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草原,生机勃勃,窟野河两岸,已经能随处看到碧绿色的草甸子。
离了古北寨所在的地域后,对于初次出塞的高家军士兵来说,沿途的风景瞧着当真是新鲜,在经历了三天痛苦不堪的骑马路程后,杀手队和刀盾队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习惯在马背上颠簸。
“吁!”
勒住缰绳,高进回头看着跟着马队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队伍没有散架的杀手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果然军队的组织和纪律才是最重要的。
“全部下马,整队报数。”
张坚卖力地喊着,很快十队杀手队便完成了集合,排成了十个横队,只要穿上甲胄,拿上长枪,立马便可以投入作战。
“做得不错,大家原地休息。”
高进策马到了张坚身边后,看向并没有懈怠的杀手队,方自大声道,他们离开古北寨已有一天路程,如今木筏全部停靠在岸边,也立了营寨,他已派人去附近的草场,告诉那些游牧的部落,商队到来的消息。
“大张,可还有力气,咱们去前方打些野物如何?”
“早就听说高爷神射,今日正好见识一番。”
张坚兴致盎然地翻身上马,他是将门子,骑射功夫也是从小练到大的,只不过射箭要讲天赋,像他骑术虽然不比鞑子差,可是这射术也就是普通。
“阿升,待会儿你先带大家回营地,咱们走。”
在河口堡的时候,高进没放下过手上的功夫,只是打猎这种事情,始终还是在草原上驰骋射猎来得快意。
高进自领着张坚等二十多骑好手往前面绿意荫荫的丘陵奔去,高进记得叔伯们说过,自从鄂尔多斯部一蹶不振分为大小四十二部以后,靠近关墙百里的地界内,便有很多游牧的小部落,少的只有几十人,几座蒙古包,说是部落,倒不如说是一帮苦哈哈的牧民凑一块过日子。
偏偏这样的部落还不少,古北寨里有不少蒙古妇人,便是这些部落遭了白灾,又或是被马贼和其他部落洗劫后,流落到古北寨附近的。
古北寨的地理位置不算差,但也称不少有多好,当年能起城池是因为俺答汗几乎一统草原,古北寨附近地势平坦,挨着窟野河,可以种地屯粮,所以才起了那不输关墙内县城规模的城墙。
高进是打算收拢古北寨附近那些小部落的,所以他在古北寨的时候立了规矩,但凡是古北寨里不准再骂那些归化的鞑子做套虏或是北虏,实际上关墙边地,归化大明的蒙古人也有不少,你喊声鞑子什么的,人家也不着恼,可北虏、套虏那便是骂人的话了。
二十多骑,骑乘的也都是上好战马,真跑起来也就顿饭功夫便越过了那处碧绿的丘陵,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碧绿色,饶是跟着大军出塞过几次的张坚也愣了愣,需知过去几年骆驼城出兵都是逮着猛什克力、火落赤那几个大部打,出兵的时候也多是秋收时节,那时候的草原可没有眼下这般生机勃发。
地上的草已经长了有巴掌多高,高进他们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处草甸子的平静,马蹄声停下时,高进身边不少人都看到了前方草丛里窜动的灰影,更远处还有受惊的牛羊以及几个骑马的牧民。
“大家且莫要乱动。”
说话间从马鞍旁抽弓取箭,高进看着那在草丛见飞快窜动的野兔,开弓后猛地松开弓弦,将一头肥硕的野兔钉死在了泥土中,惹得边上众人欢呼起来,虽说这附近没什么大的野物,可是这野兔善跑,而且极为机敏狡猾,也算是不太好猎取的野物。
兀颜已自奔马而出,俯身间便抄起了那头被射中的野兔后拨马而回,至于其他人并没有动,“老爷,这兔子甚肥,怕是有七八斤重。”
“兀颜,这兔子你拿去送给他们,就说咱们不是坏人,等会借他们的地方生火吃个饭。”
高进看着远处有些惊疑不定的几个牧民道,对方想逃又舍不得那些放牧的牛羊,所以眼下只是杵在那里,口中呼喝着聚拢牛羊。
“是,老爷。”
兀颜低声应道,颇有些舍不得手里的肥硕兔子,不过他还是拨马而走,马跑得也不快,这让那几个牧民略微放下了些戒备。
“咱们不是来当恶客的,你们也莫要吓着那些牧民。”
高进在马上环视着四周众人道,大明和蒙古打了几百年的仗,真要说仇深似海也算不上,要不然这边地的将门、大户、商贾能和蒙古人鞑子把生意做那么大,只不过互相间敌视那是真的。
“是,高爷。”
众人都应声道,高家军自有制度规矩,再加上平时也多讲些忠孝节义的故事,大家对欺凌这些苦哈哈的牧民没什么兴趣,要打就打那些凶名在外的大部,要杀就杀那些最凶悍的鞑子。
远处,三个骑马的牧民,神情依然紧张,虽说那二十多骑看着就像是贵人的骑兵停下没动,只有一骑慢悠悠地过来,可他们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大概隔了十来步远,兀颜勒住了马匹,他蒙古人的样貌并没有叫那三个牧民放下握着的角弓,这些年河套蒙古诸部乱成了锅粥,部落间彼此争斗厮杀不休,也就是有土默特部约束着,才没有杀得太狠。可即便如此,这些游牧的小部落的牧民看到外来者,仍是戒备心极深。他们蒙古人热情好客不假,可是宴席间直接翻脸下毒砍人的事情还少吗!当年成吉思汗他老人家年幼时不都是遭了这样的罪过,死了阿爸!
兀颜也知道对面那些同族的牧民是怎么想的,直接将手里的兔子抛了过去,口中道,“我叫兀颜,这是我家大人赏你们的,你们莫要害怕,我家大人可看不上你们的牛羊……”
一把接住那肥硕的野兔,牧民里为首的壮汉看了后,却是神情恭敬不少,这野兔被射了个对穿,那箭头也是上好的钢火,这来的的必是大贵人。
“这位兀颜兄弟,不知来的是那位台吉贵人?”
虽然兀颜穿了南人服饰,可壮汉他们也没有奇怪,台吉们向来喜好南人的东西,便是服饰打扮也多有学的。
“我家大人可不是什么台吉,而是大明来的贵人,往归化城和素囊大台吉做生意去的。”
兀颜晓得该如何取信这些同族,虽说土默特部汗位已定,可卜失兔这个汗王没什么威信,也管不到素囊部,河套这边反倒是各部都奉素囊部为主。
“原来是大明的贵人。”
壮汉连忙道,他们这些小部落最是现实,素囊大台吉的名头再大其实和他们没甚关系,可眼下那位大明的贵人是去归化城做生意的,便叫他们得想着法儿讨好了。
很快,壮汉他们便赶着牛羊跟在兀颜身后,前往拜见贵人去了,牛羊再好,也没有大明的货物好,更何况他们这种小部落是不敢去大部落的地头交易的,且不说要交税,万一冲撞了那些脾气不好的贵人,直接被打死都有可能。
“拜见贵人。”
高进看到三个牧民从马上跳下后行礼,倒也没有太在意,草原上的规矩如此,也是用蒙古话回了句,“不必多礼,你们的驻牧地远么,我许久不曾在附近见到有部落了。”
“回贵人的话,我们的营地离这儿不远,我们也是刚从长草滩过来的。”
高进稍微有些意外,这长草滩他记得是大蟒部占了去,难不成这大蟒部已经想向茂水掌这边伸手了。
三个牧民见高进这位大明的贵人还会讲蒙古话,都是喜不自胜,他们都是从长草滩那里逃过来的,这辈子见到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原先部里的族长,哪能和眼前这位英武非凡的大明贵人相比。
这位贵人四周跟随的可都是穿甲的武士,个个膀大腰圆,骑乘着骏马,想来那位素囊大台吉出行也不过如此,三个牧民心里这般想着,回话时越发恭敬起来。
前往营地的路上,高进又随手射了头草窝里的狐狸,直看得那三个牧民瞪眼不已,都说蒙古人善射,可他们晓得便是大蟒部里也未必能有哪个勇士射术比得上这位大明的贵人。
小半个时辰后,快到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部落时,高进已经从那三个牧民口中知道,那大蟒部的老台吉死了,底下几个儿子为了争权内讧厮杀起来,于是底下那些牧民自然纷纷远逃,要知道蒙古人内斗时厮杀最为血腥,失败的一方的都要被赶尽杀绝。
三个牧民里,壮汉自留下相陪,另外两人则是往营地报信,实在是不这样做,只怕队伍还没靠近,怕是里面便要先杀出来的。
等了没多久,高进便在离着营地百余步外的地方,看到那部落里居然扶老携幼地出来,迎接他这位大明的贵人了。
平时把手上牛羊宝贝得不得了的牧民们杀牛宰羊,拿着火烤起来,直接在营地宴请高进他们,这时候在高进身边作陪的便是这个临时凑起来部落里最年长的老者。
“多谢贵人恩德。”
当从高进口中知道此番这位大明的贵人带了诸多货物北上,允许自家部落拿牛羊皮毛并皮具换取货物交易时,那唤做乌恩其的老者径直带着部落上下跪拜起来。像他们这种逃难的小部落,什么都缺,可是草原上商货奇缺,他们又不敢去那些大部落的地头生怕被吞并,到最后便是日子越过越差,到最后连口像样的铁锅,能穿的衣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