂盯了他一路,目光上下打量,若有所思。
沈嘉铭警惕地看着她,拿毛巾挡住了自己的上两点:“干什么干什么,你看什么呢?哎,唐颂,我怎么觉得你最近不对劲呢,是不是开始少女怀春啊?”
唐颂叹了一口气,似乎很失望似的,别过目光挥了挥手,径直回房间睡觉去了,懒洋洋丢下一句:“谁要看,有什么好看的。”
真的,可能是从小到大看多了,她看着沈嘉铭堪比健美先生的好身材,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多是想着,嗯这块肌肉不错,嗯,那边线条不错,不像看到晏老板,会心跳加速,会面红耳赤,内心会发出哇哇哇粉红泡泡。
沈嘉铭比了个健美先生展示肌肉的造型,觉得自己身材一百分,不明白唐颂嫌弃啥,只能莫名其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唐颂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觉得真是女人无情。前一阵子还想着,非沈嘉铭的童养媳不当,结果还没几天呢,就被隔壁帅哥的美好身体勾去了魂。
这样的话很危险啊,就算以后她真的如愿以偿当成了沈家媳妇儿,她和沈嘉铭的性福生活也难以保障哇。
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呀。
睡前照例从书包拿出手机看一眼,发现有好多未读消息,群里面都是没营养的聊天,还有六个来自晏无虞的消息,唐颂急忙打开。
前五个是关于“一世无虞领取了你的红包”的通知消息。
【一世无虞】:“只发1000吗?今天晚上是不是要把工资都扣光了?”
【唐宋八大家】:“老板我已经安全到达,放心。”唐颂机智的回避了上面的问题。
【一世无虞】:“才到家?”
老板的疑问绝对不能轻易回答,否则很可能掉入坑。
【唐宋八大家】:“不是不是,已经到家一会儿了,谈了点事情,洗完澡,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睡前特意来向老板请安。”谨慎回答,事无巨细,一百分的回答套路。
嘤嘤嘤,我是一个拜倒在金钱西装裤下的人。为什么每一次看见老板我都如此自觉的谄媚,更关键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世无虞】:“好的。”
晏无虞拿着手机,不知道自己能回什么,以他的立场来说,刚才那两个短信都不应该回。
沈嘉铭,那个人就是沈嘉铭,唐颂所说的,从小到大看着他的身体长大的人。
晏无虞不屑的眯了眯眼睛,鼻腔里隐约发出“哼”这个音调。袁一独那样的身材,他还能勉勉强强接受,算是比较健康、肌肉比较发达的。
沈嘉铭这样的,在他心中则完完全全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表。
晏总绝对不会承认,在看到沈嘉铭之前,他的认知绝对不是这样的。
所以这一段时间,唐颂就要住在沈嘉铭家里吗?晏无虞非常不喜欢这个答案,但是他一时也没有其他方法。毕竟人家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他充其量和唐颂认识不超过一个月。
在晏无虞暗自郁闷的时候,唐颂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这次只有两个字,晚安。
这便是终结了这场谈话,晏无虞郁闷的心更加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