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春花的号召之下,众学子及其家人,表示全听她的,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许春花让他们明日正午时分,在宋福贵施舍粥饭的城中广场集合。
明天又是宋福贵给穷人施舍粥饭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在城中心的广场上,宋福贵都要举办大型的施舍仪式。
第二日,朝阳初升,霞光万丈,风清日暖,是寒冬里难得的好日子。
这一天,整个林州城的穷困老百姓都非常的高兴,他们平时没饭吃,肚子饿的咕咕叫,但是今日,没需要挨饿了,因为今日宋大善人施舍粥饭,都能吃的饱饱滴。
对于很多穷人来说,这是他们每个月里唯一一次可以吃饱肚子的日子。
城外乡村的很多穷苦老百姓,这一天也向城里赶来,只为吃一顿饱饭。
天刚放亮,穷苦老百姓就往城中广场汇集。
他们面带菜色,有气无力,双目里却透着迫切的光芒。
宋福贵府上的下人们,在广场上维持秩序,让穷苦老百姓排好队,给每人发一个破碗,等会儿用破碗盛粥。
宋福贵亲自站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旁,铁锅里是一锅刚熬好的小米粥,散发着小米的清香,引得这些饥肠辘辘的穷苦人一个劲咽口水。
宋福贵亲自给他们盛粥,一个又一个。
其实,像这种盛粥的小事,安排给下人即可。
可是呢,宋福贵偏不,每次他都亲力亲为。
他给人往碗里舀粥的时候,穷人们都会向他道一声谢,叫一声宋大善人。
他嘴上说着不敢当,可是呢,脸上的笑容非常的灿烂,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
宋福贵舀粥的时候,非常的有技巧性,给每一个人只舀一勺,若是穷苦人想多要点粥,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可以重新排队。
这是宋福贵定的规则,每人每次只有一勺粥,若是想多吃的话,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排队。
这就造成了一种假象,那就是这里始终人来人往。
今天,宋福贵照常进行施舍粥饭的活动,他又风光了一把,过了把被别人叫大善人的瘾。
施舍活动从太阳初升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还没有进行完。
宋福贵累得出汗了,呼吸都有些气喘,不过,他依然坚持为每位穷苦老百姓盛粥。
这时候,他们施舍出去的小米粥,已经有七大锅了,白面馒头三百多个。
许春花带着一群学子,还有一些热心的学子家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
宋福贵发现了许春花这一群人,他眼角挑了挑,却当做没看到,继续向穷人施舍粥饭。
许春花也没有打扰他。
毕竟他现在做的是一件好事,如果打扰了他,后面的穷人就吃不上粥了,还是先让他们吃饱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有一些学子提出抗议,想撤离,觉得等待时间太长了,但是许春花表示,按照她说道做,绝对没有错。
学子们见许春花如此笃定,就选择相信她,继续等待。
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施舍完毕。
宋福贵揉揉自己的老腰,叹了一口气,“哎呦,累死我了。”
他抬眼四顾,看到许春花时,表情一愣,接着露出满脸笑容,好像刚发现许春花,小跑着奔过来,热情地问道,“春花,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啊,有失远迎。”
许春花看到他脸上虚伪的笑容,也就虚伪的笑了一笑,“我刚到。”
宋福贵一指身后那些已经吃饱喝足的穷人,对许春花说道,“春花你看,这就是我今日施舍的情况,总共有358人接受了我的救济。”
他如同向领导汇报工作的下属,把今日施舍粥饭的情况,一条一条向许春花做汇报。
许春花点点头,“不错不错,宋叔你真是个大善人,林州城第一大善人的名号非你莫属啊。”
宋福贵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哎呀,春花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之有愧啊。”
许春花微笑摇头,“不不,第一大善人的美名,除了你,咱们林州城没人能担的起。”
宋福贵连连摇手,“不敢当,不敢当……”
他装作无意的样子,问许春花,“春花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许春花指了指身后的学子们,“我带他们来请愿。”
“请愿?”宋福贵茫然地问,“请什么愿啊,向谁请愿呢?”
许春花笑眯眯的指了指他,“当然是向宋叔你啊。”
宋福贵做出惊恐的表情,“春花你不要开玩笑啊,我一介草民,有啥事值得向我请愿呢?”
“宋叔你太谦虚了,我带他们来,真的是向你请愿来的。”许春花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大家都知道,读书是一件特别贵的事,花费的钱特别多,为了缓解学子们的家庭负担,我计划建立一座公立学堂,可是呢,咱们县衙现在没钱,无力承担建学堂的费用,可是呢,咱们城的学子们,都希望我能把学堂建立起来,我没办法,只好带他们向富商请愿,请求各位富豪,帮学子们一把,而宋叔你是咱们县城的第一大善人,你为穷苦百姓做了这么久的善事,说明你心地善良,怜悯普通老百姓,不知你能否帮学子们一把,出钱给学子们建立一座学堂,用以给学子们灌输知识,为咱们林州城的育人事业出一把力。”
宋福贵表情变了好几变,眼珠快速转动,没想到许春花对这件事还不死心。
上一次许春花劝说让他出钱捐助学堂,他没答应,他以为许春花放弃这件事了,没想到她竟然用了这么一招。
他表情苦涩地笑笑,对许春花说道,“春花啊,这件事我上次跟你说道很清楚了,虽然我也很想帮这些学子,但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别看我家大业大,可是花销也大啊,我家的余钱也不多啊,我之所以给穷人们施舍粥饭,是因为这是我爷爷给我们家定的规矩,必须这么做,还因为我在乡下有一些田地,有粮食产出,若是我家没有田地,我连粥饭都施舍不起啊。”
他向许春花哭穷。
许春花嘴角微微扬起,对身后的学子们勾勾手指,向他们发出指令。
学子们立刻跪在地上,高声说道,“请宋大善人帮帮我们。”
他们齐声高喝,声势惊人,声音传出很远,久久不散。
广场上刚刚接受了施舍的穷人们,还有一些围观的人们,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宋福贵表情惊慌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众位秀才快快请起,我非常的想帮助你们,但是我……”
他把对许春花哭穷的理由,再次搬出来,大声向学子们解释。
宋福贵哭穷完了,但是,不光许春花,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
学子中站出来一位身材瘦弱,眼睛大大的少年,他高声说道,“宋大善人,你的美名传遍整个林州城,我们都知道你乐善好施,急公好义,为咱们县城的老百姓做过很多好事,请你大发善心,帮我们一次好不好,我代表八辈祖宗感谢你。”
在这位学子的带动之下,其他的学子也跟着说道,“宋大善人,我代表八辈祖宗感谢你。”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笑起来。
而宋福贵却哭笑不得。
他尴尬地说道,“哎哎,你们不要这么说嘛,这事我真的帮不了你们。”
那位瘦高的学子说道,“为什么帮不了我们呢?”
“能不能给我们个理由呢?”
“对,我们要理由。”
其他的学子们纷纷附和道。
“哼,我们老爷想帮谁就帮谁,需要给你们理由吗?”宋福贵的下人不乐意了,站出来替他说道。
围观的人也不由得出言替宋福贵说话。
他们觉得这些学子的做法有些过分,人家宋福贵虽然有钱,可是,钱是人自己的,人愿意帮谁就帮谁,不愿意帮他们,他们却强迫人帮他们,这不明显的强人所难嘛。”
在众人的声讨声中,很多学子羞红了脸,这些学子们不擅长打嘴仗,脸皮薄。
这时,那名瘦高的学子又站出来,说道,“他确实可以不帮我们,但是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人家不帮你们就不帮,你们要什么理由呢?”有人训斥道。
“若是其他的人不帮我们,我们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宋大善人不同,他挂着咱们林州城第一大善人的名号,平日里乐善好施,急人之所急,帮助各种人,为什么偏偏不帮我们这些学子呢,你们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我们想知道原因。”
听到这名学子的这么一番话,众人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怀疑,正如这名学子所言,如果宋福贵拒绝帮学子这件事,确实与他往日大善人的形象截然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他过去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为什么到这件事上,死活不肯帮忙了呢?
“宋大善人,你给我们说个理由呗,要不然我们闷得慌。”围观的人立刻倒向学子们,向宋福贵提问。
宋福贵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变幻不定。
他无法给出解释,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许春花,向她求救。
许春花好像没看到他眼神里的意思,笑眯眯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实,这是许春花故意安排的,她想看看,宋福贵会如何应对这件事。
说真的,许春花对宋福贵的这种行为,也非常的好奇,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的坚决,不肯出钱建学堂。
宋福贵求助许春花没得到回应,眼珠转了转,“好吧,各位学子,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么我也就实话实说吧,我之所以不想帮助你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这些学子不值得帮,虽然你们现在无权无势,属于穷人,我应该帮你们,但是呢,你们将来科考中举,当了大官之后,不会回报我,忘恩负义。”
很多学子不由得皱起眉头,觉得宋福贵这个说法太绝对。
宋福贵接着说道,“你们别着急,听我说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我给你们建学堂后,你们思想得到开化,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就会暴动,反抗我,因此,你们这些穷秀才太可怕了,我不能帮你们。”
原来,他的想法是不能让这些学子接受教育,不能让他们有思想,要让他们做那种愚昧的农民。
毕竟,无论他要求农民做什么,农民都不会反抗的,而这些人一旦读了书,脑子里有了思想,就会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当遇到不公平的事时,就会站出来反抗。
这才是宋福贵最怕的地方。
许春花听了这话之后,恍然的点点头,心说宋福贵还挺有先见之明的,知道读书人的可怕之处。
不过,她怎能就此放过宋福贵呢。
她顺着宋福贵的话说道,“宋叔啊,我觉得你想多了,虽然你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出现,但是呢,这绝对不是常态,你不能因为预防万一,就一刀切,拒绝做这事,反而在我看来,若是你做了好事,帮学子们建立了学堂,当学子们取得进步,步入仕途后,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你相当于是他们的一个恩师,他们会感谢你,甚至为你颂德的,因此,做这件事的好处,远远大于风险,宋叔你应该做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是把学堂这件事做好了,即使学子们不科考,对咱们林州城也有好处,他们因为接受了教育,思想发生改变,不会轻易做出砍杀之事,到时候,咱们林州城就不会这么混乱,反而会像其他的城池一样,变成平安之城,一旦城池平安了,那么,生活就会稳定,人民就富裕了,难道你不希望咱们林州城变成这个样子吗?”
许春花的这句话,使得众人眼前一亮。
生活在林州城这样一片混乱之地,普通的老百姓是无反抗之力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里的混乱状态,但是呢,从他们的内心来说,他们希望改变这种状况。
毕竟,没有人喜欢生活在混乱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只是他们个人的力量非常的弱小,不可能改变林州城的现状,若是通过兴建学堂,能把林州城的治安改善,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宋福贵看了看许春花,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现在明白了,说白了这件事都是许春花搞的。
若非许春花指使,这些学子怎么可能找到他呢,又怎么会向他请愿呢?
因为像这种请愿的事,在林州城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宋福贵想明白这个问题的关键,看向许春花的眼神里带了一抹愠色,不过在众人面前,他也不好说什么,也无法拒绝。
因为许春花已经把话说得非常的明白了,如果他拒绝的话,就显得他太虚伪,之前做的所有的善事都有点假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让我捐钱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真的捐不出钱,别看我家大业大,但是家里的花费挺高的,没有余钱啊,不过,我可以支援粮食,这样吧,我捐一百担小米和一百担白面。”
一百担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许春花觉得不够,毕竟这个数目与宋福贵偌大的家业比起来,无异于九牛之一毛。
许春花说道,“宋叔,你要是这么做的话,就对不起你第一大善人的名号了。”
瘦弱书生立刻配合地说道,“对呀,宋大善人你是咱们林州城的第一大善人,你要是捐的少了,别人捐的多了,岂不是把第一大善人的名号让给别人了,那样有损你的脸面啊。”
许春花不由得看向这名瘦高学子,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挺机灵的。
虽然她来之前,对这些学子们交代了一番,但因为她和他们不熟,不了解他们的品性,因此,只是叮嘱他们和她配合好,没想到学子中涌现出这么一位人士,与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宋福贵咬了咬牙,恨声说道,“好吧,那我就捐一千担小米和一千担白面。”
虽然这个数字依然没有达到许春花心中的预期,她本来想让宋福贵把建立学堂的钱全部捐出来的,但是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这已经是宋福贵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果再逼他的话,可能适得其反,于是许春花就默认了。
学子们见许春花点头,不再为难宋福贵。
宋福贵匆匆忙忙地离开,连打招呼都没和许春花打,他不敢在这呆着了,怕许春花再让他捐出别的东西。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众学子不由的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许春花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笑容,但是她心中不知为何,又产生了一丝疑惑,并且她心中的疑惑,像天空的乌云一样,变得越来越重。
她越发觉得宋福贵这个人,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日后需要多观察他。
她把这事记在心上,而后对学子们说道,“好了,感谢各位,你们今天做的非常的好。”
学子们问许春花,何时才能把学堂建好。
他们现在渴望走进许春花创建的公立学堂,毕竟,按照许春花的说法,走进公立学堂,就不用交束脩了,还可以每月领取生活费,这样就可以给他们自己家减轻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