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在工程队常有。
可谁成想,他居然被房梁上掉下来的木头砸断了腿。
他媳妇因为生气,根本不愿意借钱给他治。他娘在得知需要花几千块钱治腿后,就再也没来看过。
这一年半,他每天都要看媳妇的冷眼。她说的话钻心窝的疼。有时候恨不得找把菜刀了结了自己。
但是他不敢,太疼了。于是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折腾到了现在。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听到她媳妇那熟悉的刻薄声,“治吧,治吧,治好了,让他再给他姥爷盖房子去。”
张向阳抽了抽嘴角,“二姐,你之前在家里向咱爹哭着让我们一定要帮你治腿,怎么当着姐夫的面,你又这个态度呢。”
这话其实是让吴成虎知道他媳妇其实一直有她的。为了他,甚至在娘家哭诉。
可惜的是张二梅一时间没理会出他的心思,下意识反驳道,“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何方芝已经拉住张二梅的袖子,“二姐,我男人应该饿了,咱们去灶房煮些吃的吧?”
张二梅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招待贵客,她忙道,“好,好,你们等着。”
说完,火急火燎出了堂屋。
何方芝朝张向阳使了个眼色,“你陪姐夫好好说话,我去灶房帮二姐。”
张向阳瞬间了悟,手在身后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等何方芝出了堂屋。
张向阳便跟吴成虎唠嗑,“姐夫,我二姐就是嘴硬心软。在家里的时候,她哭着求咱爹,我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心情不好,回来才冲你发火的,你要体谅她啊。”
吴成虎人老实,哪里知道张向阳是在替张二梅周全呢,真的以为他媳妇在娘家受了不少委屈。其实也不怪他会这么想。他媳妇在娘家什么地位,只要看丈母娘的为人就知道了。
几千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村子里许多人家都拿不出来这个数。
也就是媳妇娘家能拿出来。但是这么多钱,谁乐意借你啊?
他之前在生产队一年也挣不到一百块钱。几千块钱,得够得攒上几十年的。
吴成虎低着头,心里又酸又涩,眼睛涨得厉害,“三弟,我知道的,你们都有难处。”
张向阳拍了拍他的手背,“姐夫,等你腿治好了,找份工作,跟二姐踏踏实实过日子。咱们男人嘛,可以不聪明,但是要拎得清。心里要有这个家。我二姐以前毛病不少,但是这几年不是也改了不少嘛。她的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自从他让张二梅不要老惦记娘家,她已经好久没拿过东西回去了。这也惹得张母很是不满。
吴成虎一脸羞愧,把手往回收,“三弟,你坐远些吧。我身上怪难闻的。”
躺在炕上一年多,他一次澡也没洗过。张二梅整天忙着地里的活。好不容易农闲了,天气也转冷了,他就更洗不成了。
也就两三个月才用毛巾擦下|身子。但是味道还是不少的。
张向阳怔愣了下,其实他早就闻到这屋子里的怪味儿了。吴家人因为天天生活在屋里,所以闻不出来,他初来,自然一闻就能闻到。
见吴成虎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很是窘迫的样子,他忙往后挪了挪。
吴成虎这才松快了些,然后正色道,“如果我这腿真能治好,我肯定都听你二姐的。她除了嘴巴厉害一些,对我还是不错的。”
张向阳总觉得自己有欺负老实人的嫌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二姐身上的毛病也不少。如果她有哪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跟我说,我来说她。”
张向阳敏感的察觉到,张二梅似乎更愿意听他说话。
想来如果他说的话,她应该会听的。
吴成虎一听这话,心里暖和多了。他开玩笑道,“多谢三弟。你二姐还是很不错的。”
张向阳心中一动,如果他真的觉得张二梅好,应该说“我媳妇很好”,而不是说“你二姐很好”。可见他对二姐还是有些介怀,张向阳心里叹息一声。腿好治,但是两人之间有关系却已经有了裂痕。不过他对吴成虎倒是能理解。张二梅以前一直拿家里东西贴补娘家,吴成虎表面不说,心里肯定生气。对亲娘靠近,也不定说他有多么孝顺,而是对抗媳妇的一种手段而已。
现在之所以隔阂,估计也是张二梅天天牙尖嘴利地跟他呛声。他心里扎了根刺。有了这根刺,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像正常夫妻那样和谐。
张向阳也没有再说什么。夫妻之间,只劝一方是不行的。他也得劝劝他二姐才行。
只要他二姐嘴巴甜一点,两人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都是勤勤恳恳的农家人,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张向阳转移话题,说起他大哥的事情,“我大哥打算回来做生意了。等你这腿治好了,给我大哥帮忙去。让他给你开工资。”
吴成虎忙摆手,“不用了,等我腿治好了,我自己找活干。”
张向阳也没强逼着,现在他大哥还没做出成绩,给他招这么多人手反而让他有压力。
“你说咱们这边应该做什么生意比较好啊?”张向阳随口问道。
吴成虎不懂做生意,只是小舅子都问他了,他要是不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用。
他想了想,“我觉得开饭馆就不错。人人都吃饭。”
张向阳却不看好,“大哥大嫂那手艺比我媳妇差远了。他们开饭馆时间长了,估计得黄。”
就算一开始因为开饭店少,生意红火一阵,但没有好手艺始终走不长远。
吴成虎又道,“那开招待所呢?”
张向阳没有再摇头,而是道,“我大哥买了辆卡车,想运货卖。”
吴成虎这才明白他说的生意是这种生意,他随口道,“买了卡车那就不能闲着呀。”
张向阳眼睛一亮,“不闲着,那就搞批发!”
第 154 章
开批发市场, 是个非常不错的点子。
深圳那边发展越来越好, 不像东江县现在还处于摸索时期, 许多人手里也没那么多, 都不敢冒险。
但是他大哥手里估计没有那么多钱。没关系,他手里有呢。
除了拍警匪片的一百万, 他还有两百多万呢。再加上今年的分红,去除一百万投资实验证,加起来也有三百多万,开个批发市场绝对够了。
到时候, 东江县肯定会有人到批发市场拿东西到附近省县去卖。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吴成虎见他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笑, 就猜到他想里这是有了成算,便没有再说什么。
突然他有点尿急,冲着正蹲在地上玩玩具的根宝道, “根宝,过来帮爹!”
根宝头也不抬,凶巴巴地道,“你找我娘去。”
张向阳恍然间回神,“怎么了,姐夫?”
吴成虎有点不好意思, “我有点尿急。”
张向阳往床底瞅了瞅。因为灯炮不够亮,床底是漆黑一片,他只好把刚刚他媳妇放在炕上的手电筒拿起来,往床底照。
一个红色的尿壶, 他刚要伸手去拿,就见吴成虎朝外大喊,“根宝,快过来帮爹忙!”
“我不去!太臭了!你就知道使唤我!我才多大呀。”
吴成虎脸庞涨成紫红色,窘迫急了。
张向阳已经把尿壶盖子掀开了,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张向阳屏住呼吸,把尿壶递了过去。吴成虎接过来,脸上冒着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等他尿完,张向阳端着尿壶出去了,吴成虎看了眼还在地上玩的根宝,心里涌起一阵酸意。
张向阳跟吴成虎说了一会儿话,就到灶房找二姐去了。
何方芝对张二梅看不上眼,所以只帮着做饭,也没有跟她聊天。
张二梅一开始话里话外让她生个儿子,被何方芝怼过之后,也生着气,但她到底要借娘家钱,不好太得罪弟媳妇,所以再生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张向阳见他媳妇在炒菜,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何方芝还没回答,张二梅就嚷嚷开了,“哎呀,你一个大男人进来厨房干什么?这是我们女人干的活。”
何方芝蹙眉看着她,把锅里的饭菜盛起来,锅铲往锅台上一丢,解下身上的衣服,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连让客人炒菜的事情都干了,还在这边说歪理!你自己弄去!”
说着连菜也不端走出房门。
张二梅脸都绿了,扯住亲弟弟的袖子就嚷嚷开了,“三弟,你看看你媳妇,什么态度啊?”
张向阳也气了,一甩袖子,瞪她,“我媳妇怎么了?她这么好脾气的人,从来不跟人呛声,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张二梅比他还糊涂呢,“我怎么惹她了?我不就是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嘛。瞧把她给能的。好似让她再生一个就要了她的命似的。”
张向阳唬了脸,大声呵斥起来,“二姐!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跟着瞎掺和干什么!”
张二梅见他冲自己嚷嚷也气了,“你凶我干什么!你有本事凶你媳妇去啊。她都没给你生儿子,你还把她当宝一样宠着。你是不是有病啊?”
张向阳脸彻底黑了,“什么儿子!要儿子有什么用!要看质量。我有三个女儿呢。个顶个的孝顺。你看看你有根宝这个儿子,他孝顺你了吗?”
就冲根宝刚刚这个表现,张向阳就可以预想到张二梅将来的处境。
张二梅歪了歪嘴,死鸭子嘴硬,“我们家根宝怎么不孝顺了?”
张向阳沉着脸,半点面子也没给,“刚刚姐夫让他拿尿壶,说了好几遍,他连动都没动,这叫孝顺?”
张二梅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嘴里咕哝着,“我们家根宝不是还很小嘛。”
张向阳最烦的就是这个。什么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这都是屁话,人家说三岁看到老,习惯和性子养成了,人也就定了。他冷声道,“小什么小!都十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能成亲生娃了。前些年看着还好好的孩子,现在居然成这样了,二姐,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呀?”
张二梅瘪了瘪嘴,“不都是那样教嘛。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他吃。”
张向阳揉了揉眉心,“你这样重男轻女,将来琳琳也会跟你不亲,你说你养这两个孩子,大的不亲,小的不孝,你这养得是孩子嘛,养的是讨债鬼还差不多。”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重了,但对张二梅这种受过旧思想的人来说,不用重药根本就行不通。
张二梅变了变脸色,她本身是个霸道性子,之所以对张向阳和颜悦色,只因为在她的思想里,她靠得是弟弟。但并不代表她脾气好,当即就有些不高兴了,“三弟,我看你就是被你媳妇给带坏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张向阳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天天找你要钱,让你接济,时时刻刻找你要好处,这才是你想要的好弟弟?”
张二梅被他噎住,这种当然不是她的好弟弟。只是以前的弟弟跟她更有共同语言,时常说些甜言蜜语讨好她,让她分外满足。可现在的他,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
她心里暗暗想着,可能男人长大了,变成熟了,都会像他现在这样吧。而且似乎现在这个弟弟才能给她依靠,她当即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向阳定定地看着她,一语双关,“就算你真的觉得我以前好,我也变不回去了。”
张二梅自然没听懂这话里的潜台词,她只是颇有几分苦恼,“谁不想要个孝顺孩子,可根宝已经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
张向阳随口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让他出去闯了。你不教他,自有人教他好好做人。”
根宝没有考上高中,现在辍学在家。张二梅也舍不得让他下地干活,所以还是个无业游民。
张二梅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他还小呢。”还没说完,见亲弟脸色又拉长了,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年龄不够,人家不会要他的。”
早在八四年,国家就采用身份证。
其实这年代还没有童工的概念,但是张向阳却有这个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