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我错了。】

【是,同性恋是病。】

赵果,你在跟谁说话?回答我。

【不爱了。】

【真的,我已经悔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好疼啊。】

【嗯,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当同性恋了,不当了,别我没有说谎没有!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间,宿郢脱离了那恐怖的漆黑梦境,回到了现实。

天还是漆黑的,拿过闹钟一看,才凌晨四点。窗外挂着一轮镰刀似的月亮,两边的尖儿锋利得像死神手里的刀刃,发着苍白淡漠的光,把窗台照得一片冰凉。

因为那个梦,宿郢已经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偷偷抽了根烟,为了不让烟味儿留在屋里成为罪证,他将窗户打开,凉风一下子透了进来。伴随着凉风飘进来的,还有几片细细的晶莹的雪。

刚刚梦中赵果的惨叫声还深深印在脑子里,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不去想这个梦的意义。这肯定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会是什么呢?

是预知梦吗?

疼,同性恋、赵果、我爱他、我不改。这几个词不断地在宿郢脑中循环,循环到最后,只剩下我爱他三个字,像悄无人烟的深巷中砸在木门上的重重的叩击,突然敲响了寂静的夜。

他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心跳。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期末。

后半学期的时间里,年级里有不少的传言。听说,全级垫底的赵果最近开始发奋学习了;听说,是为了跟乔小爱能考到一个大学去;听说,乔小爱已经跟他回家见了家长;还听说,给他补课的是全校神级学霸苏印。

班主任有点担心宿郢被赵果给带得成绩差了,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换座位,都被宿郢拒绝了,他跟班主任保证,如果下一次他没有考到全级第一,那他就换座位。

期中后那次月考,赵果考了三百三十分,从全级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级倒数两百。也不知道大家对赵果的期待值是有多低,就这么个成绩都把赵家爹妈开心得两天没合拢嘴,连连夸赵果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宝宝,当场给他发了一万块作为奖励。

赵果转头就给宿郢买了两双一千多的球鞋,说是谢礼,搞得宿郢以为他是在嘲讽他的教学水平。推了半天推不过,最后在你不收我现在就拿去扔了这种老俗的威胁下,他还是收了。

这下鞋霸你可有鞋换了,果果扛把子这是跟你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呢!孙珲扯旧账道。

我操,你闭嘴!赵果羞愤地踢他一脚。

哎呀脸红什么呀,我们都知道你跟苏印和好了,人家天天晚自习拉你出去给你补课,我们又不是没长眼。江雪在一边起哄笑他。

赵果送苏印这么大的礼,班里大多数同学还都能接受,就像江雪说的,苏印不管是上课下课,只要有空闲时间,基本都把精力花给了赵果,如果这样都补不出个成绩,那就不像话了。

只是还是有人不能接受的,比如,乔小爱。

下课后,乔小爱把自己男朋友拉到楼道角落里,委屈道:你都没有给我买过礼物,就给他买!

他不是给我补课么,谢礼而已,又不贵。赵果随口解释。

谢礼也没有那么贵的,他家那么穷,你给他随便买个一两百的不就行了吗?你别以为我认不出那个牌子,名牌,一双一两千呢,你就舍得的很!别人都是重色轻友,她男朋友怎么就重友轻色了?

说着说着,她就更不满了,好像赵果花的是她的钱:你跟他做朋友就已经是他的荣幸了,还给他花钱,你就不怕他以后巴着你不放了,把你当提款机吗?他稍微把你哄一哄你就随手几千就撒出去了,我哄你你怎么就不给我花钱?

赵果听得心烦:哎你怎么那么多事儿,我钱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他是那种人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钱看得那么重啊?

他语气又重又不耐烦,直戳人短处。乔小爱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他也不想哄,本来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结果乔小爱可烦人了,还不如甩了找个懂事乖巧的。

旁边不少路过的看见他俩不对劲投过来一眼,赵果不想在这么多人眼下给人看笑话,于是等着乔小爱抹了几把眼泪后,捣了捣她。

干什么?乔小爱赌气转过身不看他。

赵果眼珠子转了转,直接把她拉到怀里圈着:哎,你不就是以为我忘了你生日吗,你下周生日我记着呢,礼物也给你买好了,比苏印那个贵多了。

真的吗?

真的,四千多呢,一条宝石项链。

这下,乔小爱不哭了。

赵果把人哄好后揽着人回了教室,教室里一堆起哄的。大家还从没见过赵果这样耐心地对一个女生过,乔小爱算是头一份,所以调侃他们的人很多。乔小爱经过走道的时候,旁边不少人摆出贱兮兮的样子喊她赵嫂子、赵弟妹,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叫什么叫,再嚷嚷让你们没好果子吃!赵果骂道。

明白明白,赵果哥的好果子当然要留给嫂子吃了!底下笑成一片。

这半学期以来赵果的变化实在太大,跟着学霸苏印在一起待久了,不打架了不说学习也变好了,大家都以为他变成了草食动物,开玩笑时也放得开了很多。

赵果顿时心里冒火,很想骂人,但想到宿郢还在教室里,硬是把冲动给忍下去了。他记着宿郢说过的话,不喜欢他骂人,要是再骂他抿住了嘴,把乔小爱送到座位上,丢给了她一颗糖,然后回了座位。

宿郢似乎并没有被班里的动静影响到,一心一意地看着杂志。

他伸头一看,嗬,还是全英文新闻杂志。他给宿郢丢了颗糖,宿郢没理他,又丢了一颗过去,还是没理。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宿郢放下了书,把糖收了起来,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赵果看他吃了,一下子笑了起来:哎,你喜欢吃糖啊?

嗯。

好吃吗?

还行。

上课期间,宿郢把两颗糖都吃掉了。赵果一直在旁边撑着头偷偷打量他,看着他正儿八经偷吃着糖学习的模样,竟觉得那糖像含在自己嘴里一样,甜进了心里。

看着宿郢的嘴里不再换着腮帮子吃糖,赵果知道他糖吃完了。于是又掏出一颗偷摸塞进他的手里,但他不接。

不要了。

赵果不依,一定要给他,但宿郢就是不想要。两只手在桌下一只抓一只躲,你追我跑,偶尔碰到一下,赵果的心就猛跳一下,糖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去来一次偶然的触碰,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只手的手掌比起他的来要稍稍宽厚一些,暖暖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还在发怔时,接着滑到他的手心,两只手心相对、五指插入他的指缝间,然后慢慢地收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扯了一下,却被攥得更紧。

偏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了坐得笔直、目视前方、认真的听课的宿郢的侧脸。

五指相交的两只手垂在课桌中间一动不动。直到下课铃响,宿郢松开他的手时,他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宿郢的。

第38章 深柜校霸的觉醒(十四)

老大,你发烧了?

接下来的这一节是体育课,应该是测八百米,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孙珲特意从家里带了篮球来,准备打上一节课,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赵果从脖子红到耳朵尖儿的样子,以为他病了。

赵果一下子回过神:啊?没、没啊?

孙珲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是没什么大区别,那为什么你脸那么红啊?

赵果摸了摸自己的脸,佯装无事:有吗?可能是我穿太厚了吧,教室地暖又这么热。

哦,也是。孙珲挠了挠头,没太在意这个,走,我们打篮球走,我问老师了,男生都是最后十分钟才测,我们先下去打球。

行。赵果站起来,从宿郢椅子背后往外面绕。从后面过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宿郢,下意识地捏了捏那只掌心还有些湿的手,抿了下嘴。刚一步跨出去,他被人喊住了。

赵果。是宿郢在喊他。

啊?他假装淡定地回过头。

宿郢也看见充血的耳根子了,伸出只攥着的手来:手伸出来。

什么啊?

他面上不耐烦,但还是乖乖把手伸了出来。宿郢在他手心里放了一颗糖,是之前掉下去的那一颗。

宿郢对他说:我其实不太吃糖,但是

他笑了,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赵果在他的笑眼下红着脸捏着糖慌忙地跑了。

*

自那一天后,连着几天,赵果都刻意避着宿郢,天天跟乔小爱黏在一起。

高中生谈恋爱,无非就是找了个能一起玩一起吃,偶尔拉拉手最多亲亲嘴的小伙伴。青春伤痛的例子还是比较鲜见,对于赵果这种深柜人士来说就更不可能,他对乔小爱的喜欢,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间的喜欢,多的没有,但乔小爱明显不是,她是真的喜欢赵果。

乔小爱生日的头一天,上晚自习时,趁着老师不在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她把赵果拉到了操场上。

赵果,明天就我生日了。

嗯。

你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不是说好了要给你送宝石项链的吗?

乔小爱不满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什么呀,项链项链的,我那么物质吗?

赵果斜眼瞧她:再装我可就不送了啊?

你讨厌啊!乔小爱锤了他一下,我是说别的啊!

什么别的?

乔小爱跟他嘟着嘴,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羞地说:亲亲啊。

赵果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

乔小爱一跺脚,抱着他的胳膊,借着天黑壮胆,说了自己都觉得害臊的话:我们、我们都谈了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亲我。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太轻,赵果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不什么?

哎呀!乔小爱气死了,转头不理他。

赵果看她羞愤得那个样,再结合刚刚那两个模模糊糊的音节,大概也猜到了乔小爱想说什么。他顿时有点僵硬,一阵冷风过来,凉得他颤了一下。

乔小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赵果的回应,回过头去看,看见了一张毫无喜悦、甚至可以说有些愁苦的脸。

你什么意思?她心里一下子凉了下来,问道。

赵果低头抿着嘴,一副沉重的样子。

女生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看到赵果的表情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霎时间如被泼了一桶冰水,什么火花什么心动都没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别说!

赵果:好

听到赵果那个犹犹豫豫的好字的一刹那,乔小爱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已经坐在了教室里,见他俩一齐进来后立马拉长了脸。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

乔小爱:上、上厕所。

赵果呢?

赵果:我也

班主任冷笑一声:也是?上男厕所还是女厕所?我带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男女结伴一起上厕所的。

班里哄笑一片。

赵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眼悄悄打量宿郢那边,却发现宿郢连头都没抬,不禁有些失望。

之后,不出意外,他和乔小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说让他俩分手,不然的话就要请家长。这个威胁没什么用,老实说两家家长对他们并不反对,请上来万一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就麻烦了,于是在老师刚开完口,乔小爱还没表态时,他连忙就抢了话。

好,您放心,我们分手。

乔小爱一下子扭过头恨恨地看他。

班主任问:乔小爱你说呢?

乔小爱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当着班主任的面不要脸地倒贴赵果。之前赵果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说了出来。

说不上悲痛欲绝,但也还是很难过,毕竟他们才谈了一个月,明天她生日,都说好了要让赵果给她过生日,请了不少玩得好的女朋友,没想到就这么十几个小时竟然都挨不过去,说分就分了,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出了办公室,她眼泪就下来了。

赵果把她拉到楼道拐角给她擦眼泪:明天我还是会给你过生日的,你放心。

真的吗?乔小爱抽噎着问。

真的。

乔小爱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就算分手了,那个项链你还是要送我。

就这样,他们很轻易地分了手。那时候赵果以为,乔小爱对他的喜欢跟他对乔小爱的喜欢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朋友的喜欢罢了,都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的。谁也没想到,后来的十年里,乔小爱会成为除了宿郢以外,对他付出最多的人。

回到教室后,乔小爱趴在桌上默默流了一个自习的眼泪,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回过头去看赵果。

看什么看,好好上自习,马上期末了,多操心操心自己的成绩,这次期末考倒退20名以上的都要请家长谈话,还要布置额外的假期作业。

这话一出,教室里没人再看赵果和乔小爱了,纷纷哀嚎起来:啊,什么啊,不要啊老班!太残忍了!

台下哄闹了好一会儿,被班主任说了两句压了下去,没多久就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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