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是怎么不规矩的念头都在她沾床躺下的那一瞬间消散一空, 一方面她是真的觉得困意汹汹, 一方面她虽然喜欢云昭,却还没有无耻到要用身份地位来压迫对方附和她的地步。

易灵谣眯着眼睛, 勉强约束自己保持着一个还算好看的睡姿,但过了一会她就侧了个身背对着云昭,或许是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

这床到底不比天祺殿的大床, 硬的像个石头,回头她一定要让云昭多加几层铺盖。

云昭直到床上的人没了动静, 也都始终只是在床边坐着,她还以为易灵谣小性子上来无论如何都得拉着她躺下才能罢休, 结果对方压根就没留多余的心思给她,自己睡的倒是很香。

但要说易灵谣一秒入睡也不尽然, 她躺了一会之后还迷迷糊糊的冲着云昭胡乱的摆了下手, 含糊不清道,睡会吧赶路也很累的

云昭不置一词,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易灵谣躺在那处的身影, 她的床铺不是很大,所以尽管一坐一躺, 她们之间也并没有拉开多大的距离,还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不过她没有真的伸手去碰,而是拉过一边的被子轻轻的往易灵谣的身上盖了盖。对方对她的这个举动浑然不觉, 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像是不太高兴似的又把被子给蹬了。

云昭没有躺下,她倚靠着床头坐着,等到易灵谣的呼吸彻底趋于平缓后才闭了闭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不久前还在幕阜山上的时候,她和易灵谣也是睡得这般近,不过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罢了。那段日子她虽然总以为自己将不久人世,却不得不承认,是她过得最舒心自在的一段时光了。

云昭的面色渐渐松弛下来,嘴角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浅弧度。

两个人不知道睡了多久,又或许并没有多久,云昭在沉重的敲门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这声音和淳实的敲门声大相径庭,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生怕她耳聋听不见似的。

她迅速起身,脚步无声的走到门前,在对方准备锤第三下的时候将大门拉开。

齐无乐的拳头差点就砸在了云昭的脸上,好在他收的及时,不过哪怕那拳头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似乎都没瞧见对面的女人眨一下眼睛。

他略有些尴尬的放下手,然后偏头示意道,出发么?

齐无乐出过的任务也不少了,不过像现在这样专程上门来请同伴出发的情况还是头一次。他这人玩心重,而且仗着上头宠溺多少有点纨绔跋扈,也就是见到易灵谣的时候会秒怂,换做旁人时却是分毫不让的。

所以一般都是旁人来请他,他还得慢慢悠悠的,不熬到最后一刻就绝不出发。

今天倒是反常。

其实齐无乐一早起来听说被派了个新任务是很高兴的,倒不是他有多想出任务,只是这刚刚得罪了易灵谣,他觉得同在教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还不如出去避避风头,等回来的时候易灵谣的气也该消了,不至于再拿他怎么样。

但是后来又一听同行的就是那个害他被罚例银的玄九,这这叫个怎么回事么。

他本来怨念很重,别说这玄九一看就是个无趣的人,其次他细想想这人他还欺负不得,否则就易灵谣上次那个架势,这玄九万一告个状什么,易灵谣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云昭闻言余光瞥了一眼屋内,易灵谣睡得似乎格外安心,这会儿也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时间还早。

还早?齐无乐顿时头大,等到时间了,易灵谣还不得过来给你送行啊?给你送行他不就得跟易灵谣碰上,碰上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要命的事情。

齐无乐特地赶早来就是为了躲易灵谣,赶紧把云昭给忽悠上路,越早离开天极教他越踏实。

左右没什么事,还非要等着到中午不成?早早出发完成任务,也能早点回来,这点积极性都没有?

齐无乐一副在情在理的口吻,却听得云昭愈发眉头深皱,你小些声音。

齐无乐:我???

我声音大么?我正常音量行不行。

床上的易灵谣这下终于微微翻了个身,她有些不耐的哼唧了一声,那声音懒散绵长,一直拖到了门外齐无乐的耳朵里。

他顿时睁大眼睛,这什么声音?

云昭:

齐无乐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屋里怎么还藏人了?没想到这玄九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竟然也会玩金屋藏娇这一手。齐无乐稀奇的厉害,一边好奇想凑热闹,一边又因为抓到了玄九的小辫子而格外来劲。

怪不得不着急走呢,感情是有美人在侧走不动道了。齐无乐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揶揄道,他心道等易灵谣知道这事儿了,看她还会不会再那么护着你。

而易灵谣本尊这会儿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巧不巧,齐无乐最后这一句正好是给她听见了。她忍不住笑了笑,但那笑意绝不算无害,她翻身下床,拖着个没睡饱的身子慢慢挪到门边,然后靠在门上,歪头漏了个脑袋出来。

这位大人在说我么?易灵谣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看起来笑容可掬,实则齿间舔血。

辨清这张脸后的齐无乐有如被当头一棒,那股子乐呵劲儿也瞬间跌入负值,他猛吞几口唾沫,心道完了,这下没避开也就算了,结果还又得罪的更深了。

易灵谣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能被齐无乐齐大人夸赞为美人,小女真是三生有幸呢。

齐无乐:你快别说了,我给你跪了行不行?

易灵谣表演完了脸色也稍许沉了下来,她以前的起床气可是很大的,虽然去药庐三年改善了不少,但这一回来,似乎起床气也跟着回来了。

现在就出发?易灵谣又问。

不,不着急,到时间再走就行,让玄九大人再,再休息会儿

易灵谣冷笑一声,吵都吵醒了,还怎么休息?

直到这一刻,齐无乐依然心存幻想,她想着只要熬到出发就能躲开易灵谣的阴影,但事实却一而再的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造什么孽了。

三人一人一匹马,并排走着,齐无乐一路上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总盼着易灵谣就是出来送送的,结果从教内一直送到教门口,又从教门口送到密林出口,又从密林出口送到了山下

我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把自己给憋死。易灵谣善心大发道。

齐无乐却依然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易灵谣停了停然后从马上下来,他心道,终于要道别了。

结果易灵谣就只是沿街买了点点心吃食,齐无乐还专程听了,都买的三人份的量。

得,这下也不用问了,这小祖宗摆明了就是要和他们一道去恒山派。

但说是出任务去的,齐无乐却一点也没能从这位少教主的身上看到半点严肃紧张,她悠悠达达的驱着马,走的不但不快,甚至还有点慢,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易灵谣确实不着急,难得出来自然不着急再回去,赶个路杀个人都用不着太久的时间,而且易天璃这次也没限定他们什么时候回去,估计也是有意要让她和云昭多相处相处。

反正解药也提前拿了,这一路完全没什么可担忧的地方。

啧,既然如此,干嘛还派齐无乐这个碍事的?

三人同排很快就变成了两人在前,一人在后,齐无乐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他突然觉得连教主都是有意的在整他才把他派出来的。

易灵谣骑个马都没什么端庄的坐姿,她有点累了就往后躺在了马背上,缰绳丢给了一边的云昭,自己的双手却垫在了脑袋下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想问问你。易灵谣半眯着眼睛,今天的太阳不是很烈,但是也不能那么直怼怼的看天。

云昭面朝前方,专心驭马,但还是抽出一点注意力分给了易灵谣,什么事?

其实也是刚刚在云昭屋里睡觉的时候冷不防想到的事,她说,那日你从药庐不辞而别,等我早上醒了却发现我睡在了床上,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是怎么跑到床上去的。易灵谣笑道,我记得我可没有梦游的毛病。

就算有,也得是云昭在床上睡着的时候,那样才不算亏。

果然这个问题让脸皮薄的玄九大人陷入了沉默,她觉得易灵谣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了,可是看易灵谣的态度,好像就是想听她亲口承认似的。

嗯?没有得到回答的易灵谣也不气恼,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聊表她还在等。

云昭默默吸了一口气,是我。

是你什么?易灵谣心情大好。

云昭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没什么意思,却又好像有点怨念似的,但总归易灵谣眯着眼睛,看不真切。

是我将将你抱上床的。她的声音冷冷清清,但那一下子短暂的卡顿却大有功亏一篑的意思。

怎么说呢,易灵谣简直爱极了这人不得不说实话的模样。她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又抬手挡了挡日光,看着云昭问:怎么抱的?熊抱?公主抱?还是?

云昭:她现在还能收回刚刚回答么?

齐无乐这个半分钟都消停不下来的人,这一路却很沉默,实在是插不上话,也不敢插。

不过他却越走越饱,着实是狗粮成吨的往肚子里咽。

他以前倒是没想过易灵谣会喜欢一个女人,但真正看到她和云昭的相处之后,似乎也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反之他还要替天下的男人们感到无比的欣慰不用被这小恶魔祸害,还有比这更令人庆幸的事情么?

其实如果像之前那样卯起力气赶路的话,到恒山派也用不了两三日的时间,不过看眼下的这个速度,估计十天半个月是跑不掉了。

齐无乐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这狗粮还得闷声不吭的吃半个月谁能吃得消?

但易灵谣就完全相反了,难得能和云昭这么悠闲,如果可以的话,她慢慢悠悠走上半年再回去交差都是可以的。

恒山派是不是离幕阜山还挺近的?易灵谣先前逗了云昭一会儿,等把人逗恼了不想搭理她了,又话锋一改,正儿八经的问起了正事,叫人不想理都不成。

果然云昭闻言再次转头看向她,只是刚要回答,就听到后面殷勤的传来一声,是啊,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吧。

云昭的话都到了嘴边了,最后却就剩轻轻点头以表赞同。

易灵谣:

易少主前一刻还笑眯眯的脸蛋瞬间扭曲了一下,她回头瞪了齐无乐一眼,明明这人隔着四五米远,她怎么还是觉得太近了呢?

还能听到她们说话,可不就是太近了么!

看到前头忽然拉缰绳停下来的易灵谣,齐无乐顿时非常的慌,他这多嘴的毛病大多时候只是条件反射,但说完就知道自己不该答的。

易灵谣这分明就是在和云昭没话找话么。

他以为会劈头盖脸的先挨一顿骂,但是易灵谣克制的很好,她只冲他道,你在这等一会,自己数到十,然后再跟上来。易灵谣温柔的语气和脸上漠然的表情完全是两码事,记住,还用刚刚那个速度走。

齐无乐委屈兮兮的点了点头,心道搞这么复杂不就是要把他甩掉么?

易灵谣自然知道恒山派离幕阜山不远,否则当时云昭也不会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下一路被追杀到幕阜山了。

她正了正因为刚刚躺着而略显凌乱的衣襟,眼看齐无乐已经成了个虚影,才又说道,我打算顺道回一趟药庐。

提到药庐云昭似乎才意识到,这位少主在离教的三年里,是不是一直都在幕阜山上呆着?那那位老前辈是不是也知道她的身份?

可是又不像,叶南子对易灵谣的态度丝毫谈不上恭敬,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徒弟罢了。令人意外的是,易灵谣竟也出奇的听话,脾气更是好的过分,根本就让人联想不到她会是天极教的少教主。

易灵谣并不清楚云昭一时之间涌出的许多疑惑,但是又在闲聊之中替她解答了不少。

我得跟师傅道个别,以后都不回药庐了。毕竟答应了易天璃,想食言不太可能。说到这她还挺舍不得,我和师傅生活了三年了,一年都分不开几天,不知道我这一走,他会不会难过?

她说着看向云昭,你陪我一起去吧?不过我是天极教的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否则也不用我道别了,他就会直接跟我断绝关系,然后把我撵下山。

云昭尽管没有答话,但表情显然是在听着,只是等易灵谣话音落了,慢慢道出个是。

于是易灵谣又不舒服了,强调了几遍不用说是,说好就可以了。

单方面的聊天持续了很久,云昭虽然时不时也会蹦出几个字来,但几近于无,很容易让人忽略。可易灵谣却能在得到她惜字如金的回应后,兴致高涨。

你认识那个什么纪元仲么,就是恒山派的那个掌门?

云昭摇了摇头,听说过,但不曾见过。

易灵谣摸着下巴,也不知道好不好对付。不过相比这一点,她心里还横着另一个坎儿,他名声如何?

很好。

易灵谣一愣,很好是怎么个好法?

是个善人,云昭说,亦是位君子。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答案,至少以他们现在的立场,易灵谣并不希望自己要杀的是这样一个人。

她先前见过恒山派的那些人,以为都是差不多的,就算不坏,但也绝算不上是云昭口中所说的这般良善,所以多少会有些仇家,暗地里盘算着要他的命。

易灵谣其实还没有真正的杀过人,虽然她完全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至于有过重的心理负担。

但是不滥杀无辜是最后的底线。

接了任务若完不成当如何?易灵谣又问。

会有惩罚,然后换旁人再去,直至完成为止。

所以说上了天极教名单的人,除非真的等到灭教了,否则非死不可。

易灵谣忽然很不好受,她之前之所以离开也是因为经常性的会有这种不好受的感觉,她时常会听说一些蛮不讲理的任务却又无法制止,天极教的杀手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让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云昭似乎察觉到了易灵谣的反常,她神情凝重的小脸上分明写着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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