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听老爷的。”
屋内,木兰低着头,没敢去看高进,她这辈子还从未像此刻一样紧张过。
突然间,木兰感觉自己被抱住了,她抬起头正看见高进望着自己,于是原本能提刀杀贼千杯不醉的女英雄刹那间成了毫无力气的羊羔。
这时候但凡高进稍微有些经验,那必定是什么事都办成了!
只是感觉到怀里的木兰身子发烫,高进却是吓了一大跳,连忙扶着木兰坐下,然后有些紧张地问道,“木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大夫……”
看到高进紧张的神情,脸色酡红的木兰忍不住心里骂了声,“呆子。”然后有些后悔当年,没听阿大的话,把阿大准备的那套春宫图放少爷书房里,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老爷,我没事。”
木兰喊住了高进,不然高进还真打算去喊柳随风这个新来的大夫了。
“婚事什么的,老爷做主就行。”
木兰低着头,声音虽轻,可高进还是听清楚了,于是他想了想后道,“木兰,这成亲的日子你来定吧,我估摸着过些时日要去趟骆驼城,到时候我请关爷他……”
“老爷,这骆驼城我和你一块儿去!”
高进看着满脸认真的木兰,知道自己这回出门确实花了冤枉钱,木兰是管账的,眼下河口堡处处都需要用钱,也难怪木兰会不放心他。
“那行,反正这趟去骆驼城也没什么危险,咱们一起去逛逛。”
高进答应了下来,骆驼城里,将门虽多,可和他没什么瓜葛,反正就是给范秀安牵线搭桥,算起来他还是总兵府的人,关爷在,想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老爷,你刚回来,我去给你准备热水……”
见高进答应,木兰欢喜地起身道,这才让高进想到,自己这趟出门好像确实是好多天没洗过澡了,难道刚才自己抱着木兰时……想到这里,看着木兰出门的背影,高进忍不住使尽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
宽敞的瓦房里,各式各样的家什都配齐了,就连新缝制的棉衣也放了几套,当蒲老汉一家住进分给他们的厢房时,蒲氏看着这干净敞亮的屋子,一时间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实在是这辈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蒲老汉同样也是喏喏不安,看向身旁的李老根道,“李管事,这真是给咱们家住的?”
“怎么,这屋子不合蒲大匠的心意么?”李老根瞧着蒲老汉夫妇两人神情,故作不满道,“这可是咱们府里最好的厢房了……”
“不,不,不是……李管事,这屋子太好了,咱们只要能有个住的地方就成。”
蒲老汉看着这位高府的大管家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他们原先住的的茅草屋,四处漏风不说,甚至还要担心雪下得厚了会把屋顶压塌了,对他们来说只要是砖石,不,哪怕是夯实的土房就是极好的住处了。
“哎,原来是这样,倒是老汉我想多了,蒲大匠,你们就放心住下,这是大娘子亲自交代吩咐下来的,您要是不住下,老汉我回头也没法和大娘子交代。”
当着蒲老汉一家,李老根自是称呼起木兰为大娘子来,反正先前蒲老汉他们这么喊的时候,高爷不也在场,他估摸着这趟高爷回来,这婚事怕是就要定下来了。
“这怎生使得,咱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没干……”
蒲老汉心思耿直,自家跟着高爷来河口堡,已经拿了安家费,可如今什么活都没干,就给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处……
“蒲大匠,既然大娘子安排了,便说明你是有大本事的,老爷自有重用你的时候,到时候好生做事就行。”
看着蒲老汉有些惶恐的样子,李老根出言宽慰道,这才让蒲老汉心里踏实些,带着妻儿又是谢了高爷大恩后,才住了下来。
“这么好的棉衣,咱们还是留起来,等以后再穿!”
出门的李老根听着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蒲氏言语,不由暗自点头,这蒲家看着是实诚知恩图报的,他如今是高府的大管家,这住进府里的匠户都是他亲自安排,一来是大娘子交代过要善待这些匠户,二来他自问行走江湖几十年,看人也有几分眼力,总是要辨别下这些匠户为人如何。
……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的高进在书房里见到了同样洗过澡的蒲老汉几人,他们都换上了新衣服,跟在李老根后面,看到高进时个个都神色恭敬。
“见过老爷。”
蒲老汉带头道,对这些匠户来说,如今他们住进高府,便自认是高家的人,这称呼上自然便从高爷变成了老爷。
高进看了眼李老根,这蒲老汉这等称呼做派,怕都是这李老根教的,不过他如今也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规矩,这年头没有比依附主家更牢靠的人身关系了,蒲老汉他们喊他一声老爷,就说明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高家的人。
“既然你们喊我老爷,我自也给你们个名分,老李,准备身契。”
这年头,愿意投身豪门大户为奴的比比皆是,便如高进,要真正叫蒲老汉这些匠户安心,给多少银钱都不如入高府为奴的身契好使。
“谢老爷。”
听到高进言语,蒲老汉他们都是松了口气,他们来前也和李老根这位高府大管家打听过,晓得高府里只有那些家丁签了身契,高爷自打回河口堡后,高府便没有再正经收过人,哪怕是如今府中那些下人,也不过是长工罢了。
李老根很快便取了早就写好的身契,写上了蒲老汉等人的名字,蒲老汉签字画押,又摁了手印后,却是将那张给他的身契贴身藏了起来,有了这张身契,他蒲家便是高家的世仆,老爷宽仁,自己那半傻的儿子日后终于有了个依靠着落。
不独蒲老汉如此,另外几个匠户也是一样,满脸的激动和幸色,这年头能委身高府为奴,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他们家的孩子日后哪怕是在高府为奴,可在这河口堡,谁敢看低了他们,只怕羡慕还来不及。
签完身契后,蒲老汉他们看着高进这位老爷的目光也大不一样,眼下他们是真正的高家人,就是死也是高家的鬼。
“蒲老,……”
“老爷,老奴可当不得这等称呼,老爷唤我老蒲就是。”
听到高进对自己的称呼,蒲老汉连忙道,老爷宽仁,但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不能不讲规矩。
“老蒲,你以前在神木卫为官军监造过军械,可会造铳?”
高进看着蒲老汉那惶恐的神色,还是改了称呼,这年头上下尊卑,阶级秩序早已深入人心,他确实不该特立独行,这样只会让大家无所适从。
“老爷,老奴确曾为官军监造过鸟铳并诸多火器等军械。”
蒲老汉本是神木卫的匠户,精通打铁并火药制作等手艺,只是自打十多年前朝廷平了高丽倭乱和播州杨应龙之乱后,这边地卫所的军械便每况愈下,上至指挥使,下至仓大使,都是想着法儿的克扣物料和工食银,好从军械这一块儿捞银子。
只是这风气虽然如此,朝廷亦是知道地方卫所的军械粗制滥造,但朝廷也有杀鸡儆猴的时候。
十年前神木卫来了御史巡视,为了填补火器库里的亏空,蒲老汉不得不领着卫所的匠户们日以继夜地赶造鸟铳并诸般火器,虽说最后凑够了数目,但是那等粗制滥造的火器连烧火棍都不如,最后那卫里的仓大使被推出来当了替死鬼,他们这些匠户也受了牵连,蒲老汉就差点丢了性命。
对于蒲老汉的遭遇,高进也有所耳闻,只是不如蒲老汉讲得这般详细,知道蒲老汉不但会造铳,而且还会调制火药,也懂得其他诸般火器形制,高进不由喜出望外,这蒲老汉妥妥的大匠,居然被逼得隐姓埋名,这大明朝日后不亡才怪了。
“老蒲,这两杆铳你可识得?”
高进拿出了放在木盒中的两杆鲁密铳,拿了一把给蒲老汉,这个时代的火枪,应该就是以这鲁密铳最为精良了。
看到那鲁密铳,蒲老汉眼里放光,哪怕他在乡野里打了十年农具,可是身为昔日神木卫里大匠的眼光和技艺都在那里,自然瞧得出这杆鲁密铳出自大匠之手。
入手之后,蒲老汉凑着书桌前那点着的牛油蜡烛,眯着眼观察起那鲁密铳的铳管内壁,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老爷,老奴许久未曾见到这等制造精良的鸟铳了,要是老奴所料不差,这鸟铳当是本朝赵舍人所制鲁密铳,其铳最远最毒。”
“老蒲好眼力,这铳便是鲁密铳,若是要铸造此铳,你可能办到?”
见蒲老汉一眼就认出这鲁密铳,高进不由大为振奋,弓箭手训练不易,反倒是火枪手只要严格训练数月就能成军,这鲁密铳比之寻常鸟铳更长,套上筒刀铳刃,就能当长枪使用来肉搏,正适合河口堡的官军列装使用。
“回老爷的话,这鲁密铳老奴虽能造,可若要制作精良,便需上等精铁和手艺好的铁匠,以我等之力,一个月恐怕也就造个五六杆罢了。”
蒲老汉看着边上几个匠户,犹豫了一下后答道,这鲁密铳在万历三十年的时候,朝廷曾经传示九边卫所,这制造的法式他全部清楚,唯独那铳管制造最为麻烦,耗时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