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 第251节

小说:汉贵女 作者:三春景

当刘彻选择不顾阿娇姐姐的脸面与感情,想要接她进宫的时候,他就不是陈嫣的姐夫了。

陈嫣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如此说?我以为你该知道的…既然你愿意替我瞒着行踪,始终未向长安说过什么…你该明白我的啊!”

“我又不爱彻表兄,而且还有阿娇姐姐,我怎么能留在长安呢?”

看着陈嫣理直气壮,仿佛说出了什么一点儿质疑也不该有的天地真理一样,刘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好在最后他忍住了没有笑出来——她不爱当今天子,而且因为自己的姐姐是皇后,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这说出去可不是笑话么!

天子的喜爱是很珍贵的,因为这背后意味着很多很多东西,没有人能在面对这个的时候依旧淡然。至于说当事人是不是爱着天子,这谁会在意?就算原本不爱的,在被天子选中的那一瞬间也该爱上才对。

刘彻是正当壮年的皇帝,拥有权力、财富、勃勃的野心、英俊年轻的外貌,这样一个男子,哪个女人会不爱?

刘舜瞟了瞟陈嫣,丝毫没有被她的生气感染,反而慢条斯理道:“说起来我早有疑惑了,你为什么不爱陛下,难道他有什么不好?最终竟然闹到逃离长安…这也是古今未有过的事了。”

陈嫣觉得要和刘舜这个传统‘古人’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有点儿困难,心累地叹了一口气,又不好不回答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解释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啊?没有为什么!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嫣都有些暴躁了:“真要是一人容貌上佳,性格甚好,家世更是一等一尊贵,就一定能被人爱,那为何彻表兄还能那样不爱阿娇姐姐?”

是啊,这种事哪里说得清楚,阿娇不美不好,出身不高贵吗?但刘彻就是不喜欢,这就一切都休了。

“陛下是皇帝。”刘舜奇怪地看了陈嫣一眼…他懂这个例子的意思,也同意陈嫣的想法,毕竟这种事情不止发生在刘彻和陈娇身上,也发生在很多很多男女身上,刘舜见过不少——不一定理解,但认可其存在。

但…

“皇帝又如何?皇帝不是人吗?”陈嫣知道刘舜是在说,皇帝应该是个例外!皇帝如果爱上一个人了,对方应该无条件爱他才对…刘舜从小所见所闻都无不在印证这个。

但让陈嫣来说却不是这样了。

陈嫣直视着刘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舜表兄似乎并不了解‘皇帝’,你到底想了些什么啊——即使是皇帝,也有的是无可奈何、求之不得、心心念念、不得自由。既然是如此,有女子不爱皇帝,这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同样在未央宫长大,但在此事上,阿嫣比舜表兄内行的多呢!”陈嫣的话掷地有声。

刘舜那一瞬间完全被陈嫣的气势压倒,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低声道:“你说得对…”

可不是说得对么…同样在未央宫长大,陈嫣确实和他不一样。他和其他皇子受着一样的教育,甚至因为太子已定,位置稳定,那之后的皇子教育还更加松散了一些。他不知道皇帝是怎样的,连这方面的教育也完全没有接受过。

而陈嫣呢,父皇怀中长大,实际上她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皇帝’!

后来与刘彻同一个课堂上课,可以说刘彻学什么她学什么…那其实都是对未来皇帝的教育!

真要论对皇帝的了解,说不定陈嫣才是天下第一——皇帝自身还有当局者迷的问题呢!

“皇帝也有求而不得?”刘舜自言自语,目光重新落到了陈嫣身上,心中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这一瞬间他是放松的,他知道刘彻一辈子都得不到陈嫣了,因为正如她所说的,她不爱他,不爱就是不爱,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有什么变化。

与此同时,他也完全理解了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为何爱上了决意不爱他的陈嫣。

因为她的爱是这样明明白白,这样珍贵!

她孩提时全心全意地爱着、信赖着一位皇帝,并不因为他是皇帝就改变什么。这就足够让他动容了,谁曾想,她还能在长大之后不爱另一位皇帝,也并不因为他是皇帝改变。

这看起来是会引来君王震怒的事情,实则不然——这只会让人更想得到她的爱情。因为那里面有着一位君王最求之不得的真心…或许天子身边并不缺人表达情深,可是这真的可信吗?身为天子,这已经是习惯性的怀疑了。

而陈嫣不一样,她正是用自己不爱刘彻证明了她的真心!陈嫣自己大概都没有想到,当初决然地离开长安,想着时间能够冲淡一切,过去的终归要过去…实际上却是将一切推上了另一条路。

是的,天子可能是世界上最薄情寡义的人,在天子的后宫,没有人可以长盛不衰。之前情深如许,之后就弃如敝履…这种事刘舜在未央宫的时候见得多了,想来陈嫣应该见得更多…而且是在两代君王身上。

但是,那只是因为天子没有将自己的毅力与忍耐放在这些人和事上面而已!凡是有大作为的皇帝,往往最不缺乏的就是持久的忍耐!看看他们开创的事业,他们难道不是全部精神都放在了那之上,哪怕屡败屡挫,也是越挫越勇?

一个皇帝的坚持,而且是心性强大的皇帝的坚持,那才是最可怕、最持久的存在!

这一点他老刘家也是一样!看看当初得罪了老刘家的人,哪怕数代之后,有几个翻身的?都是因为刘家子孙一直记着呢!

现在恨换成了更深刻的情感,只会比那更持久。

在明白刘彻的处境之时,刘舜简直要有点儿可怜他了——陈嫣信誓旦旦地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爱这个人,不和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不爱的时候,美的惊人!并不是因为外表,仅仅是因为她在这简短一句话中显露出来的自我、真诚,与尊严。

这个时候不爱她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刘家这群野心勃勃、总想要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男人是这样的。

然而他又注定得不到她…而因为这份得不到,他只会更爱…

真可怜!

然而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他真没立场去可怜刘舜——联想到他的父亲,他是那样宠爱陈嫣,然后是刘彻,以及他的同胞兄长刘乘,还有…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上一次离开长安的时候陈娇对她说过的话…当时陈娇应该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你们姓刘的不愧是父子兄弟,喜欢的都是一样的…而且越得不到越喜欢。”

第261章 宛丘(5)

春光正好, 石邑别宫的草场一眼望不到边,是随意跑马行猎的好所在。陈嫣控制着缰绳,白霜原地打了两个响鼻, 这会儿她正等着人给她送自己的小弩来——她和刘舜决定去打猎, 刘舜用弓箭当然没问题, 她就不行了。稍微硬一点儿的弓她都拉不开。

刘舜也在一旁和陈嫣一起等, 偶尔说两句不疼不痒的闲话, 或者刺陈嫣几下。等到陈嫣身边的人把她的小弩送来了, 扯了扯嘴角:“你倒是随时带着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看着陈嫣腰间的宝剑,陈嫣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斜睨了他一眼:“舜表兄看这做什么?是觉得嫣的剑不利?”

“你的剑若是不利,天下就没有锋利的剑了。”刘舜淡淡道。这话也不算胡说, 陈嫣这把宝剑并不算格外装饰,颇为符合她现在女扮男装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刘舜也算是知道陈嫣的, 陈嫣用东西从不将就!

就算是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也别有乾坤。

陈嫣抿着嘴笑了起来:“自然是锋利的…”

说是这样说,陈嫣却没有展示自己这把宝剑的意思,反而是接过一旁武士递过来的小弩,对准了刘舜的方向:“因这把剑并不是用来装饰的, 而是拿来使用的…只有实战过的剑才最为锋利!”

陈嫣的小弩对准刘舜的时候, 刘舜身后的两名心腹就打了个激灵…刘舜因为陈嫣的关系, 自然不能够身后跟着一串的人, 人多眼杂, 谁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看破陈嫣的真实身份, 然后将此泄露出去。

而现在,就这两名知根知底的心腹跟着,本来还不远不近,并没有上前的意思,怕打搅了两人。这个时候却唯恐自己不够近…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陈嫣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身为当事人的刘舜是另一种感觉,害怕…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彻底摒弃了害怕这种情绪,紧张已经掩盖了一切——陈嫣的小弩对准了他,只要她稍微松手,这样近的距离下,陈嫣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到不会去想陈嫣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单纯因为这件事精神紧张了起来,就像任何一个人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一样。

但又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当他看到陈嫣专注瞄准的目光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紧张消散,觉得如果她真的打算杀了他,也不必费劲挣扎了…在陈嫣瞄准‘猎物’时,她和平常很不同,冷静到了冷漠,专注到了专情,全世界都只有她即将捕获的对象而已。

他恍惚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已经是孩提时代,他还没有离开长安的时候了。那时的陈嫣有自己的手偶戏班子,常常用手偶戏演一些故事…既有流传的神话传说,也有她自己新编的。

有一次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故事里的美人鱼(某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精灵,面容美丽,不过在普通人眼里,他们就是‘鱼’而已)爱上了一个渔夫。她千方百计地想要和渔夫说话,但渔夫为了生计只专心捕鱼。

有一天美人鱼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主动跳进了渔网中…

这个故事很悲伤,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情感。当时的他年纪小,不懂这份无奈。而现在,他只是惊讶于陈嫣的早慧,原来她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窥破了生命中的诸多颠沛流离。

他记得当时因为故事的结尾很不好,陈娇因此生气过,让人改了结尾…最终渔夫爱上了美人鱼,能够看到她的真实样子了…两人幸福快活地生活在了一起。

陈嫣对此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自己的那个手偶戏班子依旧是按照老的结果在演出。

曾经觉得这是一个虽然情感真挚,却被夸张了的故事,你爱的人不一定爱你,这份单相思不会总有结果,但总不至于如故事里这样着魔。但现在他知道了,人生比故事里更夸张。

他是可以死在陈嫣的箭下的,他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陈嫣却忽然一笑,她的眼睛里瞬间没有了他。手腕一抬,弩箭向上方疾射而出,一声哀鸣,一只大雁已经从天空应声掉落——这是北归的大雁,正是这春光明媚的时候从南方回来。

“如何?”陈嫣刚刚那一手当然是有刻意炫技的成分的,弄得如此有排面,肯定是有让人捧场的意思。

刘舜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心腹夹了夹马腹,替陈嫣拣起了那只大雁…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就说嘛,怎么可能突然攻击自家大王呢,那也太奇怪了。同时,看向陈嫣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敬佩。

有一说一,抛开陈嫣刚刚那一举动中的危险性不谈,单单说陈嫣的射艺,那确实是出类拔萃。陈嫣唯一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力气,拉不开强弓,如果真的拉的开强弓,很容易就能成为‘神射手’。

这两名观众的崇拜之色显然让陈嫣感觉良好,唯一不那么完美的是刘舜这个正主反而不怎么关心她的强大射艺。反而沉默半晌,忽然道:“你的剑杀过人?”

刚刚陈嫣说实战过的剑是最锋利的剑,他没有多想。此言很有道理,可对于刘舜来说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对话而已,他没有立刻联想到陈嫣和人实战过——也或许是来不及联想了,因为那之后陈嫣就用小弩瞄准了他。

而现在,他看到了陈嫣是怎样抬手之间不需要瞄准就射中了飞雁,也意识到了刚刚陈嫣瞄准自己的时候并没有一般人瞄准人时的慌张——他们这种人,学习拉弓射箭很少是因为需要自己上战场用弓箭的,大多就是用来打猎,或者干脆就是互相炫耀。刘舜早就发现了,这种人在弓箭对着人的时候要么嘻嘻哈哈不以为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要么就是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生怕自己真的不小心伤到了人。

陈嫣不是这样的,她清楚地将自己放在了捕猎者的位置上,她既不是不了解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胆大包天,也不是对此恐惧又彷徨。

这种只能说明她亲自参与过实战,她的刀剑或者弓弩曾经对着活生生的人!在经历过最开始的不适应、痛苦、害怕之后,她走了除了,在这上面完全成熟了…这种人在军队中很常见,刘舜见过不少。

但如果说是在普通的贵族子弟中间,他是从没见过的…更别说那些贵女了。

所以…陈嫣到底是何等情形下才需要自己使用刀剑、弓弩对人?想到这一点,他屏住了呼吸,愤怒甚至短暂地烧到了他的脑子——愤怒的对象有很多人,陈嫣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以及陈嫣自己,都算!

她身边的人竟然让她陷入如此险境!?以及,她是傻的吗?为什么要去涉险?若是外面如此危险,当初她还不如进宫,做了刘彻的妃嫔,那还少些折腾!

“我的剑确实杀过人。”陈嫣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炫耀、装逼的意思了,只是冷冷静静、轻描淡写…毕竟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或者说,在度过最开始的迷惘期之后,她对这件事本身有了新的认知。那既不值得夸耀,也没必要因此将自己逼到角落…那件事的本质只是有人要杀她,所以她拿起了自己的剑保护了自己,仅此而已,不需要过度解读。

“那你倒是挺出息的!”刘舜冷笑,愤怒之中的人说话是不会过脑子的,只听他道:“当初父皇让你随武士一起学剑术,后来更与陛下一起同学。如今看来,你倒是比陛下更能干了,陛下的天子剑尚且是装饰呢!”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早知你有今日,当初你还不如入宫去,好歹不会将自己弄到那般险境!你以为这般行事很有意思,弄险到最后,没有不把自己折进去的!”

刘彻的天子剑可以说是天下人都追求的宝剑了,但说实在的,刘彻也确实没有用过…真要是用过了,甚至用来杀人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吧!不是大臣进谏劝言,就是集体请罪。因为那要么意味着刘彻十分残暴,杀个人还自己动手。要么意味着臣下十分无用,竟然真的让君王自己动手了…

陈嫣有点儿困惑于刘舜的剧烈反应,好叭,她的行为确实有些弄险了,亲朋好友们会担心也是正常的。但是、但是刘舜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两人现在算是朋友了没错,可是绝没有到对对方的危险感同身受,进一步要因此攻击对方,甚至打算对对方的生活指手画脚的地步啊!

虽然心里是困惑的,但陈嫣没有直说…人家本就是关心她,这种话直说出来是不怕被打死吗?她的情商没有低到那个程度啊!

陈嫣只能解释:“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人最惜命不过了,如非必要,怎会让自己身陷险境?只是当初为了躲彻表兄我不是离开了长安么?那一路走的是入蜀的路子,然后转道东南…后来担心彻表兄还在找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离开了大汉。”

“海上行船,一路往南而去,过南越,又经南洋诸国,最后在天竺国羁旅了一段时日。那时身边虽少不了保护的人,可身在异国他乡,总有顾不上的,剑和弓弩就是那时学会了绝不离身。”

陈嫣说这些话的时候摸了摸手上的小弩,脸上的神色中有一些沉静。在这样的沉静下,刘舜的愤怒倒像是小孩子的不懂事了。

她不是弄险,她是离开了她原本生活的温室,去经历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古代世界,这绝对不是一个安全的世界!哪怕是相对有秩序的大汉,那也是相对而言罢了。只是曾经的陈嫣被保护的太好了,没有任何机会经历这些…也不是陈嫣一个人如此,很多贵族子弟都是这样的。

“杀过人并非好事,如今想来还是作呕…但,”陈嫣顿了顿,眉眼之间多了一点儿叫刘舜陌生的坚强,“但能够自己保护自己,嫣很高兴…哪怕我不是大汉不夜翁主,不是大长公主的女儿,甚至一日之间失去所有,我也可以在这世上活着。”

“我的剑可以保护自己,我还会很多很多的手艺,会读书写字,拥有不算差的脑子…舜表兄,这可真好啊!”陈嫣迅速垂下了头,一滴眼泪落了下来,然后消失无踪,没有谁发现这一点。

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因为有着足够优越的出身,所以表面上并不懂这个时代对一个女子来说有着怎样的限制与束缚…不,应该说这个时代对男人、女人都有着强大的束缚。

但这其实只是表面而已,这个时代早就用无形的线困住了每一个人。

是的,她建立起了很大的商业帝国,事业上的成就斐然。如果她想的话,她甚至能够深刻地影响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她本身被这个时代困住的事实,她有的时候很深地意识到她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这和现代时的她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钱,没有地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但她却是独立的!

她知道自己即使一无所有依旧能在那个世界上活下去,她所处的那个社会环境会保护她的自由、独立,就像保护每一个人一样。

这种困境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说了之后很难被理解,甚至她自己都觉得矫情!她是多么命好才有这样一个出身啊!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出身,即使她来自现代社会,也很难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现在她竟然开始困惑起自己因为出身丧失了独立性,失去了生存能力这种事,怎么想都是吃饱了撑的的感觉。

但在那一天,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得自己应付生命危险的时候,她刺出了那一剑…那件事本身对她来说是不愿意回忆的,但在最初的不适应、消沉之后,她终于是迈进了新的阶段。

原来一无所有、无任何可依的时候,她还可以依靠自己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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