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在宫婢们笑盈盈的交谈中提着食盒回了宫中,把早食摆好,钟萃刚用过早食,去内务处的彩霞也回来了,手中捧着好几本账册。“徐嬷嬷命人带了奴婢去挑,奴婢便把近几月的开支账册带来了。”
钟萃轻轻颔首,她这里无需人伺候,便让她们下去了。宫中的账册做得清楚明朗,是按各种器物划分的账本,有布匹、首饰、瓷器等账册。
册子上登记了近几月里从内务处中流到各宫的细则情况,宫中采买开支都极为庞大,便是近几月的也已是厚厚一摞,还得挨着的从一页一页的册子上把怡春宫领用的情况找出来。钟萃身边几个婢子都是不识字的,只能钟萃挨着找了起来。
读书人都有书写记录的习性,以便于记录温习,比如练大字,也是把温习过的知识一遍遍的写下来,更能加深印象。钟萃一页页的找,把挑出来的怡春宫的用度单独做了登记。
怡春宫主位是熙妃,熙妃的月银不提,每月还有布、绸缎、瓷器、珠粉等供给,按份位拨过去,供嫔妃享用,钟萃把这些开支账册都看了一遍,到第三日才单独登记完。
从钟萃单独挑出来的情况来看,怡春宫每月里拿布匹衣料的回数不多,但如瓷器之类的摆件拿得却不少。
比如一套青花纹的茶盏,一月里就拿了三回,如这类的小摆件都是这般一月里拿上好几回,除了嫔妃位份供给,宫中的摆件等若是坏了,也是能让内务处给补上一批的,怡春宫里拿的都是妃位之上该拿的摆件,并没有拿了超出规制的东西。
钟萃十分不解,如茶盏之类的,怡春宫在这上边的消耗委实奇怪。一月里便拿上好几套,再有内务处补上去的,怡春宫拿到的数目比账册上只多不少。钟萃数了数,只近几月,怡春宫拿茶盏便拿了二十八套,玉白花瓶二十套,余下的摆件也各有十几套。
若是近几月便各有几十套,那这些年,怡春宫统共又该消耗了多少的?何况怡春宫虽位妃子宫殿,但早年熙妃也只是熙嫔,所住宫殿自是比不得往前的淑贤二妃等,在怡春宫偏殿还住着薛常在等嫔妃,熙妃的主殿有限,这些年这些成百上千的摆件又该安置在何处?那怡春宫岂不是满是这些瓷器摆件了?
熙妃拿这么多的摆件茶盏做何?
钟萃捧着纸细细思索,突的想起天子曾给她授课时讲到庭栽栖凤竹,池养化龙鱼一句时,厌恶的提到如今的世家大族以此为傲,珍稀花草、池鱼甚至是数朝墨宝等,无不一掷千金,引人围观,又在家中设下宴席来邀人观看,以此来叫人夸奖艳羡,实则沽名钓誉。
此等风气盛行,原本的收藏便沾上了铜臭之味,倒也并非没有低调做事之辈,只少。天子提到此处时,眼见的不悦。天子推崇俭德之风,此等风气与天子的意向相悖。
这些人中,家中藏书无数,藏画无数,各有爱好。钟萃觉得,既然连陛下都曾说过在民间有各种喜收藏之人,不拘各类物件,想到熙妃身上,以及数量庞大的瓷器,这熙妃许就是其中专门收藏瓷器摆件之人。
第99章
杜嬷嬷来缀霞宫时间不短了,来之前大总管杨培倒是给她暗示过一二,杜嬷嬷那时候只是看杨公公的面上才应下的,来缀霞宫这些日子,杜嬷嬷心里倒是有几分明白了过来。
嫔主子性子老实,她身为局中人看不明白,但杜嬷嬷身为外人,在宫中多年,见过的实在太多了,早就从天子、太后以及徐嬷嬷等人的言谈上察觉到了不同来。
便拿那徐嬷嬷来说。徐嬷嬷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早些年随着高太后一路从后宫争斗,前朝争斗中走过来的,身份地位自是不同,不知心思有多深的,便是这样的人物,隔三岔五的往缀霞宫跑,除了来看皇长子外,对钟嫔也分外的客气,连半点倨傲都不曾有。
徐嬷嬷这个位置的,别说她了,便是御前那几个掌着天子事物的老嬷嬷们,提及皇长子时言语温柔,但提及到钟嫔来,心中到底存着几分轻视之心,后宫之中,皇子公主与后妃都是能分开的,皇子公主们身份高,宫人们伺候也小心翼翼,但后妃出身低,便会叫人伺候得不那么精心了。
若不然御前那几个嬷嬷们也不会在大总管杨培挑人来缀霞宫时百般推诿了,徐嬷嬷可是比她们在御前当差的位置更高几分的。
徐嬷嬷这般,虽是出于早就深入骨髓的规矩,言行举止挑不出一分错来,但观其行察其言,徐嬷嬷在与钟嫔讲话时,都是会把身份给放低了的。
除了徐嬷嬷,再有天子待缀霞宫的与众不同,甚至连那大总管杨培也如同伺候天子一般谨言慎行,徐嬷嬷是高太后的心腹,那杨培便是天子的心腹,后宫嫔妃莫不仰仗天子生存,以期得了天子宠爱,对天子身边伺候的向来客气,尤其是杨培,便是早前掌管后宫的淑贤二妃对他也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杨培对后妃们也十分客气,规矩严整,却不如对着钟嫔一般小心行事。
宫中上从主子,下到这些心腹的不同,尤其从天子下了口谕命钟嫔协助徐嬷嬷掌管后宫后,杜嬷嬷心中的猜测便越发震惊起来。
钟嫔看不出这其中的差别,杜嬷嬷却是能看出来的,徐嬷嬷哪里是分一部分权力给钟嫔掌管,她分明是在教钟嫔接手后宫事务!
后宫要平衡,掌宫权力便不会诸加在一人身上,这会致后宫失衡,一人独大自是非好事,连她这样的老嬷嬷都看得清楚,宫中的主子,像徐嬷嬷这等人精又岂有不懂的?当初那淑贤二妃都是分权而治,便是为了怕权柄落在一人身上叫后宫独大的。
连当初的淑贤二妃都是如此,得上头再三衡量才把权柄交给她们,如今到了钟嫔娘娘这里,自然同样是如此的,尤其钟嫔受宠,膝下更有皇长子殿下,她若要独大,可是比那淑贤二妃更有威胁的。
但偏偏上边的主子们却像是不懂这平衡之道一般,徐嬷嬷除了让钟嫔参与进那升迁调度之事上,还把宫中开支采买的账册一应随钟嫔调用,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受宠”、“信重”能概括的。杜嬷嬷想起当时来这缀霞宫时,大总管杨培说她以后有“福气”这话,便越发觉得他话中带着深意。当下不敢再细想了去,只伺候在身侧的时候便越发小心起来。
杜嬷嬷是专门在钟萃身边提点的,这几日钟萃查账册,杜嬷嬷便在一边候着,亲眼见到钟嫔把那怡春宫的用度单独列了出来,途中倒也不掺言,由着钟萃自行思虑,到现在这才轻声提点一句:“娘娘,奴婢瞧着,这单子中倒是有些名堂。”
先前在内务处,杜嬷嬷也是看出徐嬷嬷意图的,徐嬷嬷不愿深究下去,杜嬷嬷便也不出言提醒。徐嬷嬷掌着内务处,地位也比她们这等嬷嬷高,连徐嬷嬷都不再追究下去了,杜嬷嬷深谙粉饰太平,也不愿出头去得罪了人的。
只是…杜嬷嬷想着心中的猜测,又见钟嫔执意要查个清楚,衡量下,到底做出了决定。
钟萃对杜嬷嬷十分信任,她看了看手上列的单子,侧过身,十分认真的请教:“嬷嬷你说。”
杜嬷嬷做出了决定,倒也不会再藏着捏着的保留,她弯下腰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娘娘有所不知,世家大族中虽喜收藏墨宝,书中孤本尤其受人追逐,书画次之,但娘娘想一想,若是膳房里出了一块栗子糕,甚至是一叠栗子糕,这栗子糕可好吃?”
“好吃的。”钟萃点点头。
杜嬷嬷笑意加深:“那若是两碟栗子糕,三碟栗子糕甚至是一桌栗子糕呢?”
杜嬷嬷以栗子糕为例做比对,钟萃想了想,很快摇头:“不会。”
钟萃听懂了杜嬷嬷的话。杜嬷嬷以栗子糕做例,便是用栗子糕对照那些瓷器摆件,当瓷器格外不同时叫人收藏着自是说得过去,但若是同样的瓷器有一件、两件,甚至数十件,这便不再具有叫人收藏的意义来了。怡春宫从内务处领了这么多的瓷器摆件去,非是为了收着藏着。
钟萃抿了抿嘴儿,低头看向手上的单子,眼中十分不解。陛下前几日教她方法的时候,也只是说了先查一查怡春宫的用度情况,如今查出来了,钟萃却是更疑惑了,她看向杜嬷嬷:“嬷嬷,你觉得怡春宫拿这般多的瓷器去做何?”
杜嬷嬷思虑了一下才说道:“按老奴知道的,后宫嫔妃的宫室若是频繁的更换某些瓷器摆件来,想来这些瓷器摆件已是碎了,这才补上去的。”
自然是叫人摔碎的。
杜嬷嬷在后宫多年,见过不少嫔妃在外时笑意盈盈,但这非是本性,在面对后宫嫔妃时,尤是身份相当的嫔妃,大家互相都客客气气的,只有在回了宫后才会暴露本性,把在外受的气,或是气不顺了发泄在这些瓷器摆件身上,摔上一地,过后便要内务处重新补一回去。
寻常的宫人,伺候主子小心都来不及,哪有那个胆子敢摔了殿中的瓷器摆件的。宫中的嫔妃杜嬷嬷可不敢小看的。
“熙妃娘娘…”钟萃与熙妃只见过三两回,熙妃为人倒是客气,远不如禧妃一般张扬,若不是出言,更是叫嫔妃们把她的风光给遮掩了的。
杜嬷嬷忙提点她:“嫔主子可不要小看了去的,宫中可没有简单的人。”
钟萃颔首,抿了抿嘴:“嬷嬷放心,我知道的。”钟萃深有体会,早前她以前贤妃端庄大方,甚至以为贤妃会是最合适的中宫人选,结果才知贤妃名声好,不过是想拉拢嫔妃到她的阵营罢了。
钟萃以为良妃纯善,不争不抢,良妃却满口谎言,周常在拿她的大字去冒名顶替,甚至早前的禧妃,与她一副好姐妹,想的不过是要让她在天子面前失宠。这几位宫妃在未接触前都是宫中名声极佳的人,结果却都各怀心思,这几位后,钟萃如今对宫中同样有好名声的宫妃们却是存疑了。
熙妃便是这其中的一位,熙妃倒不像其她宫妃一般有甚擅长之处,宫中对熙妃的评论多是好相处,没脾气,性子温和等。熙妃的脾气好到连住在侧殿的低位嫔妃都敢压上一头,不予计较的,越发叫人觉得她毫无宫妃架子,尤其是得过熙妃照拂过的宫人们,对熙妃更是十分崇敬。
杜嬷嬷如今不再跟之前一般点到即止便住口,她知道钟嫔并未接触过多少阴私,怕她不知宫中险恶,继续说道:“娘娘心里有数自是最好,宫中嫔妃皆来自世家大族,习那规矩礼仪,待人时面上都十分亲切,这不过是客套罢了,当不得真的。撇去主子们,便是在膳房,主子们身边当值的宫人婢子也都不是简单的,心眼灵得很,最是会看人脸色的了。”
钟萃听着,不时点点头。钟萃之前没有想过这些,如今听了杜嬷嬷这样说,她再顺着杜嬷嬷的话去回想,只觉得似乎每一处都叫杜嬷嬷给说中了一般,确实就如同杜嬷嬷说的那般,宫妃们面上都是笑盈盈,十分有礼客气,少有薛常在那般当面发作的。
至于宫人婢子们,在各宫主子身边伺候的、在膳房做事的、甚至是从前刁难缀霞宫的浣洗处的宫婢,确实个个都十分精明,主子们一个眼神就知道意思,能把主子服侍得体贴周到了去的。
“嬷嬷说得有理。”
杜嬷嬷哪里敢当,轻轻说道:“老奴不过是在宫中待久了,见多了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杜嬷嬷看了看钟萃手中列出来的单子,主动开了口:“娘娘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钟萃头一回处理这等事,毫无经验,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听杜嬷嬷问,钟萃想了想:“嬷嬷有主意吗?”
杜嬷嬷开口:“如今便是那宫婢承认私盗,若是娘娘主动找上怡春宫,宫妃们为了面子向来是不会把宫中的丑事往外说的,怡春宫若是推诿,也难以问出来,再则若是主动找上怡春宫审问,到底有伤了和气。”
钟萃蹙起了眉心:“嬷嬷说的是。”
杜嬷嬷敢开这个口,便是心里有成算的:“依老奴说,不妨再偷偷审问一番那宫婢,遣个信任之人偷偷过去。从宫婢口中审问总好过找上怡春宫去,再则也能避开徐嬷嬷。”
“那该遣谁过去?”钟萃想了想身边之人,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人来。能为主子处理这等事的便是陛下说的帮手了,钟萃身边却是没有的。
杜嬷嬷不卑不亢,主动请缨:“老奴不才,在宫中住了些年月,也学了几分手段,不如便让老奴替娘娘走这一趟罢。”
投诚献礼,杜嬷嬷既下了决心留在缀霞宫,便已有准备拿下此事来表忠心!钟嫔娘娘往后身份贵重,自有无数人供她驱使,她若要想在缀霞宫站稳,自然也要露出两分真本事叫人知道,早早就得了主子信重的。
第100章
徐嬷嬷背靠着高太后,又掌着宫务,事关牵扯到后宫嫔妃,徐嬷嬷既然只查一半就做了决定不再追查下去,显然是要把此事揭过的意思,徐嬷嬷到底是宫人,哪里能轻易下这种决定的,徐嬷嬷敢轻易把事情粉饰太平了,不过是得了授意罢了。高太后不想再查到嫔妃身上去。
钟萃若是想查,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往怡春宫去,惊动了高太后和徐嬷嬷的。此案已定,钟萃若是明目张胆的查,难免是有不尊高太后的意思,因此,若不是实在查不出来,是万不能先去怡春宫的。她们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查。
钟萃看了看杜嬷嬷,杜嬷嬷自来她身边后给她提点了不少,杜嬷嬷见多识广,又在宫中多年,自有有手段的,只是钟萃不想麻烦了人的,她面上有些犹豫,“我知道嬷嬷有本事,只是此事不能声张,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会连累到嬷嬷身上来的。”
钟萃也是得了天子应允才敢查一查的,陛下一诺千金,既然允了她查一查,便不会食言,但杜嬷嬷若是帮了她,怕会累及自身去的。钟萃哪里能见得身边人出事的,何况杜嬷嬷的情况与芸香等缀霞宫的宫人不同,杜嬷嬷从御前来,只是来提点她规矩礼仪的,迟早要回御前去,非是他们缀霞宫之人,哪里能掺和进他们缀霞宫里来。
杜嬷嬷笑了笑,挺着背:“嫔主子放心便是,老奴见过的审过的多了去了,这么一件小事却还是能给嫔主子办得妥妥当当的。”
只是审个宫婢而已,对他们这些入宫多年的老嬷嬷来说最是容易了。
钟萃眉心微微蹙着,她不若杜嬷嬷这般经验丰富,说起审问人来如同信手捏来一般,心里还是有几分忧虑,只如今着实没有好法子,杜嬷嬷说的在理。过了片刻,钟萃这才从犹豫中下定,到底是那香枝的事叫她更挂了心,她朝杜嬷嬷轻轻颔首:“那此事就交给杜嬷嬷了,你定要小心些。”
“嫔主子放心便是。”杜嬷嬷朝她福了个礼,转身便大步朝外走。这件事她定是要办得漂漂亮亮回来交差的。
芸香几个与杜嬷嬷擦身而过,她们还是头一回见杜嬷嬷来了缀霞宫外,不在主子跟前候着,风风火火外往走的。
“杜嬷嬷这是去哪儿的?”
钟萃轻轻摇头,并未说了杜嬷嬷的去处,白日里本是她们在内殿守着皇长子身边的,等彩蝶提了食盒回来,她们几个就各值一个时辰,余下到钟萃跟前儿来。缀霞宫虽有两个主子,但一个如今多是在安睡,钟萃也不大喜身边随时有人伺候着,以致于缀霞宫的宫婢们甚是清闲。
钟萃照旧叫她们自去外边宫中便是,不拘她们做什么,芸香几个正要退下,缀霞宫外的嘈杂传了些进来,钟萃问了句:“外边怎么了?”
芸香眼里还带着欢喜:“主子不知,外边是宫中的娘娘们,说是几位娘娘带着嫔妃们在湖边看热闹,娘娘们命两艘船在湖中划,各自下赌注看哪条船能赢呢。”宫中不少宫婢奴才都去看热闹去了。
缀霞宫离湖边不远,这才能叫声音传了过来。这回带头的是禧妃,她如今在宫中的名声不如以往,禧妃便把熙妃给带着,熙妃不会回绝人,宫中嫔妃看她的份上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嫔妃们看划船,换做以往,以禧妃在宫中的地位和名声,定是要出言开口一番来缀霞宫邀一邀,以彰显自己老好人的性子,宫中妃子头一位的大度,但这回便是离缀霞宫不远,禧妃也不再开这个口了。
禧妃不开口,熙妃性子羞怯,不好开口,余下的嫔妃就更不会开这个口了。钟萃如今虽是嫔位,但却领了协理宫务之事,身份一下便不同起来。钟萃若来,她这身份该如何排位?旁的宫妃该如何待她?位份高的如禧妃等人也低不下头,反倒叫人笑话。
宫妃们看到缀霞宫便移开目光,半句不提及,等候时轻声言谈,还问到了熙妃头上,熙妃宫中那宫婢可是被带去内务处审问后再没了消息的。
娘娘们对后宫的事最是灵通,像这般被带走的宫婢,若是当真犯了错,自是被处置了的。身边人问着熙妃:“你身边那婢子如今在哪儿了?”
嫔妃们相交,少有开口提及别人宫中丑事的,也只有那般不对付的才会如此当众不客气。熙妃心里暗恨不已,不过是个贵人,倒是敢对她堂堂妃子无礼了,熙妃心中恨极了,但偏生她在宫中经营的又是羞怯温柔的性子,出了名的与世无争,早前住在偏殿的薛常在对她无礼她都并未计较,如今只是一句话的事,她更是不能露出不高兴来的。
熙妃心里起伏,但面上却挂着温温柔柔的笑,轻声说道:“那婢子如何本宫实在不知,她虽不是近前伺候之人,但若当真做错了事,便是按宫规处置也是应当的,本宫再是不忍,也知宫规为大,断然不敢去包庇的。”
熙妃早在怡春宫的宫人被带走时心里便想好了应对说辞的。带走的这宫人她是断然不能承认是在她殿中伺候过的,宫中伺候的宫人不少,若是一个不起眼的宫婢犯了事,与她这个当主子的自然是没关系的,也攀扯不到她身上来。
只要咬住了这一点,那这宫婢犯的事她只要推脱一概不知就能置身事外,甚至还能因着这一点叫嫔妃们感同身受。莫说怡春宫,便是换做任何一宫中,不起眼的宫婢犯下错事,当主子的若是受了牵连,哪里还有规矩?岂不是人人自危了?
熙妃早前是这番说辞,如今也是这番说辞,温温柔柔的,叫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再想挑拨一二也不管用的,这宫中还有什么能大过宫规不成?她要是再说,若是被扣上一顶不敬宫规的帽子才是得不偿失。身边的小贵人勉强笑笑,不再开口了。
小贵人停歇了,熙妃脸色如常,但心中却不想就此揭过去的,如今倒是什么低位嫔妃都能想着踩一踩了,她早前容忍那薛常在不知礼数,对主宫嫔妃不敬,那是看在那薛常在背后的淑妃的份上才不做计较。
如今压在她们头上的淑贤二妃,甚至同为嫔位升为妃位的良妃都已败落,她也无需再看人脸色的,这小贵人可没有那薛常在当初的背景,还当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成?
熙妃心中不高兴,只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嫔妃们眼尖儿,便是熙妃也不敢做甚,只想着待回宫后再好生计较一番,给这小贵人一个教训,好叫她知晓规矩。
杜嬷嬷去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她整个人十分精神,脸上还挂着笑,给钟萃福礼:“嫔主子,老奴心不辱命。”
钟萃眼一亮:“嬷嬷?”
钟萃不知杜嬷嬷的情况,这一个时辰便是温书都好几次看不进,生怕杜嬷嬷做的事叫人给发现了。到杜嬷嬷回宫才彻底放了心,还指了指一旁的椅:“嬷嬷坐。”
杜嬷嬷在外头跑了一个时辰,也着实有些累了,倒也不推辞,等喝了送上来的清茶,便把她去如何审问的事一一说了。
“那茴香盗窃宫中珍品财物,被罚入了太池挖泥,她一个婢子,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往前也是在主子们宫中过了不少清闲日子的,哪里受得住这个的,老奴去时,那人累得哭都哭不出来,心肠正悔着呢。”
杜嬷嬷给管事递了个荷包,那边就让她把人给带走了,看在杜嬷嬷的身份上,给足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的。
还不等杜嬷嬷如何施加压力审问呢,那茴香便交代了私盗之事。
“说是熙妃娘娘给的赏赐,并非是她私盗,这茴香原本叫香枝,是那良妃身边的人,熙妃从她嘴里知道了些消息,这才叫她下去领了赏。”
杜嬷嬷说着,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这茴香去了怡春宫还不久,但她机灵,很快就去了熙妃殿中当值,据这茴香说的,怡春宫有一个摆着架子的小间,里边摆着各种瓷器摆件,却是不见用的,熙妃给的赏赐便是叫她自去那小间里挑一块玉佩,这茴香见小间里有许多弃之不用的瓷器,便心生了邪念,把赏赐换成了瓷器,又想着偷摸着找人运出宫来换银子。”
宫中的东西流到宫外并不少见,尤其是在宫中珍品都摆满了架子,连上边都沾上灰了,连个守门的奴才都没有,尽让宫人婢子出入的,那香枝这才心中不平。宫中弃用之物,在宫外可是叫人哄抢的,既然主子都不在意,她拿上一两件想来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