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聂府回洛府的路上,见许多百姓家都开始贴桃符,挂红灯,街上的红幔也有人攀梯子正在换,便问一旁的洛远珩:“今儿是腊月二十几?”
“腊月二十九,你在聂府被关了三天。”他侧头看了我一眼。
路上有个小贩,手中拿着一堆灯笼,见到我后,问:“快过年,买个灯笼吗?”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些灯笼,从腰间给他掏了几文钱,要了那个鲤鱼灯笼。
洛远珩见我转那鲤鱼灯笼转的很开心,有些不解:“这又不是元宵,买灯笼干吗?”
“谁规定只有元宵才能买灯笼?”我提着那个灯笼,看着上面的那些花纹,道:“你如何知道我被关进了聂府?”
他抢过我的灯笼,看了两眼,又还给了我,道:“石大人派人通知的我。我这才去了聂府。”
我皱着眉头,问:“通知了你三天?还是你当天告诉的你,你过来三天才去聂府?”
我的话,成功把洛远珩给逗笑了,他伸出食指,戳了我的脑门一下,道:“你真会想,石大人是当天夜里才告诉的我,他让我去石府,才告诉我的你的下落,我去了之后,他缠着我不放,等到了今天,才肯放我离开石府?”
这姓石的,倒真是难缠。
“你们说了什么,说了这么长时间?”我提了一嘴。
他道:“没什么,无非就是官场上的那些事罢了。钱民礼上任之后,皇帝又让他兼任四品中书舍人一职,结果遭到了朝廷的反对,说钱民礼还未任满一年的官职,不可坐中书舍人一职,但皇帝执意让他坐了这个位子。”
“卫瞿打算重用钱民礼了?”我问洛远珩。
钱民礼这个人确实不错,只希望他日后莫要站错了队伍,成为下一个陆阳秋。
“不是打算,是已经重用了,中书门下的一些权利都已经交给了钱民礼,但钱民礼没有去接,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被一群饿狼盯着,哪能安下心来?右相找过钱民礼,问的就是他新上任的这些事。”
洛远珩比我高,我只能抬眸看他,道:“你们说这个就说了四天?”
“不然你以为呢?石大人想通过我的手,来抑制钱民礼的权利。”
我感觉他隐瞒了一些事,若只是钱民礼上任不足一年,便兼任它职的事情,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说三天。
若是没日没夜的商讨,一天一夜足矣,而三天,未免也太长了吧。
我也没揭穿他。
回了洛府后,我便去帮孟柒打打下手。
快过年了,府内的侍女都歇了假,只有孟柒鹤归二人在府内。
鹤归是个男人,贴个桃符挂个红灯还差不多,其他心细的活,他根本干不了。
只能孟柒来干。
孟柒见我来后,道:“商主子,您还是回房继续练女红吧!厨房的活您干不了。”
“为何?”听她这么说,我可就不满了。
孟柒将手中的菜刀放到一旁,端着盆从我面前走过,道:“只有女红练好了,这切菜才能切不到手,您连女红都能扎到手,更莫说碰刀了。”
这一天过去的很快,快到我都不知道天是几时黑下来的。
除夕这天,很快就来了。
天还未亮,洛远珩就出了门。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手中拿着一个卷轴。
我问道:“你这卷轴…”
“你自己看吧。”洛远珩将卷轴给了我,道:“钱民礼在昨晚出了事,就是因为这个卷轴出的事。”
“什么意思?”
“这卷轴是钱民礼所写,他上奏弹劾太师,皇帝大怒,将他中书舍人一职罢黜,并下令,等过了这个年,就让他降为礼曹,磨炼个一两年,再继续做这个礼部尚书。”
我将那个卷轴打开,将上面的内容都看了一遍,道:“江太师可是他老师啊!他就敢这么做,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卷轴上的一笔一划,都将太师的罪证罗列的清清楚楚,与其说是罪证,倒不如说坏了礼法的事。
“他之前弹劾过不少官员,但皇帝都将其拦了下来。这弹劾太师,是在刚祭完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的。”洛远珩将那卷轴收起,继续道:“徐汴让我在帮钱民礼一把。”
我问道:“你打算帮?”
“我想帮,但是我没有能力去帮。”
他愣了一会,对我道:“陪我去趟钱府,我倒想知道,他一个礼部尚书,从哪里来的胆子,敢弹劾太师。”
去了钱府之后,才知道什么才叫做寒舍。
钱府不算大,很小,连一个普通百姓的家都不如。
一进院子,就见钱民礼坐在院子里,拿扇子去煽动面前的火炉。
他见我们来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蒲扇放到一旁。
他对我们的到来赶到很意外:“洛兄,商小姐,你们二人怎么来了?”
洛远珩依旧是沉着脸,不说话。
好歹人家钱民礼这礼部尚书的位子还在,这多让人家尴尬啊。
“我师父听说了你的事,就带着我过来看看。”
钱民礼一听,刚才的笑容瞬间没了,他将我们请到屋内,道:“我家里没什么好茶,而且朝廷的俸禄还未下发,我便只能拿这茶了。”
洛远珩直接开门见山,问道:“钱大人,我想知道,您为何要选择弹劾太师?太师可是你的老师啊,你贵为礼部尚书,应该比我清楚什么是恩,什么是义?”
钱民礼僵笑了一声,道:“如果是太师让我弹劾他呢?你还会认为我不懂恩义二字吗?”
江太师?江太师为何会让钱民礼去弹劾自己?
我不明地看着洛远珩,洛远珩也同样看向钱民礼,问:“太师怎会让你去弹劾他?”
不止我不相信钱民礼的话,连洛远珩也不相信钱民礼的话。
钱民礼无奈地叹了叹气,道:“昨日夜里,太师请我去了他府内一聚,说是我们师徒有些日子不见了,我便去了。本来一开始,我以为太师只是单纯地邀我一聚,可谁知,情意正浓时,太师让我帮他办一件事,就是今日我所做之事,我不知道太师为什么让我这么做,我便问他,他告诉我,他想退出这个朝局了,但是皇上并不让他退出去。因为我刚上任礼部尚书,皇上就奉封我这官,给我那权的,太师以为我得了皇上的重用,这才让我去弹劾他。”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起初,我并未同意,我知道太师在朝上的地位,他坐镇整个朝局的中央,只要有他在,这朝廷就炸不了锅。但是,太师却告诉我,如果我不去弹劾他,他就去弹劾我,我的官路是他亲手给的,他要亲手斩断我的官路,我当时骑虎难下,只能答应他。这才闹成了这样,闹了这一出也好,太师的地位依旧未被撼动,而我整天也不再担惊受怕了。”
“太师为何想要退出朝局?”我问道。
钱民礼也摇摇头,道:“商姑娘,你这可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他老了,厌倦了朝上的那些争斗,可是他却退不出这局游戏,因为他是这游戏的一个庄家,如果庄家退出去,这游戏就要结束。朝廷一旦结束,整个王朝都要结束。”洛远珩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几句话。
他看了看钱民礼,道:“太师这次看错了眼,你没有当庄家的能力,朝上也没有人能当这个庄家。”
钱民礼附和地点点头,道:“我老师当了三朝的元老,按照祖制,他也应该辞官还乡了。”
“徐大人说让我帮你,你觉得我该如何帮你?”洛远珩让钱民礼自己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别!你可千万别帮我,好不容易不用过那些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你可千万别把我送回去。”钱民礼对自己降为礼曹一事还沾沾自喜。
他对待被降职一事,倒是比别人看的开。
洛远珩道:“可是我欠着徐大人人情呢!我若不还了这个人情,良心有些过不去。”
听他说完这句,心中暗自嗤笑了一番。
换成别人说这话,我倒是信。可是洛远珩说出这话,我可是一点都不信。
“洛兄,你若是还不了这人情,可以让你父亲去还啊,这不和子债父偿一个道理,毕竟你是谢大人之子啊!”钱民礼狡黠一笑。
“让我爹还?”洛远珩像是特别看不起他父亲一样,嘲讽道:“让我爹还,这人情永远还不清,欠下的还会更多。”
见钱民礼说他父亲姓谢,便问道:“你父亲是枢密使?”
“不是,我爹和枢密使是两个人,只不过都姓谢而已。”
难怪枢密使那日会劝洛远珩,让他回家看看,都是一家人啊。
钱民礼道:“反正只要别让我官复原职,人情你想怎么还都行。”他撅了撅嘴,扭头看向一边。
我脑袋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办法,便凑到洛远珩身边,轻声道:“官复原职不行,另寻新官做不可以吗?”
“只怕徐大人不愿意。”
“你问问徐汴,若他愿意,便这么做,若他不愿意,另谋他计。”我直起身来,看向钱民礼。
钱民礼疑惑地问:“你们想好了?”
我点点头,又确认了一遍:“只要不让你官复原职,怎么还都行?”
“没错,只要不官复原职,怎么还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