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狐裘也是雪白的,但款式很精巧秀气,穿上之后反而显得人又瘦了两圈。
林然不由想起之前成纣甩给她的那身狐裘,足比这件宽一倍,穿上有一种山大王登基的霸道画风,可见人与人之间的审美差异真是比狗都大……
林然短暂地发了一会儿呆。
“林师姐,你换好了吗?”外面的小师妹声音带着稚气:“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可以帮你穿呀?”
林然回过神来:“没事儿,我穿好啦,咱们走吧。”
两个小师妹在前面引路,她们年纪小,单纯活泼又非常热情,可能也是见过那天她跳湖的盛景,把她当祖宗一样小心翼翼伺候,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别摔着累不累需不需要歇会儿,在林然感动并拒绝了十八遍之后,她们终于停止了伺候祖宗的行为,改为用一种看传说的好奇又莫名敬仰的眼神亮晶晶看着她。
林然:“……”
林然有点想问她现在在外面到底已经是个什么名声,但她犹豫一下,还是没有问——毕竟她也怕自己当场猝死。
人嘛,偶尔可以活得糊涂一点。
等走到快前厅的位置,林然已经听见正堂那边隐约嘈杂的人声。
“就这里吧。”林然停住脚步:“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他们要出去了我们再过去。”
两个小师妹忙不迭点头,往旁边转了转,把她带进一个小亭子里:“林师姐别站着,你身体还虚弱,坐这儿等。”
“…”林然被她们灼灼的目光盯着,连说自己想直立一会儿都不敢,微笑着坐下。
她以为她们也会坐下,然后就见她们雄赳赳气昂昂站到她身后,双手背后,目光炯炯环视四周,防范一切可疑人等。
林然:“……”
楚师姐到底跟她们说了什么?
林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目视前方,酝酿一下,眼神渐渐涣散,继续发起呆来……
元景烁看着她发呆。
他就撑膝坐在不远处的房顶,盯着她好半天,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
结果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都换了个姿势,她愣是眼珠都没转一下,直呆呆盯着前方。
他有理由怀疑她已经睡着了,她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
元景烁撑着额头,没忍住,又啧了一声,从房顶跳下来。
他想做什么,当然不会叫人发现,以至于直到他走到亭子下,那两个剑阁小弟子还在炯炯环视四周。
他用刀柄叩了叩木质的廊栏。
“砰。”
不太重的悠长的响声,吓得两个剑阁小弟子瞬间一哆嗦,大惊失色看来:“谁——”
她们的声音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滞住。
青年拥有一张极俊美卓绝的相貌,他的英俊不是那种清冷或邪异或特立独行的美,而就是一个男人最纯粹健康的俊美,宽肩细腰,体态修长,薄薄的嘴唇上面鼻梁很高,眼眸深刻,入鬓的剑眉英挺,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风流的冷漠。
她们认出来,这是玄天宗的首徒,如今杀名赫赫一绝的元景烁。
元景烁没有在乎两个下意识哆嗦的小弟子,偏头看向旁边。
少女像是被从梦中惊醒,整个人抖了一下,然后才迷迷糊糊转头看来
——她果然睡着了。
舌尖顶了顶后牙,他也不催,耐心看着她。
他看着她瞳孔渐渐聚焦,神色变得鲜活而明亮。
她看着他,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很快的,懵呆呆的表情迅速褪去,她眼中渐渐填满了欢快和喜悦——
“哇!”
她满脸开心:“盛美!!”
元景烁:“……”
第185章
林然开心地脱口而出——
却没有得到元景烁同样开心的回应。
他好像并没有热泪盈眶的样子。
……他怎么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林然看着元景烁渐渐变得可怕起来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好。
林然小声问天一:“我喊他小名,多亲切呀,他是不是不开心了?”
天一亲切回她:“二傻子,怎么会呢,你不是也很开心吗?”
林然:“……”
林然吞了吞喉咙,对元景烁:“你听我给你解释。”
“好啊。”元景烁冷笑一声:“解释,现在。”
林然:“……”
林然张了张嘴,脑袋颓然一垂,小声说:“我们能不能悄悄掠过这一茬儿。”
身后两个剑阁小弟子终于反应过来。
不能怪她们害怕,不只是因为那晚水月镜花阁夜宴眼看着元景烁砍的那几颗人头,更是今早在城中菜市口,元景烁当着全城人的面,亲手处置的姜家人。
没有一个亲眼见过的人会忘记那场面。
那么多人,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他一个人,一把刀,慢慢地,一个一个人地杀。
刀抹过脖子,金光比阳光还耀眼,鲜血像喷泉喷出来,淌过冷冷的刀锋,大滩大滩泄在地上,猩红缓缓漫过他靴尖。
从始至终,他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冷漠的,平静的,不像在杀人,而像只是屠宰牲畜。
金刀,金刀
——怎么会有那么狂的刀?怎么会有那么昭烈又冷漠到可怖的刀?!
她们知道元景烁不可能伤害她们,但本能并不听自己指挥,直到看着元景烁对林然说话,她们浑身一震。
想到刚才楚师姐对她们嘱咐要保护好林师姐,俩人对视一眼,努力停止害怕,其中一个人鼓足勇气大声说:“元师兄,你有什么事吗?”
“对!”另一个人也壮胆子:“元师兄,我们林师姐身体还虚弱呢,你、你有事要不过一阵再再说…”
元景烁闻言,打量起林然。
好好的春天,她居然穿一身狐裘,绒毛细长,衬得她脸小小尖尖的,肤色很是苍白,身形也愈显纤细,刚才他远远看,觉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听两个小弟子这么说,林然听着怪心虚的,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已经没事了,是衣服显得。”她叫两个警惕的小师妹放轻松:“没事儿,我们以前认识的,那晚还要多亏他救我。”
天可怜见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元景烁大开杀戒的场面太凶了,怎么就给她俩吓成这样。
元景烁不置可否,只捏了捏她狐裘的软毛:“干嘛这幅打扮。”看着怪可人怜的。
“因为这样会显得柔弱。”林然悄唧唧对他说:“我现在在努力占据道德舆论高地。”
元景烁挑眉:“那晚的事?”
“嗯嗯。”
元景烁回忆一下那个年轻女人的脸,似乎姓蔚,叫蔚……什么来着。
元景烁略过这一茬儿,饶有兴味地问:“她怎么得罪了你?”
林然摆摆手:“这个太复杂了,反正那晚我吓唬了她,之后她应该会老实一阵。”
元景烁觉得很有意思。
他至今想起那时的场景都觉得很想笑,她这样的老好人,脾气好得都可以和菩萨比一比,那个女人居然能让她二话不说往湖里踹,跳到水里了还不解气、还硬是要再捅上一剑,也是天大的本事。
元景烁想了想,问她:“你想解决她吗?”
林然:“……?”
“如果你不合适动手。”
元景烁摩挲着刀柄,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可以帮你处置得很干净。”
林然:“……”
身后两个小师妹已经已经抖得和大地一起共振。
林然看着元景烁平静的脸,一时居然哑口无言:“不是,你现在……都这么直接吗?”
元景烁捏着毛毛:“能让你生气成这样的人,于我而言,只会更该死。”
他的话有一点的歧义,但在他惯来轻描淡写的语调里,就并不显出什么,像只是一种随口提来的玩笑。
“不要了,我留着她还有用呢。”
林然摆摆手:“你也不要老说这么吓人的话,你看看这俩孩子——”
林然示意了一下那两个小弟子的表情,恨铁不成钢:“你现在可是三山的首徒啊!可你看看,看给她俩吓成什么样子,你就可以想象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声,能不能讲究点?”
元景烁用一种奇异眼神看她。
“我真是很好奇。”
元景烁啧一声:“你哪来的底气指点我的名声?”
“嗯?”元景烁继续悠悠说:“凭你什么,凭你是妖主爱姬,还是洛河神书器灵?”
林然被生生噎住。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一说话还是能气死人!!
林然强撑:“我是事出有因。”
元景烁冷笑:“我杀每一个人,也都是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