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错误,想挽回很难,有些意外,想拯救不易。
麦文舟心情压抑,同是,他也很清醒,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果他不能挺住,秦威众人就会失去主心骨,遭遇像以前2003年那种处境就并不意外。
只要还有一个人信任我,我就要挺住。麦文舟默默地打定主意。
此时,他已经不可能再考虑其它事情了,如何挽救市场败局才是他最重要的考虑。
马银生这次如此决绝的背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多次打电话给马银生,但每次都是忙音,显然对方根本不打算和他做什么交流。
唯一的办法就是发短信。
他发了很多个短信给马银生。
最后得到的回话只有九个字,“月底回,办离职,见面聊。”
而整个销售部,除了个别新人,几乎整个都提出了离职,当年出于对马银生的信任,销售部的管理权全部交给了马银生,这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秦威对销售部失去了基本的控制,对里面的人员也失去了控制。
他们只认识马部长,根本不认麦总。
这个教训对于秦威来说,太惨痛了。这些年,超过50%的订单是由销售部签订的,而利润则70%来自于销售部创造。可以说,他们是这几年秦威走向辉煌的主力推手,没有销售部,就没有秦威的今天。
然而,他们现在集体跟随马银生,要离开了。他们就是要给秦威一点颜色看看,离开了他们,秦威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就是要看这个笑话。
如果只是普通销售离开,麦文舟并不特别在乎,只要产品还有优势,他就能再找来优秀的销售团队,解决销售的问题,但是问题在于,现在秦威原先引以为傲的技术,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扩散了。
斯太尔的车桥技术用遍地开花来形容也不为过。
基建对于卡车等车辆需求大,所以卡车生产企业在近年如雨后春笋般成立,配套的车桥企业也随之悄悄建立。
秦威在一段时间内满足于现有的技术和市场订单,忽视了整个行业的变化。这就是麦文舟反复总结得出的结论,这个忽视带来的惨重后果就是订单被人低价蚕食,明明行业客户对象在增多,但秦威订单却出现了萎缩。
所以现在对秦威的打击是三重的,一方面,大量的货款没能回笼资金流转困难,一方面技术扩散,秦威已经没有技术优势,甚至连成本价格优势都在丢失,而还有一方面,就是销售精英团队背叛,导致订单流失。
每一个打击都是致命的。
麦文舟反复权衡,他终于发现了,解决这个问题,要绕开西汽是不可能实现的。山穷水尽的时候到了,只有西汽欠下的巨额货款到位,才能让秦威缓一口气,重新再出发。
他索性不再去管马银生这个团队的事情,开始走向林超涵讨账的路。他已经铁了心,要天天蹲守西汽,自己蹲不住,就派秦小枪代表自己去,秦小枪不行再派黄志成或是张来先去,时时刻刻,要让西汽感受到秦威的麻烦。
没有更好的办法。
与此同时,他得到消息,银龙集团开始整合手上秦威的股份,他们现在很轻易地能掌握秦威总计30%的股权,他们不再藏着掖着,再次公开提出,秦威要么同意出让更多股权,要么就要召开股东会议,提出对秦威发展不利的各种动议,虽然不能通过,但也要消耗你、阻击你,同时,他们还能在重要原料锰钢板方面提高要价,增加你的成本,将原本属于你的客车车桥订单转给其它厂家,等等。
这会产生无穷无尽的麻烦,麦文舟是没办法解决的。
他只能找林超涵,几番打听,几经折腾,找各种内幕消息。
终于有天,林超涵刚出差回来,就被他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看见麦文舟,林超涵面露诧异,“咦,老麦你不去忙自己厂里的事,来我这里做什么?”他这是在开玩笑,还有谁比他更清楚麦文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呢。
麦文舟也不废话,不管林超涵清楚与否,就一五一十地把当前秦威面临的状况都讲魔神了一遍。
“你说什么?”林超涵对秦威现在的处境还真是有些不太了解,“你的意思是,大客户都没了?”
“说了那么多,你重点倒抓得挺好。”麦文舟撇了撇嘴。
“哈哈,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快山穷水尽了?”
“少幸灾乐祸,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给钱,让我们失去了回旋空间。”麦文舟翻白眼。
林超涵嘿嘿一笑,他亲手给麦文舟倒了杯水,边倒边说,“老麦,你还真来得是时候。再早没钱,再晚钱都花光了。”
听到这话,麦文舟立即激动起来,“什么,你有钱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有钱了,是公司有钱了。”林超涵嘿嘿坐下,他的神情很是放松,“不瞒你说,之前我们是真紧张,但是这次和鲁柴方面的谈判博弈还算成功,至少我们拿回了很多事情的主导权,虽然说没有能够彻底把它踢出局,但是降低了他们的占比,他们答应不会干涉西汽的经营和管理,我们算是拿是拿回来了主导权。现在手上资金就没那么紧张了。”
“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近期准备花钱,不能总叫所有人都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尤其是你们秦威,这段时间我关注不足,没想到,你们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太好了!”
“你先别太高兴,僧多粥少的局面还是没改变,现在欠你们有多少钱?十二三个亿了吧?我先还你们3个亿!其它的慢慢还。”
“至少要8个亿!”麦文舟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想盘活厂子,维持基本局面,钱太少了撑不了几天,鬼知道下次西汽能还钱要到什么时候?
“你这狮子大开口,就3个亿!”林超涵很是愤慨,“这钱能给你们不容易,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吗?”
“8个亿,不能少!”
“嗯,再加五千万吧,不能再多了。”
“7个亿5千万,不能再少。”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林超涵终于勉强同意在年底前分三次给秦威支付五个亿,上次他失信了,这次麦文舟反复坚持,表示不见到钱就不走,没奈何之下,林超涵只好当场吩咐财务支付货款,麦文舟就一直在场监督着。
很快,秦威的账面多出了一笔3个亿的资金。
黄志成十分欣喜地立即给麦文舟打电话报喜,麦文舟这才放过林超涵,这让林超涵十分不爽,过份了啊?但是,谁叫自己当了那么久的老赖呢,人家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想想这么做也不算过份,就懒得计较了。
两人又就各种事情密聊了许久,麦文舟才回到公司。
拿到这笔救心丸的钱,对于秦威来说,当然还远远不够,外面的债务不少呢,要缓解债务压力,缓解供应商们的怨言,这钱很快就要花出去大部分。
但是保山钢厂那边的价格却是实实在在针对秦威涨上来了,本来,双方协议,保山钢厂通过参股的形式,双方进行某种形式的绑定,但现在这份协议明显被打破了。虽然保山钢厂那边给出了铁矿石等大宗商品涨价的借口,但是毕竟是违背了双方的协议。既然如此,双方的绑定就失去了基础意义。
双方反复沟通的结果十分不理想。所以,现在只要秦威出得起钱,完全可以要求回购股份。
无奈,这件事情只能提上议事日程了,具体细务颇多,还得黄志成等人反复讨论测算,再找法务人员进行研究才能决定。
只能一步步来。
同理,银龙集团的占股,麦文舟也下定决心,要拿回来,但是现在他手上的筹码不多,工厂还要运转,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他尝试着去找刘连谈判,但是刘连去让他吃了闭门羹,还托人带话,“走着瞧。”
在他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意时,得到消息,马银生回厂准备交接了。麦文舟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和他见面。
这次见面,意味深远,场面气氛异样。
麦文舟不责不骂,过了最初的痛苦,他现在知道,与其和马银生撕破脸,倒不如和他好好聊聊,兴许能聊出些什么。他把马银生请进了办公室,沏好了茶。记得初见,两人也是以茶会友。
“这段时间在外面忙什么呢?”麦文舟像个老朋友一样,聊起了家常,脸色如常。
马银生对他的淡定有些意外,有些警惕,摇了摇头,“忙点私事。”他料想中麦文舟气急败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哦……”麦文舟也没有多问,“本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你的,但是现在……”
“没有意义了。”
“我想也是,所以我也不多问了,只想祝你未来的路一番风顺。也许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合作。”
马银生没有吭声,麦文舟的这副风清云淡的样子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他原本以为自己早看穿了麦文舟的虚伪、自私与冷酷,但是……似乎也不绝对。
随后两人简单聊了聊,麦文舟让他试试新茶,从滇边运来的蜜芽金针,闻如香蜜,饮之回甘。很快,马银生喝完了杯中茶,起身告辞。
麦文舟一路将他送至厂门口,只在马银生准备开车离开时,麦文舟才说了一句,“小雅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作为朋友,我对你的未来衷告只有一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能强求,随缘自在的好。”
马银生低下了头,细细品味了一下,许多奋斗与欢笑的往事从心中掠过,他的眼中有了一丝迷茫,他抬头看,不远处,周之雅正和几个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和他对视了一眼。
“小心刘连。”对着麦文舟说了一句,他便跳上车子,迅速启动离开。
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工业园区,“永别了,秦威!”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