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脸也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记忆也不一样。

烟丝在空中慢慢地晕染,将窒息又浓郁的烟味一点点推开。

宿郢无声地叹了口气,前一秒还麻木到极致的眉眼上逐渐漫上人性化的柔和,他温着声音说:没关系,我买回来就好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书店,你有想看的书吗?我买给你。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许围在乎姜行,他现在就是姜行,也就是说,许围是爱着他宿郢的。

这就够了。

*

宿郢去了趟医院,挂了精神科,得到的回复在意料之中。

我们这里没有治疗这个病的能力,并且就算有,康复的过程

也极其麻烦。

就算是一流心理医生,治疗也是要看命看运气的,花费极大不说,还得做好一辈子都治不好的准备。

一辈子。

宿郢倒是有一辈子来耗,但许围却没有。他连半辈子都没有,只有十年。

下午上课的时候,美术组的梁主任半路过来敲门,说有事单找吴西。宿郢虽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但根据姜行留下来的记忆也知道这个梁主任不是个好东西,总在学校里胡作非为,但因为家里有势力有关系,没人敢惹他。

曾经的姜行也在不敢惹他的行列里,而且,姜行本身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姜行总说许围冷漠,其实他自己才是真的冷,而且是外热内冷那种,杀伤力极强,

宿郢刚开始并不知道梁主任跟吴西的关系,还真当是单纯找出去谈事的,了解几句后便叫了吴西。

吴西,有人找。

吴西跟许唯有点像,胆子比较小也比较乖巧,从来都是上课最听话的那个,什么时候看他都是老老实实记笔记,虽然成绩依旧不好不坏,但态度可嘉。

哦。吴西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坐在靠墙的里侧,要出来还得经过张国庆的位置。

张哥。

张国庆假装不知道,一脸拽到家的样子,低头玩手机,不给他让。

张哥,你能不能让一下。

张国庆瞥他一眼,指了指板凳后那巴掌宽的缝,没事找事:这么宽了还过不去啊。

吴西:

旁边同学都一副看戏的样子,吴西为难得不行,他最害怕别人看他,一时间又急又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办,把求救的眼神投给了门口的宿郢。

宿郢用警告地口吻喊了声:张庆国。

张国庆哼了一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吴西正要从空档处离开的时候,突然见张庆国偏过头,用一种说不出的嫌恶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嘴巴动了动,没怎么出声,但吴西认出了他的嘴型。

恶心。

宿郢见吴西半天不过来,敲了敲门板,催促地又喊了一声:吴西。

吴西这才回过神,连忙应了一声快速出来。宿郢这才回过头去看梁主任:梁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停住了。刚刚转眼的时候非常不巧地,他扫到了梁主任用会议手册挡着的下半截身子上。

老师。吴西已经出来了,在看到梁主任的一瞬间脸白了一些,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自然。

宿郢自然也是看见了的,不仅看见了梁主任那不合时宜的帐篷,也看见了吴西畏惧又怯懦的眼神。

梁主任四十五六岁,但保养的好,身材匀称气质也出众,斯斯文文的,看起来说是跟宿郢现在这个壳子一个岁数都有人信。

但再年轻,吴西也不过只有十七岁,而梁主任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岁了。

快出来,别耽误姜老师上课。梁主任温和地冲着吴西招了招手。

吴西吞了口口水,正要顺从地出去时,宿郢开口了:梁主任,我记得贫困生补助下放名单不是上周就确认完了吗?

梁主任连愣都没愣,自然儒雅地笑道:吴西这孩子马虎,表格填错了,一会儿要紧着确认录入,我就来叫他过去改改。

哦,这样。宿郢对着吴西笑了笑,那你去改改吧,十分钟差不多就能改完了,早点填完回来上课,这节课重点比较多,错过了比较难补。

吴西抿着嘴应声,没敢看一旁梁主任的神情。跟宿郢告别后,便跟在梁主任身后离开了。

宿郢在门口看了几秒那二人的背影,回教室去继续讲课。他花了不到十分钟把剩下的一小部分讲完,接着让同学们自习。

班长,管一下纪律,我出去一下。

他没去梁主任的办公室,因为梁主任的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位英语组主任,他们不可能是在那。他直接去了资料室,梁主任说要带吴西去改表格资料,也许是在那里。

两分钟不到他就到了资料室外面。

花了一秒想好借口,接着抬起手准备敲门。手还没落下,门里面就传来砰的一声,以及东西落地的声音。

吴西!梁主任的低呵声从里面传出来。也就只有这一声声音大点,后面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梁主任的声音只剩下了一点点,听不清。至于吴西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听不到。

宿郢皱了皱眉,把手放下,接着将耳朵贴在了劣质的木门上。

怎么给你反抗了?

钱已经别想

还是听不大清楚。

宿郢正在考虑要不要现在敲门。突然,贴着门的耳边传来咚一声巨响是有人撞到门上了,大概是吴西。

呵。

这回能听清了。

他听见了那个衣冠楚楚的梁主任的声音,那声调听起来还有几分愉悦:不错,你让我想起了许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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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换完了

第109章 四分五裂的我(五)

还是在那间小房子里, 许唯打扫完卫生洗完衣服以后便没了事干。原本屋里唯一的电器电视早在前几次冲突中被许围给弄坏了,屏幕上那道呈对角线的裂纹成了它寿命的终点线。

许唯倒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比起电视,他更喜欢看书。只是这段时间以来, 他没有事干,已经把许围的书应该说是许围以前的课本挨着看了个遍。除此之外,就是姜行的书了。

姜行的书里也是教学资料偏多,无趣得很。为数不多几本不是教学资料的, 都是人物传记,许唯也已经看完了。

他没事干,也不敢出门,整天只有在家里看书。倒不是他不想出去, 只是许围那个性格, 要是突然出来发疯, 想必又要给姜老师造成不少麻烦。

许唯摸了摸电视上那道裂纹,又想到了之前宿郢跟他说的一些话, 眼睛不由低了下去。又长又浓的睫毛掩住了眼眸里所有的复杂, 饶是在这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 这个身形高大却气质温和的男孩依旧浑身萦绕着戒备。

【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屁股疼吗?】

【你跟许围有过交流吗?】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知道自己只是许围三个副人格的其中之一吗?】

混蛋许围。他罕见地低声咒了一声。

如果不是他,奶奶不会死, 他不会被开除学校,他不会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 他不会被姜老师讨厌, 他更不会、更不会更不会成为一个同性恋。

什么副人格, 明明许围才是

你还是老样子啊。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吓得许唯猛地抬起头。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坏了的电视里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人许围。

许围勾着一丝冷漠的嘲讽,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嫌恶:真是窝囊至极。

许唯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惊惧地看着电视机里那个同样退后了几步的影子。

同样的身影,但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

你许唯心脏砰砰直跳,胸口起伏着喘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你、你、你要做什么?

许围看着他不出声。

许唯咽了口口水:你、你要、你要出来吗?

许围勾起一边嘴角:怎么,很期待我出来吗?

额角、后颈和脊背开始渐渐渗出冷汗,被窗帘围得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只剩下许唯不怎么规律的呼吸声和紧张地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我怎么可能期待。许唯干笑了一声,勉强说了这么一句,眼睛不再盯着电视里的人,转而看向自己的脚尖,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我、我、我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许围笑了起来。

哦,不期待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很少用这样温和的声调说话,以至于许唯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地冒出。

许围笑了半天才停下来。窗外突如其来一股凉风将窗帘吹得飘起,从掀起的缝隙里飘进来一缕雨水的味道。与此同时,紧锁的大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

许围看了一眼门口,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在门打开的前一秒,许唯听见他说

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妨碍你了。

许唯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

咔哒。门开了。

是宿郢回来了。

你在跟谁说话?宿郢收了伞,进屋换鞋。

嗯?许唯还没回过神。

宿郢看了他一眼,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再把伞撑开放进浴室里。

我刚刚在门外,听到你好像在跟人说话,你在跟人打电话吗?

没、没有。许唯连忙过来帮着提宿郢手上那两个大塑料袋。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宿郢把塑料袋给他,眼神不经意地从他有些微湿的额角和后颈掠过,继续道,外面下雨了,还好我办公室里有伞,不然今天就要淋雨了,我去书店买了几本杂志,然后又去菜市场买了些菜和肉回来

许唯点了两下头,提着塑料袋就往厨房走。

书在我的公文包里。他又补了句。

许唯一点反应没有,去了厨房。

宿郢看着他t恤的后背心那块汗迹,沉思了片刻。

【我以后,不会再妨碍你了。】

他在打开门的前一秒明明还听见许唯在这样说。许唯在跟谁说话?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不会妨碍?妨碍什么?

他想起刚刚进门时看到的许唯脸上的表情,从麻木不仁一瞬间转为震惊。

或许现在最应该质疑的是,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正想着,厨房里突然传来玻璃瓶掉在地上的声音。宿郢一下子回了神,想也来不及想连忙跑过去看,还没跑近就见到许唯突然朝着他冲过来,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二十岁的小伙子,个头比他现在的身体还要高壮些,这可不是能轻轻松松接到的水平,于是他被扑倒在了地上,屁股墩儿摔得生疼,但更疼的是他的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地上,光听就很疼。

眼睛前差点给磕得冒了金星,疼得他连呵斥的劲儿都没了。好不容易睁开一只眼,却看见许唯的脸离自己只有一寸不到,睁着一双卡姿兰长睫毛大眼睛,冲他忽闪忽闪地眨,满脸地兴奋。

宿郢直觉不太对,犹疑道:你是

话还没问完,就听见眼前的人脆生生地道了一声

爸爸!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

宿郢拖着沉重又疼痛的身体去做饭,本来是想在许唯面前表现表现,没想到现在不做都不行了。而且,还不得不当起了爸爸。

小宝,别乱动!

正准备拿调料盒玩的许围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见宿郢在瞪他,无辜地冲他摆了摆手:我没有动爸爸。

你去厨房外面玩,爸爸,不是。宿郢差点被他带跑了,叹了口气,我要做饭,你不要在这里面,你出去玩。

我看爸爸做饭,我也学做饭。

不用你学,你会吃就行了。

我学会了也炒肉肉给爸爸吃。许围不是,许小宝一把抱住宿郢的后腰,撒娇卖乖。

他这娇撒得其实挺乖的,如果他真的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的话。问题是他并不是。

宿郢被他突地一抱差点把手上的锅给推倒,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跟个小孩儿一样冲过来抱他,就算再瘦也有一百三四十斤的块头,光是那惯性都够他吃一壶了。

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如果真的把锅弄倒了,里面那可都是烧热的油,要是溅到人身上可就是大事了。这熊孩子。

小宝!

他呵了一声,许小宝便瘪着嘴含着泪出去了。

看着一路一边走一边把脚上的拖鞋踢出去的许小宝,宿郢捏了捏眉心,关上了厨房的门。

一直到漫着香味的饭菜端上桌,许小宝的气也没消。宿郢叫了好几遍都叫不来人,不得不亲自去请。

人没在餐厅客厅,没在卫生间,没在宿郢的卧室,也没在许围的卧室。宿郢拉开阳台的门,然后看到了蹲在阳台拐角抹眼泪的许小宝。

小宝,吃饭了。他走过去,拿纸给他擦脸。

许小宝不让他擦,把他的手推开,脸偏到一边继续哭,声音还哭大了。二十岁小伙子的哭声,呜呜的,总觉得有点怪。

今晚可以吃没有刺的鱼,很香哦。没有带娃经验的宿郢试图哄小孩。

许小宝吸了吸鼻子不理他。

还有酸酸甜甜的肉,也很好吃。

许小宝似乎对肉不感兴趣。

宿郢没办法,只好使绝招:小宝要是乖的话,吃完饭给你买酸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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