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两人, 一年长,一年少, 铁骨铮铮,意气风发, 正是秦克忠和秦屹。
远远的看见哥哥,秦素鸢的眼眶有些热。
她经历过父兄生死未卜的日子, 那样的难熬,那样的黑暗,她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谁想, 还有这样美好的一天, 他的哥哥英姿勃发,骑在马背上, 披着朝阳, 和她的父亲一起沐浴着荣光。
秦素鸢忍不住将头探出马车的窗户,高喊道:“爹!大哥!”
她的喊声回荡在平原上,很快又和另外的一道喊声交叠。
只见周芊羽策马狂奔, 鞭子甩得啪啪作响,高呼着秦屹的名字,笔直的冲过去。
秦素鸢下了马车,眼前, 正是周芊羽扑进秦屹怀中的画面。
部将们吆喝起哄,笑声一片,秦屹毫不尴尬的抱着周芊羽。她抬头看秦屹,一双眼睛濯濯明亮,半晌,呼道:“风餐露宿的,又瘦了!回家了要好好补一补,我猎了头雄鹿呢,割了那鹿茸给你用!”
“好。”秦屹的声线清冷果敢,语气却充满柔情。他略抬眼,望见了秦素鸢,唤道:“素儿,我回来了。”
周芊羽忙从秦屹怀里出来,拉过秦素鸢的手。
“爹,大哥。”秦素鸢抱了抱秦克忠,又抱住了秦屹。当秦屹紧紧搂着她的那一刻,她红了眼睛。
秦屹也因情绪激动,声音明显的起伏:“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素鸢没有说话,此刻,紧紧的和亲人拥抱,方能体会到尘埃落定后的那种安心。
她抬眼,看着自己的大哥,一袭银甲白袍,于湛蓝的天色下熠熠生辉,愈加衬得他眉目英挺,恍若太阳耀然自天际坠落。
许久不见他,他更加的成熟了,眉眼间都多了被沙场洗涤后的棱角和英姿。
秦素鸢笑着说:“大哥,总算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素儿,想你和娘,和峦儿。所幸,那些不堪都已经过去,我们打赢了仗,回家了。”
秦素鸢在秦屹的怀里点点头,被他放开,仍觉得不够,还想好好的再看看爹和大哥。
她握着秦克忠的手,又看了眼那些兴高采烈的部将,忽然听得秦克忠道:“宁王殿下也来了。”
秦屹也朝着沐浅烟看去,拱手道:“宁王殿下。”
父子二人的语调没有什么波澜,但有些冷清,明显并不友好。沐浅烟听着,只觉得心里头怎么更加忐忑了。
他徐徐走来,抱拳施礼,“秦大将军、秦少将军,本王有礼了。”
“老臣见过宁王殿下。”
“臣秦屹见过宁王殿下。”
秦克忠和秦屹也回了礼,依旧是不近不疏的样子。
他们越是这样,沐浅烟越是感觉不妙。他的岳父和大舅哥,不说对他亲切点,反倒自带沙场煞气,扑面而来……
秦素鸢也看出来父兄对她的婚事很有意见,便走到沐浅烟身边,挽住他的手臂,说道:“爹、大哥,今日殿下早早就起来了,催着我快些来,就怕来晚了,接不到你们。”
秦屹眉头一抽,怎的?妹妹这是在袒护宁王了?
秦屹道:“殿下有心了,臣与家父没能赶上素儿出嫁,是个遗憾。”
沐浅烟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我和我爹没能赶在素鸢出嫁前把她拦下来,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是个遗憾。
秦素鸢道:“大哥不必觉得遗憾,我在宁王府很好,殿下待我真心实意,就跟爹待娘似的。”
秦克忠不冷不热的瞧了眼沐浅烟,道:“老臣谢过殿下对爱女的照拂。”
“这是本王为人夫君的义务,谈不上照拂二字。”
“嗯。”秦克忠对秦素鸢道,“我们还得进宫去,汇报战事。素儿,晚些了你和凉玉回府中来看我们吧。”又对周芊羽笑道:“芊羽没事的话也过来吧,和我们一起吃饭。”
“好呀,那晚辈就叨扰了!”周芊羽欣然应下。
沐浅烟看了周芊羽一眼,有些受伤。岳父对未来的儿媳态度和蔼,对他这个女婿就……
在离去的路上,沐浅烟难得的反省了自己。
他想,他将自己弄的声名狼藉,本是因为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是,一想到那个“旁人”里包含了他的岳父和大舅哥,他就只能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早知会娶到素鸢,当初好歹也收敛点,不那么大张旗鼓的买下姹紫嫣红馆,搞得人尽皆知。
“六哥作何叹气?”
听见秦素鸢的声音,沐浅烟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叹气了。
他看着秦素鸢,笑道:“你觉得呢?”
秦素鸢沉默片刻,挽着沐浅烟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头,轻声说:“晚些陪同我回秦府一趟,我父兄只是无法接受我出嫁的这个事实,不会为难你,何况你还贵为亲王。”
“亲王又如何?素鸢,你不知道,本王这心里,可紧张的很呢。”
听着沐浅烟委屈的话,秦素鸢嘴角勾了勾,没说话了。
这时候,马车忽然一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沐浅烟问:“怎么了?”
外面传来杨刃的声音:“没事,主子,就是街上有蛇在爬,我们绕过去就是了。”
车中的两人没当回事。
没过多久,外面又响起杨刃疑惑的声音:“京城里几时总能见到蛇了……”
沐浅烟问:“怎么,街上的蛇很多?”
“回禀主子,倒也不多,只是时不时冒出来几条,平日里也未曾见到这样的事。”
沐浅烟懒懒的道:“小心点驾车,别轧到蛇了。”
“是,属下明白!”
凉玉也皱眉道:“是奇怪,这些蛇的品种……怎么都像是有剧毒的……”
晌午前,他们回到了宁王府。
秦素鸢一下马车,就看见路边有蛇爬过。
就如凉玉所说,那蛇七彩斑斓的,外形很陌生,但艳丽的外表无疑说明了那是一条毒蛇。
相似的毒蛇,在另外几个不远处,也出现了。秦素鸢看了一会儿,便挪开视线,对杨刃道:“去通知府里的所有人,近来小心着点,别教蛇咬了。那些都是毒蛇,惹不得的。陈德那边也注意下,让他们千万小心。”
“是。”
好在那些蛇似乎很有灵性,都避着人走,没有爬进宁王府伤人,只在街边和树底下趴着。
宁王府里也没有人再受到惊吓。
很快,宫里就传出秦家父子面圣受赏的消息。
此次秦家父子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功劳极大。秦克忠被晋了爵位,封为镇国公。百姓们都说,秦氏一门配“镇国”二字,再合适不过。
秦屹原为正三品参将,此次升为正二品副都统,加封“镇国公世子”爵。
秦肖氏加封正二品长乐府夫人。
秦素鸢加封瑶章郡君,正一品恭舒国夫人。
还有金银珠宝、布匹食邑等赏赐……极近丰厚。
秦氏一门一时间风光无比,成了朝中第一煊赫的家族。
秦素鸢次日就和沐浅烟、凉玉一道,回了秦府。
秦府那块“义勇侯府”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镇国公府”的。新制的牌匾,鎏金的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秦素鸢静静看了一会儿,眼底深了深,无声的叹出口气。
“小姐,叹什么气啊?”凉玉跟在秦素鸢的身边,问道。
秦素鸢喃喃:“爹手中本来就拥兵十万,此次他和大哥又立下大功,还不知道要惹多少人暗地里生出不好的心思。秦氏一门极尽荣宠,未必是好事。”
鸟尽弓藏兔死犬烹的道理,凉玉自是懂,她说道:“奴婢明白小姐的顾虑,但大陈不能没有秦家。圣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还能再动到老爷头上不成?”
“是,你说的没错,秦氏一门对大陈来说不可或缺,圣上的确动不得我们。”秦素鸢道,“但是,你也看到了,爹和大哥在崇州九死一生,差点就被人害死。圣上不动秦家,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个念头。人各有私欲,不是所有人都会将国家的长治久安放在第一位。”
凉玉听着,只觉得心惊,没有回话。
沐浅烟方才一直没有插嘴,此刻紧了紧秦素鸢的手,柔声道:“不要担心,有本王在,必会倾尽全力,保得岳家无忧。”
两人这方进了府,事先得到消息的秦家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秦克忠、秦肖氏、秦屹、秦峦都在。
秦肖氏牵着秦峦,立在秦克忠的身后。秦克忠身边是秦屹,父子俩如两座巍峨大山,就这么瞧着秦素鸢和沐浅烟牵着手走进来。
沐浅烟对上秦克忠和秦屹那冷酷肃杀的神情,怎么就觉得……紧张到无以复加了呢?
他松开了秦素鸢,恭恭敬敬的施大礼,“小婿见过岳父岳母,见过两位舅舅。”
昨天是在外人的面前,沐浅烟自称本王,对秦克忠和秦屹也以头衔相称。而今天,他是以女婿的身份上门的,自然要把女婿的姿态摆到位。
然而秦克忠和秦屹依旧不友好。
秦屹冷酷道:“宁王殿下多礼了。”
秦克忠冷酷道:“殿下身子不好,坐吧。”
第75章 救星
沐浅烟心里略不是滋味。
他身子不好, 只是因为病的奇怪,并非是一步三喘的药罐子。大舅哥这般说话,还真不留情面。
沐浅烟恭谨道:“你们先坐, 还有岳母也是,小婿随后。”
众人入座, 沐浅烟和秦素鸢是最后坐好的。
秦克忠从上首朝着沐浅烟望过来,忽然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
“老臣出征前, 素儿还说,宁王殿下是个无微不至的好人。老臣感谢殿下为秦家所做的一切, 滴水之恩,愿意涌泉相报。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素儿是老臣的掌上明珠,就这么匆匆住去了你府上, 三书六聘何在?婚礼何在?我抚远大将军的女儿受得就是这样的待遇?”
秦素鸢道:“爹, 这是圣上下旨赐得婚,和殿下无关。至于三书六聘和婚礼, 圣上已经订好了日子, 都在筹备中。只不过殿下的身体情况特殊,我才先去了宁王府。圣上下旨时也都说了,从接到圣旨开始, 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宁王妃,由不得任何人嚼舌根子。”
“我知道!”秦克忠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