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我的错,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你若不想说,可以选择不说。”
“以后,都听你的。”
温庭深又敲了两下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林微云?”
这次,他没有迟疑,转了下门柄,好在里面没有反锁。
温庭深推门而入,里面漆黑一片,隐隐传来一些哭泣声。
如那晚她喝醉了,在林家哭得歇斯底里又压抑低沉。
“林微云?”
温庭深开了门口的小夜灯,走到床边,看到小姑娘蜷着身子,抱着枕头抽动着,任凭他喊也没有反应。
直到拿开枕头,看到她紧闭的双眼,鼻翼挂着泪珠,才知道,大概是陷入了梦魇。
他俯身坐在床边,伸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发,语气温柔,喊她名字。
“林微云。”
如是喊了好一会儿,林微云缓缓睁开眼眸,眼前灯光朦胧,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只是耳边温柔的声音,让她瞬间泪崩,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人,委屈至极喊了一声。
“老林!”
温庭深微顿。
这是第二次,她误把自己当做了她父亲。
他无奈,却也心疼至极。
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一下又一下,十分耐心安抚,然而怀里的女孩却哭得更凶猛,仿佛积压许久的洪水倾泻而出,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温热湿濡。
“我好难受……阿爸,我好难受!你说的我做不到……她不爱你,也不爱我,一点儿也不爱我……”
胸前的衣领被她用力扯着,顶端两颗扣子直接拉扯开,滚烫的泪珠掉落在他锁骨、心口。
温庭深屏了屏呼吸,喉结微动,克制又冷欲:“林微云,是我。”
低沉磁哑的声音,直击天灵盖,正沉浸在他温暖怀抱的林微云身子猛然一颤,抬起迷蒙的眸子,借着橙色的灯光,看清了那张脸。
她傻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不是老林……
“对……对不起……”她红着眼,泪珠将落未落挂在脸颊上,眼神空洞望着他,仿佛没了灵魂的瓷娃娃,而后想起什么来,小心翼翼后退,又似恋恋不舍。
温庭深眼睫稍垂,几乎是没有多想,覆在她后脑勺的掌心微微用了些力,没让她后退开。
就这样被他暧昧不明地摁在怀里。
两人静静贴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萦绕着。
“林微云。”
“嗯?”林微云抽噎了两下,怔怔抬头。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她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听他叫她的全名,沉沉的,有一种郑重、带着偏爱的亲近,让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看到的存在,心情也会跟着莫名好起来。
就如此刻,被他拥在怀里,梦里那些难过和委屈,瞬间就从心底消失了。
温庭深下巴轻抵着她眉心,嗓音低磁。
“知道契约双方应该遵守的原则吗?”
林微云感受着那一丝丝温度从他下巴传至她眉心,内心的冰冷仿佛被这温度融化一川河水,蓄在眼眶。
“知道,自由平等、诚实信用。”
温庭深叹息一声,冷峻的下巴似有若无在她眉心摩挲了两下,动作温柔宠溺至极。
“还有互相信任。”
第32章
信任?
乍一听, 林微云觉得这两个字很可笑。
就连真正夫妻之间的信任都薄如蝉翼,更何况他们这种合约夫妻,真的有必要谈信任吗?
可当这两个字是出自温庭深之口时, 她怔然呆住了。
她蓦然想起,那一纸合约上, 这个男人几乎把自己所有家底都压在她身上, 毫不迟疑,没有退路。
哪怕她并没有坦诚所有,包括她的家庭、她的财产。
从头至尾, 温庭深甚至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或许他并不在意她那可有可无的家底, 但她的表现,确实没有做到他那样无条件的信任。
她所谓的平等, 也并不完全平等。
所以此刻,当温庭深要求两人互相信任时, 林微云迟疑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跨出这一步,也不知道温庭深是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那些从未与人言说过的心里话, 哪怕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也从没想过要找个人诉说,一年又一年,压在心底, 等着腐烂的那一日。
良久的沉默,让温庭深也以为,她终究是不愿敞开心扉。
他长叹了一口气, 手无力地从她肩颈滑落:“算了, 先去吃饭吧……”
刚要起身,却发现腰间的衬衫被一小道力量扯住。
不轻不重, 似被柳枝挂住一般,挠在一侧。
温庭深低眸一看,小姑娘纤细雪白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衫一角不放,胸前那颗圆润的脑袋,也瞬时往他怀里蹭了蹭,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不让他离开。
“林微云……”温庭深喉间一紧,好像被她按中了命门,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不下。
“温庭深,我能把你当树洞吗?”女孩软糯的声音,从他胸腔嗡嗡传出。
温庭深紧皱的眉心散了散,低眸望着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我的荣幸。”
“那你不要说话。”
“好。”
“听完之后,也要自动清除记忆。”
“听你的,”温庭深似乎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是一棵树。”
然后又是一个漫长地沉默。
林微云闭着眼,想象自己正抱着一棵树,趴在洞口,酝酿着如何倾诉心中的苦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个埋藏久远的秘密,像是揭开久未愈合的伤疤,撕得生疼。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她很多都记不太清,但唯有陈玉枝这件事情,因为年复一年会在心里提醒自己,所以她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
记得那是一个暴风雨夜,她撑着伞去找徐嘉清,却看见陈玉枝跟学校刚转过来的新教导主任,也就是徐嘉清的父亲,从徐家楼下出来。
两人更撑一伞,从她面前走过。
他们没有发现她,低着头聊天,神色愉悦。
那个时候,林微云才十二岁,天真地以为,他们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教导主任,肯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才会走在一起,她希望自己没有多想,也下意识没有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那以后,林微云就发现,陈玉枝跟老林漫长的吵架、冷战,甚至闹着要离婚,面对老林和她,都没有好脸色。
唯有在学校教课时,她才会变回那个温柔的语文老师。
她不再回家,宁愿每日待在学校,包括周末。
而当时的老林刚从福建回来,一心一意沉浸在南音文化中,他以为妻子是闹脾气,特意熬了鸡汤,让林微云送过去道歉。
林微云去到办公室,陈玉枝不在,有老师说,他们年级最近在准备文化节的事情,估计是跟教导主任去忙了,她无意想起什么,便想着去找徐嘉清,想让他带自己一起去徐家,但那日正好碰上周六,学校放假,徐嘉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微云怕鸡汤坏掉,便一个人提着保温盒,辗转来到徐家。
她知道徐家的备用钥匙藏在徐嘉清一只球鞋里,掏出后熟练地开了门,她想喊一声“主任”,却被卧室传来的声音惊住了。
饶是十二岁的年纪,林微云也跟着同学看过不少台湾言情小说,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当时的她,吓得愣在原地,脑中轰然一响,犹如炸弹开花,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也扑簌簌直落。
过往所有的不对劲,在这一刻都仿佛证实了什么。
林微云觉得整个天都塌了,踉跄回了家,老林还关心询问,母亲有没有喝完,可看着碗里一滴未动的鸡汤,
以及女儿凝重慌乱的神色,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她说出“母亲出轨”这四个字时,老林眼里最后的一束光,黯然消灭。
“我曾经不停地悔恨,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我不该那么直接告诉老林,”林微云扯着他的衣衫的力道紧了紧,情绪有些崩溃,“也许,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温庭深只下意识将她抱紧,没有出声,认认真真扮演树洞的角色。
林微云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伏在他怀里抽噎。
当时的老林,很是镇定,又或许是,早有怀疑吧。
毕竟,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有什么变化他心里岂会毫无察觉。
那段时间,家里再无往日温情,老林生了一场大病,陈玉枝依旧是夜不归宿,而林微云的成绩,每况愈下,她开始抵触去学校,躲在房间里哭,徐嘉清来找她,她怒气冲冲将人赶走,她甚至写好了实名举报信,要让那个毁了她家庭的人身败名裂。
“可是老林不让,他要我永远保持沉默,放她自由,去追寻她想要的幸福。”
他说,那是他欠她的。
欠的什么?
因为没有给她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她本可以堂堂正正离开,却选择了这样残忍的一个方式,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老林没有跟陈玉枝撕破脸,只是让他们离开南溪镇,永远别回来,林微云知道,老林这样做是为了她,为了她能有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不受人诟病指点。
她被送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学,老林也逐渐从工作中回归家庭,周末都在家等着她放学,好像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也没有任何风言风语。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人是感情破裂,陈玉枝离婚后去了湖市。