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掬尘再次睁开。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顾掬尘眯起了大眼,亲昵叫道:“师傅——”声音软糯而绵,就象平日里象自己撒娇的小孙女般,神情亲近。
陈太医怔了怔。真是奇怪,这小子刚刚叫他的时候,他还真的很想答应来着。
顾掬尘没有听到熟悉亲切的“丫头”,她不自觉嘟起了嘴,却只看到陈太医茫然惊诧的眼神。她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她转头,一张青席,两个蒲团,一张大案。是她的禅房没错呀。怎么这么多人?有肥圆的了空大师,有正襟危坐的玉衡先生,还有正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她旁边的昭明大师,有关切看着她的大师兄,和板着一张脸的二师兄。啊哟,亏得这禅房阔大,否则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顾掬尘强撑中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步拂花忙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床边的案几上,伸手到她背后要将她扶起。顾掬尘就着昭明大师的手,勉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前夜大杀四方,体力透支太过。没想到,眼前两道身影一闪,双只手两个不同的主人两时伸出也一想来扶她,那两只手不着痕迹推开了步拂花的,沈谨余和郭立将顾掬尘扶着坐好。
大师兄叹气道:“小师弟,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昨夜我与二师弟一起皆为小师弟诊了脉,小师弟小小年纪竟似有多思多虑之症,实为不妥。”
郭立亦道:“小师弟家中双亲安好,你家中幼弟亦活泼讨喜。师弟为何事焦虑到此?”顾掬尘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两位师兄都是聪明人,没有说出她昨夜回来之时,衣服尽染血的事实,而是假托出了什么焦虑之症。
呃,不过,衣服?顾掬尘后知后觉的看向身上换上的全新道袍,这个,那个?丫丫的?倒底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啊。这了空寺好象没有女婢啊。
看着顾掬法的眼神不断在自己的衣服上打转,沈谨余和郭立同时咳了咳,大师兄开口道:“是我们为师弟换的衣衫。”
“啊,你们——”顾掬尘不觉大吃一惊。虽然她还是个小孩子,但那也是女子,怎么可以随便就被人看光了?就算是师兄也不成啊。
“咳……大师兄会移行换影之术。咳……我箭术很好。即使蒙着眼睛也可百步穿扬,嗯,大师兄亦可……”
顾掬尘:“……”
这是暗示她,他们两人皆着蒙着眼睛,作移形换影这等绝妙武功给她了换衣服吗?
顾掬尘眼睛连眨,看到步拂花疑惑的眼神,笑笑道:“我二位师兄都有些洁癖,呵……”
步拂花:“……”
昨夜阿尘昏倒。他就发出了传讯烟花。他手下的李夜行和暗卫赶来善后。他的暗卫平常并不跟着他。而且安在此处一个庄子,顺便训炼出新的一批暗卫出来。师傅说他要历练修习,不可过多靠暗卫的保护。外家潘家留给他一百多名暗卫在步拂炎的连番追杀下,已所剩不多。昨夜,他抱着阿尘刚走到这里,就看到沈谨余和郭立守在阿尘的禅房门口。一看到他抱着阿尘立时便将阿尘抢了过去。然后将门一关,就再没让他进去。直到,两人给阿尘洗漱毕,这才过问起事情经过。他想着他们本与阿尘是同门,并没有瞒着,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焦虑?呵呵……可以是焦虑先生以后会不会布置太多的课业了?多谢你们俩。”她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的声音粗嘎。她强提内力的后果这样严重吗?她明明记得前世虽然身体酸软,可声音她没变成这样呀。
“小师弟,你说说你,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我们正要赶来找你有些事,,都不知道你居然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嘿嘿,没事,病一病,长得快嘛。嘿,对了,昭明大师没告诉我父母吧。”顾掬尘看步拂花.,步拂花却看了看师傅。
一直含笑看着几人说笑的了空大师一开口,宠亮的嗓音立时在这间阔朗的禅房回荡:“小子,放心。我已让小黑给你家中双亲送过信了。”
“多谢大师。”顾掬尘坐在床上朝了空大师躬了躬身。
玉衡先生眯眼看着坐在床上脸白如纸的顾掬尘,此时,一线晨曦之光从禅房的木棱格中照了进来,照得顾掬尘全身都被金光笼罩,他懒洋洋的神情,显出雍容之态来。当那个华美无双的昭明大师轻轻伸手扶着这小子之际。昭明大师头顶上原本淡薄的紫气突然间就浓厚了,而顾小子身后那一片厚重、浓烈的血色迷漫散开。
玉衡先生皱起了眉头,却见那漫天的血色突然猛烈燃烧起来,火光冲天之际。昭明大师再次凑上前来,俯身低头跟顾小子不知又说了什么,两人的气运相融,稀薄紫气融入了漫天火光之时,于那浓烈的火光之中,一只浴火凤凰霍然冲天飞起。
凤凰?怎么会是凤?然而就在玉衡先生讷闷之际,蓦然又有一只金龙化形升腾而起,伴凤盘旋。一龙兴云吐雾,一凤纵横波涛。龙凤之形时显时隐。
玉衡先生再次眨眼,眼前之境被他眨了去,却只见到顾掬尘正对着他行礼,嘴唇翕合,也不知在说什么?
顾掬尘看着神色茫然的玉衡先生,也眨了眨眼。原来大名鼎鼎的玉衡先生也是会走神的呀,这走神的样子和她也没区别。她再次说道:“弟子拜见先生。弟子这几天身上微恙,这便向先生告几天假了。”她可真是好学生。这课才上了一节,就得请好几天假。
“可。”玉衡先生答的非常迅速。
不知是不是顾掬尘的错觉。她总感觉玉衡先生看她的神情好象有些古怪。玉衡先生心中也是纠结的。他学富五车,这些年潜心研究易学,自觉小有所成。可没想到,刚才的一番观气,看运。居然看到这小子化作了一只凤凰。眼前的明明是个小子,如何化成凤凰?难道是男凤凰?男凤凰也罢,女凤凰也罢了,却怎的会与一只化龙的和尚命运相济。不通,不通,太不通矣……
玉衡先生彻底对自己所学产生了怀疑。顾掬尘见玉衡先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以为他正为她病了,无法为他施针治疗而担心,遂道:“先生不必忧心。先生之病,并不必每天针炙。七天后,我身体定然全好,必将为先生再次行针。”
玉衡先生脸上端肃神色起了微微波澜,却又皱了眉道:“那我母亲……”
顾掬尘咳嗽几声,“嘿嘿,先生见谅,小子上有老下有小……呃……给人看病一般是要收诊费的。一般有身份的人诊费都是一座山庄。那个……您的母亲是小子我见过的身份最尊贵的人,那个诊费自然是也要尊贵一些的。不知先生可否将泽州的‘归云庄’,‘逸安庄’,作为小子的诊费?”
一室寂静中。玉衡先生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好。只要你能治好我母亲,这两个庄子的地契,我明天便让管家送过来。”
没想到顾掬尘却摇了摇头,“小子说过,此生决不会给想杀我之人治病。”
玉衡先生板起脸,“小子,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
“先生莫急。先生之量乃是宰相肚里可撑船。而小子之量,实乃是斤斤计较乡野中人之量……先生别气,先生别怒。人与人不同。小子乃是草芥之身,自然是叽角旯旮,琐碎小事,皆需计较……不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子我会将诊治云老夫人的方法教给陈太医。所括给先生行针的方法亦会如数教给他。陈太医多年为先生诊治,对先生的身体情况最熟悉,可能陈太医做得会比弟子更好。”
“真的——”玉衡先生还没开口,陈太医从对面的椅上霍的站了起来,“小子,你说什么?你要将那套行针手法教与老夫?”
玉衡先生看了看陈太医,又看了看顾掬尘,以他端方的性格亦忍不住讥讽道:“不知小子,你这样教陈太医,要收多少费用?据老夫所知,陈太医全家几十口人虽有几个庄子,怕是也很难腾出一个庄子给小子你了——”他刚才一定是看错了。这小子市侩小气,斤斤计较,怎么可能会有凤运?
顾掬尘脸皮一向很厚,不以为意的道:“嘿嘿……先生不知,陈太医与我一位长辈长得十分相似。很合小子眼缘。小子分文不取。”
玉衡先生:“……”
这样看人下饭碟真的好吗?他看了看陈太医干瘦的身材,笑得一脸菊花的老脸,哪哪都觉得不好看了。
“好。小子,老夫告辞。”说完玉衡先生背负双手,转身就走。
顾掬尘慢慢道:“先生走好。先生慢走。先生再来。先生再见”
步拂花:“……”
了空大师却“哈哈哈”大笑着,对背负双手的玉衡先生背影叫道:“哎,陈施主,别忙走,与贫僧再下几盘棋再走。”他健步如飞就出了厢房。大师兄与二师兄也告辞离开。步拂花看了看已变得凉了很多的药,轻声对顾掬尘道:“药已不烫了。阿尘快喝了吧。”他一手拿过药碗,一手的掌心居然还躺着几颗金灿灿的麦牙糖。顾掬尘蹙着眉头一口喝了药,立马扔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咔吧”几下就嚼碎了吞下,终是缓了一些口中的苦味。顾掬尘道:“这糖好甜,多谢大师。”
步拂花摇头,“只是一颗糖,阿尘谢什么?”说完也退出了房间。
房间中只剩下陈太医,他将那张笑得夸张的老脸凑到了顾掬尘面前,看着脸色苍白的她,像看着一只国宝大熊猫般稀罕,“小子,你是说,你可以将那‘魂影飞花手’教给老夫,是吧?老夫没听错吧?”
“是啊——您老没听错。”
顾掬尘眼睛眯成了月牙,能再见到师傅她很开心。师傅痴迷医学。而且她的医术中很多都是学自于他。没想到风水流轮转。一套金针刺穴法,前世是赖公不知欠了陈太医什么人情,然后才将这套针法传给陈太医,然后陈太医又传给了她。而现在是她先将这套针法传给了赖公,再传给陈太医。徒弟教师傅,感觉不要太爽啊。陈太医见顾掬尘笑得灿烂,立时也笑成了一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