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非也!非也!这一趟浑水,康成先生是绝对不会出来趟的!”太常马日磾的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人出声反对了。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蔡大家。蔡大家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脸上满是惆怅。“康成先生之所以?够在乱世之中毫发无伤,靠得便是他的见识和应酬功夫儿,还有一条儿,那便是不入仕。何进、先帝、袁隗都数次征召过他,他都婉言谢绝了。”
“康成先生之所以不入仕,主要是为了注释五经,并使之完善,他在徐州,辽东之时,都是只接受钱粮的接济,并不任官。去年重归洛阳之时,大司马斟酌再三,才决定封他为高密县侯,目的便是成全他的志向。爵以赏功,职以任人,如此一来,康成先生以对经学的贡献而得县侯之爵,名至实归。康成先生身在洛阳,便足以代表一切了,如此措置,一方面宣示了朝廷的尊重之意,另一方面,康成先生也乐得自在,可以安心注释五经了。”
“就因为不入仕,所以诸侯们都尊敬康成先生,就因为不入仕,康成先生才得以安享清静岁月。现在的形势,大家伙儿都知道,真正是剑拔弩张,朝廷和世家大族们都红了眼,眼看就要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康成先生岂能随便来趟这趟浑水?”
真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蔡大家的话一说完,在座的众人便纷纷点头了。郑玄一生专心向学,以博古通今,精研经义为目标,屡次拒绝了朝廷的征辟。太平盛世之时,他都不入仕,何况在乱世之中呢?再者说来,他的门生弟子之中,世家大族的子弟甚多,做事儿未免牵扯太多。后面这一条儿,蔡大家并没有说,可是大家伙儿却是心知肚明的,这一点才是关键。
“蔡大家此言大善!我收回刚才的建议。”马太常从谏如流,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建议有问题,爽快地收回了,没有一丝窘态。“蔡大家,既然康成先生不会入仕,这太学祭酒一职怎么办?朝中的大儒,除了康成先生和卢子干,就是你了,要不,你就勉为其难吧。”
马太常一本正经地看着蔡大家,缓缓说道。“不成!康成先生不会入仕,我更不行!原因很简单,你想一想这一次的事儿是因何而起?还不是因为京师大学堂和太学的门户之争吗?我要是做了太学的祭酒,岂不是火上浇油嘛?平白无故便添了许多烦恼。”蔡大家摇头说道。
蔡大家的话有道理!他若是做了太学祭酒,便等于是京师大学堂吞并了太学,对于太学生而言,这便是赤裸裸的挑衅!可想而知,会惹出更大的学潮。这一次都死伤了数十人,再闹将起来,死伤数百人,洛阳朝廷便成了天下读书人眼中的笑柄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除了郑康成、蔡大家和卢子干以外,洛阳城中便没有大儒了,这可如何是好?正当众人冥思苦想之际,严嫣突然说话了:“诸君,太学祭酒的人选,我倒是有一个。”“噫!昭懿夫人竟然有人选?快请说出来,让我等听上一听!”马太常高兴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仔细琢磨了,这一次整顿太学,不能用儒生。何也?这一次的整顿是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要大刀阔斧,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斥退的斥退。如此一来,才能彻底改造太学,使得太学的学风为之焕然一新,去除骄娇二气,脚踏实地,向京师大学堂学习。”
严嫣的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果断异常。一时之间,众人都听得有些痴了。“昭懿夫人此言大善!吾受教多矣!若是我接手太学之时便如此做来,哪里会有今日的血案?哪里会死伤数十人?老夫失职,失职呀!”众人正在细想之际,卢植却已经在那里捶胸顿足了。
“此次整顿太学,便是要‘文官武做’!要找一个武官来做这个太学祭酒。至于人选嘛,我觉得文约兄就很合适。”严嫣的话说完了,她抬起双眼,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嗡嗡嗡,如同蚊子飞舞一般,宣明殿上立刻便响起了三三两两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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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正在那里神游物外,猛听到严嫣的话,自己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了,他连忙睁大眼睛,看看身边儿的少府荀攸,指指自己的耳朵儿。他的意思很简单,昭懿夫人提名,让我韩文约做太学祭酒,我没有听错吧?荀攸满脸含笑,徐徐点了点头儿:“文约兄,你没有听错。刚才昭懿夫人提名你做太学的祭酒,方略便是‘文官武做’,这是大好机缘,你好生去做吧。”
一听这话儿,韩遂立刻便觉得一股热流,从头顶的百会穴飞流而下,如同凛冽的赵酒一般,瞬间便进入了丹田之中。热流流经四肢百骸,带来了浑身的燥热和亢奋,想不到我韩文约还有做太学祭酒的那一天!太学,可是本朝的最高学府,太学祭酒,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自从率领十部大人归降大司马吕布之后,韩遂的心里就和明镜儿似得,自己这一生的宦辙算是到头儿了。历朝历代的反贼,极少有善终的,自己被调到京师洛阳城,做一个位高无权的闲职,能够悠然度过一生便是少了高香了。没想到大司马竟然任命他做了卫尉,负责京师的治安,还做了一回全权使臣,他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看这样子,咱老韩是能善终了。
今日,严嫣竟然提名他做太学祭酒,实在是出乎意料。本朝的经学最盛之时,只设五经十四博士,比起五经博士,太学祭酒更是位高权重,地位隐隐还在十四博士之上。只要做了太学祭酒,便是鲤鱼跃龙门,一举跻身在本朝的大儒之列了!荀攸那家伙的眼睛极毒,看事儿看得清清楚楚,对于他韩遂而言,这的确是莫大的机缘。他韩文约是反贼出身,就因为这一条儿,此生大概是无法做一州都督之类的武官了。改行做一做大儒便是另一条出路。
好一阵儿,宣明殿内的议论声才逐渐停歇了。司空种拂一拱手,出班奏道:“太后,昭懿夫人,这个‘文官武做’的措置极好!老夫仔仔细细,斟酌再三,方才晓得其中的妙处。‘文官武做’便没了儒生的拖泥带水,自可以快刀斩乱麻。文官由武官来做,对太学生来说,也是一种威慑,武官可是一瞪眼就要杀人的,你们要掂量一下自个儿的身家性命。”
“再者说来,文约兄进入行伍之前,便是凉州的大名士。进入军中之后,更是名满天下了,论地位、论学问,做一个小小的太学祭酒是足够了。不但合适,还有些屈才了。故尔,老夫以为,昭懿夫人的措置是极其精妙的,非有大智慧之人无法理解,诸君静待结果便是。”
种司空不愧是四朝元老,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拍了严嫣一记马屁,又自我表扬了一番。昭懿夫人的话,“非有大智慧之人无法理解”,种司空既然理解了,自然便是有大智慧之人喽。末了儿,还捎带着捧了一捧韩文约。不多的几句话儿,却面面俱到八面玲珑。
既然种司空都带头儿表示支持了,在座的众人便不好意思再出言反对了。再者说来,这个“文官武做”的思路的确极好。于是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之中,卫尉韩遂便顺理成章,众望所归地兼任了太学的祭酒。韩遂激动地满脸通红,与他而言,这便是仕途的第二春。
接下来又处理了几件军需物资之类的急事儿,大司农赵岐出班奏道:“启禀太后、昭懿夫人,洛阳城中,世家大族名下的商铺酒肆一齐罢市。臣请求将他们一体捉拿问罪。”严嫣满脸肃然。略略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大司农,那样儿便有些小题大做了,好像在朝廷眼中,他们有多大份量儿似得,我觉得大可不必。他们罢市,我们来做这些生意好了。”
“一个时辰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司马名下的店铺、严家名下的、吕安、灵骓名下的店铺,一起对洛阳城的百姓打折促销。你们也可以这样做,让世家大族们们看看,没有了他们,洛阳城照样儿毫发无伤。他们不卖货,是他们的自由,这个并没有触犯汉律。可是,他们的的确确是拿了朝廷一把儿。把这些人开个名单儿,这次风波之后幸免于难的,日后官府的生意就不要再想做了。不但如此,还要派出官吏,去查他们以前有无违法行为。”
“臣,遵命!”大司农赵岐朗声应道。不但是他,少府荀攸、户曹篆王隗都一起乐开了花儿。高!实在是高!听昭懿夫人的口风儿,这次肯定会狠狠收拾一批世家大族。即便是那些漏网之鱼,从现在起也要找他们的麻烦。他奶奶个熊!叫你们敢在关键时刻拿朝廷一把!
痛快呀!痛快!真他妈的痛快。比起大司马的的仁心,昭懿夫人才是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